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賀雙卿詞作藝術(shù)特色

陳奧

摘要：清代女詞人賀雙卿出身農(nóng)家，身世悲涼，卻極富詩詞天賦。其流傳后世的詞作，多以白描手法展現(xiàn)自然景物，描寫勞作辛苦、自身病痛及內(nèi)心憂憤，風格哀婉細膩，意境清新淡雅，具有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本文主要對賀雙卿詞作的藝術(shù)特色進行簡單論述。

關(guān)鍵詞：賀雙卿;詞作;藝術(shù)特色

賀雙卿作為我國詩詞史上極具天賦和才華的女詞人，其出身農(nóng)家，傳世的詞作僅十四首，因抒寫底層社會農(nóng)婦生活和情感體驗而獨樹一幟。康正果先生指出“在整個中國詩歌史上，也許只有清代女詩人賀雙卿一人在她的作品中反映了下層婦女的悲慘世界?！盵1]賀雙卿獨特而悲慘的人生經(jīng)歷，使她的詞作語言淳樸清新、感情真實自然，格調(diào)哀怨愁苦，讀來直擊人心，催人淚下。賀雙卿在詞的題材拓寬與藝術(shù)創(chuàng)新方面，為我國詩詞發(fā)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其審美價值與研究意義不言而喻。

一、賀雙卿的身世及創(chuàng)作背景

據(jù)清代史震林《西青散記》、近代張壽林《雪壓軒集》等著述記載[2]，賀雙卿出身清朝康熙、雍正年間的江南農(nóng)家，天生聰慧，容貌秀麗，自幼喜歡讀書。其舅舅在私塾教書時，她便在隔壁屋偷聽暗記，并用女紅交換詩詞來讀，還能寫一手漂亮的小楷。如此才女佳人，于十八歲那年，由媒妁作合嫁給了一個大自己十幾歲的周姓佃戶，其丈夫粗劣暴虐，不知體恤;其婆婆刁潑兇悍，不通情理。二人時常對柔弱的雙卿非打即罵，即便在雙卿重病期間，也逼其勞作，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使雙卿最終因貧病憂郁而死，其不幸的人生遭遇令人不勝唏噓。

賀雙卿這位負絕世奇才又美麗多情的女子，其深切豐富、苦悶壓抑的人生經(jīng)歷，成為寫作的生活之源。雙卿本不想讓自己的作品留存于世，清代徐乃昌為其“小傳”云：“其生平所為詩詞，不欲留墨跡，每以粉筆書蘆葉上，以粉易脫，葉易碎也?！盵2]幸得當時的史震林、段玉函等文士才子的極力推崇和宣傳，加之后人的結(jié)集傳播，使這位清代杰出女詞人的生平事跡和詩詞佳作長留人間。

二、賀雙卿詞作的藝術(shù)特色分析

賀雙卿特殊的生活經(jīng)歷和情感體驗，使其詞作不同于歷史上大多女詞人以描寫相思懷人與傷春悲秋為主，而主要是對個人身世感慨、日?，嵤潞颓楦惺澜绲拿鑼?，勾畫出了一幅清代底層農(nóng)婦生活情景，使人們感受到清新脫俗的農(nóng)民女詞人形象。

（一）語言純樸，清新淡雅

雙卿詞多以白描為主，曲風可愛淳樸，通過生活化的語言，對自然景物的描寫淺白舒暢，渾然天成，相較歷代閨秀詞，沒有絲毫書卷氣，是“田家詞”風格的典型代表。如《浣溪沙》中“暖雨無晴漏幾絲，牧童斜插嫩花枝。小田新麥上場時?！薄洞簭奶焐蟻怼ゐA耕》中“小梅春瘦，細草春明，春田步步春生?！薄抖缮瘛ぞ栈ā分小敖z絲脆柳，裊破淡煙依舊。向落日秋山影里，還喜花枝未瘦”等句，充滿了田園情調(diào)與韻味，令人讀罷，頓覺鄉(xiāng)村美景與泥土氣息撲面而來。此外，雙卿詞多用“素”字，比如素娥、素霜及素裙等，還喜歡用一些諸如青、綠、翠、碧及淡等表示色彩的詞語，無不為讀者傳遞出了清新雅致的優(yōu)美意境。

（二）意象多變，形象鮮活

雙卿是善良的，她感情細膩，常常借詠物來抒發(fā)自己的感慨，善于運用孤獨、殘衰、暗淡、凄冷的意象，來抒寫內(nèi)心絕望的情懷。因此其詞作中，多以身邊的“孤雁”“野菊”“殘燈”“春梅”等自然景物用作比興材料，信手拈來，將作者身心勞苦、哀怨孤寂的感情描寫的入木三分。比如：雙卿以詠孤雁無群，喻自己身世艱辛、孤獨無伴、落落寡歡的人生際遇;以詠野菊自況落寞寡愛而又生命頑強的身世處境;以微弱將息的殘燈照見自己不幸的命運。由此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作者創(chuàng)作的詞具有豐富多變的意象。在身邊的普通事物中都可發(fā)現(xiàn)其情感的投射，賦予自然景物以鮮活的情感和生命，在作者筆下產(chǎn)生了凄美不俗的感覺。

