鹿與路

鐘雨

鹿兒村坐落在一片叢林之中，它與平常村莊無異，唯一不同的是這里的村民與鹿世代為鄰，這也是鹿兒村村名的來歷。

夏日正炎炎，卻有一群孩童聚在一棵樹干三人和抱也難抱住的大樹下。綠蔭中，風(fēng)撫過，將樹葉的沙沙聲同一位老者滄桑如石的聲音傳向遠(yuǎn)方。“一百多年錢啊，在鹿?fàn)敔敹歼€是像你們這樣大的時候，我和我的父母......”這位老者是鹿?fàn)敔?，他在講著鹿兒村的傳說，數(shù)不清多少吹的，他和孩子們在這里，不管風(fēng)霜，不論雨雪，重復(fù)著、重復(fù)著......據(jù)鹿?fàn)敔斦f，鹿兒村村民的先祖是在百年前舉全村從叢林外搬進(jìn)叢林中的，為了逃避苛責(zé)的稅收。那一年天旱，全村沒有一家人有收成，官兵來催繳稅收的日期越來越近，村里人都望著干旱龜裂的土地焦頭爛額。終于，為了全村人的性命著想，村長決定帶著全村人遷往叢林中，躲避官兵朝廷。村里人從未到達(dá)過叢林深處，其中的安全與否無人知曉，村中的男女老人便帶著這份未知在一個夜晚走進(jìn)了叢林。夜晚行動動靜小，卻沒有人注意到是否該在夜晚中漆黑摸進(jìn)本就謎一般的叢林，果不其然，林中晚間大片濃霧，給夜晚的叢林上蒙上一層流動的白障，村里人走著走著便走散了。鹿?fàn)敔敻彘L一行人走著，看著周圍的人越來越少，野獸的嚎叫在黑夜與白障中叫人驚心膽顫，村長頓時懊悔不已，不住的責(zé)罵自己，跟著村長的一行村民也在這不分黑白的迷宮中絕望不已?？删驮谶@時，幾聲鹿鳴朝他們一行人奔來，不同于之前不斷絕的嚎叫，鹿鳴頓時讓他們心安不少。鹿鳴聲越來越急促，像在呼喚著誰，村長攜著一村人尋著鹿鳴去了，隨著鹿聲越來越近，眼前逐漸出現(xiàn)一塊平地，一條河流橫亙中央。幾只鹿兒在河邊駐留飲水，走失的村民們陸續(xù)出現(xiàn)，人們都看著這些鹿，被鹿聲引來的村民低聲討論著。鹿兒美麗健壯，挺著高昂的頭，他們用漆黑如玉的眼掃視四周村民，一只鹿領(lǐng)頭，他們奔向了村民們剛走出的黑夜與白障中，村民朝著鹿離開的方向突然跪下來，叫著：“鹿兒神啊！”村民們都跪下來，虔誠的感謝著?！笆锹股褚恢痹诒Ｗo(hù)著我們鹿兒村，是鹿兒神啊......”鹿?fàn)敔斖瓿闪诉@次歷史的傳遞，不同于以往的輕松，他這次卻陷入了惆悵中。

幾日前，現(xiàn)任村長鹿回攜一行西裝革履，尖頭皮鞋的人來到鹿?fàn)敔敿抑??！安恍?！我堅決不同意！”鹿?fàn)敔斏n老的聲音顫抖著，拼命反駁著村長剛提出的建議，原來，這群人聽聞了鹿兒村周圍叢林中鹿群密布，想把鹿兒村的原始生態(tài)環(huán)境開發(fā)成景點，得砍掉部分叢林進(jìn)行修路，方便出入。

“這路修不得！這環(huán)境也不能開發(fā)！”鹿?fàn)敔數(shù)穆曇羲ト鯀s堅定。

“鹿?fàn)敯?！你也不是不知道，鹿兒村村民窮了這么多年了，這是個難得的機(jī)會，這是一條讓鹿兒村富起來的路??！”村長竭力的說道。

“鹿回，這片叢林不只是幾代鹿兒村村民的家，它更是鹿兒神的家，修這路不能只考慮到鹿兒村村民，砍了叢林，那鹿兒神的家不就被毀了嗎？若沒有鹿兒神，又哪里來的鹿兒村。”

“得了吧，鹿?fàn)?！哪兒來什么鹿兒神啊，那不也是以前的老村長傻糊涂了會認(rèn)為是鹿在幫老祖宗們逃命。這么多年了，村里有誰見過這鹿兒神顯靈啊！要真有它，它保佑鹿兒村最好的方式便是搬出叢林，讓鹿兒村通過這路富起來！反正這路是非修不可了！”鹿回對著頑固的鹿?fàn)敔斠布绷?，說了一堆氣話，誰料，鹿?fàn)敔斣诒镒銡庹f出：“你！你！你......”后便昏了過去。

自從上次與村長的會面后，鹿?fàn)敔敱愫盟撇×?，再也沒有談起鹿兒神的神采奕奕，再后來，鹿?fàn)敔敱惆c在床上一病不起了，鹿?fàn)敔斒请S著老村長遷往叢林的人中唯一一個還在世的，他這一病，村里人都說鹿?fàn)敔斠S老祖先們?nèi)チ恕４迳隙贾懒诵蘼返氖?，果然，除了鹿?fàn)敔?，沒有人持反對意見，哪里還有人在乎什么鹿兒神？

修路的事開始進(jìn)行了，那群西裝革履的人帶著伐木工人和伐木機(jī)器住進(jìn)了鹿兒村，每天早出晚歸，他們游走在叢林中，為修路找到一條最佳的路線。兩天后，伐木開始了，在砍倒第一棵樹后，久病不起的鹿?fàn)敔敵霈F(xiàn)了，他看著倒地的第一棵樹，默默垂淚，他跪下來，向著叢林深處，雙手合十懺悔著。每天，在伐木工人開始工作時，鹿?fàn)敔敱銇淼竭@里，日復(fù)一日的懺悔著，沒有人上前阻攔鹿?fàn)敔?，也許是被鹿?fàn)敔數(shù)尿\所震撼，也許是在這老頭已經(jīng)因為虛無的鹿兒神瘋了。終于，當(dāng)樹砍到鹿兒村村口的那天，在那棵鹿?fàn)敔斣谒臉涫a下講著鹿兒村傳說，三人合抱也無法抱住的大樹，“轟”地一聲倒地后，應(yīng)聲而倒的還有鹿?fàn)敔敗?/p>

后來？后來的事我的二爺爺鹿回就不愿意再告訴我了。這路，還是沒有修成的，因為都到了我這一輩了，也沒見到一條像樣的水泥路通往鹿兒村。二爺爺去世后，在我無法蓋住的好奇心下，我問母親，后來到底怎樣了。

鹿?fàn)敔斔涝诹四翘?，和那棵樹一起，徹底倒下了。母親說，后來真有鹿兒們來了，它們陀走了鹿?fàn)敔?，那天晚上，雷聲轟鳴，百年難遇的大暴雨來了，山洪暴發(fā)，二爺爺鹿回只好帶著村民逃難。三天后，雨停水退，村民們回到村中，土地的莊稼被滌蕩得一干二凈，那聘來修路的人被山洪的陣勢嚇走了，再也沒人說起修路的事。

我的祖祖輩輩都在這叢林中，鹿兒村里，與鹿為鄰，我得子子孫孫們也將繼續(xù)。鹿兒村的這些故事傳了一代又一代，有沒有鹿兒神我也不知道。但是啊，鹿兒村的村民卻沒人生大病，村里的莊稼也年年好收成，我們的確被保佑著。村民們暖了身體，飽了肚皮，沒人想著能有條路多好，路，有它何用？有鹿，就夠了，我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