（三）情感哀婉，率性純真

雙卿詞作多為描寫農(nóng)村勞作場景和內(nèi)心憂郁傷感。如《浣溪沙》中“汲水種瓜偏怒早，忍煙炊黍又嗔遲。日長酸透軟腰肢。”抒寫了詞人在辛苦勞作的同時，還承受著精神上的痛苦，于清新恬淡中透出壓抑和悲酸。又如《孤鸞·病中》中“東菑卻嫌餉緩，冷潮回，熱潮誰問？”《一剪梅》中“寒熱如潮勢未平，病起無言，自掃前庭。”“最閑時候妾偏忙，才喜雙卿，又怒雙卿?！钡染洌鑼懥穗p卿即使在瘧疾發(fā)作的情況下，也得不到體恤和關(guān)心，仍抱病操勞，并時常遭受叱責打罵。詞中透出的悲涼幽怨、孤苦無助，令人讀罷不禁心生憐惜，傷感落淚。

由于雙卿創(chuàng)作的目的僅是個人情感抒發(fā)和內(nèi)心宣泄，故多為真情流露，直抒胸臆，沒有絲毫造作修飾之感。最能體現(xiàn)其創(chuàng)作不拘一格、率性大膽的是“雙卿”二字在其詞作中出現(xiàn)了多達九次。在歷代女詞人的作品中，多對自我進行隱晦，以“我”“儂”等詞語代稱。但雙卿詞卻直呼已名，如“春容不是，秋容不是，可是雙卿”“瓊花魂斷碧天愁，推下凄涼，一個雙卿”“甚春魔，做一春春病，春誤雙卿”等。仿佛“雙卿”已不再是作者自己，而成為其他客體形象的化身。雙卿詞作中，其情感的純真細膩及對細節(jié)的刻畫也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如清代黃韻珊評價的“雙卿詞如小兒女，噥噥絮絮，訴說家常。見見聞聞，思思想想，曲曲寫來，頭頭是道。作者不自以為詞，閱者亦忘其為詞，而情真語質(zhì)，直接《三百篇》之旨”[2]。

（四）妙用疊詞，句式靈活

《鳳凰臺上憶吹簫·贈鄰女韓西》可謂雙卿把疊詞運用得出神入化之作，其中“寸寸、絲絲、閃閃搖搖、望望山山水水、隱隱迢迢，酸酸楚楚......”連用二十二個疊詞和兩次交錯疊詞，卻毫無拖沓繁冗之感，亦不見斧鑿雕琢之痕，沉郁頓挫之間仿佛人的啜泣之聲，將友人別情與孤苦處境表達的真切自然。清代陳廷焯《白雨齋詞話》評曰：“其情哀、其詞苦，用雙字至二十余疊。亦可謂廣大神通矣。易安見之，亦當避席。”[3]李清照《聲聲慢》共使用了九個疊詞來表達國破家亡夫死之后的孤苦凄涼，而雙卿這首詞中的疊詞分布于整篇作品中，猶如夜空中繁星閃耀，呈現(xiàn)出動人心弦的別樣之美，確實難能可貴。

詩詞通常多采用陳述句，而雙卿詞作中，交替使用疑問、陳述及感嘆等句式，使其詞曲折有致，韻味十足。如《惜黃花慢 · 孤雁》中“孤鴻一個，去向誰邊？……寸心里，多少纏綿！”疑問、感嘆交替使用，一問一嘆之間加強了無奈孤寂的語氣，仿佛是在與一位“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知己共述衷腸，人雁相通，渾然一體。句末的陳述句“夜未間，倦飛誤宿平田”正是女詞人誤落田家不幸命運的真實寫照。

綜上所述，出身卑微、身世坎坷的賀雙卿憑借女性獨有的敏感心靈和卓越的文學天賦，觀察社會、體味人生、詠物抒懷，其詞作給人以“情真質(zhì)樸、語實境衰”之感，深受后人贊嘆。賀雙卿作為抒寫農(nóng)婦生活和情懷的“清代第一女詞人”，在我國詩詞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而獨特的地位。因而，研究賀雙卿詞作的藝術(shù)特點、體味其詞作的藝術(shù)魅力具有特別的意義。

參考文獻：

[1]康正果.風騷與艷情[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

[2]杜芳琴.賀雙卿集[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3.

[3]李金坤.清代金壇農(nóng)民女詞人賀雙卿散論[J].翠苑，2016 （01）：101-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