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祐寧 人生就像沖浪，都是單打獨斗

張明萌+劉虹言+翁倩+楊祐寧

臺灣演員，出生于1982年，2004年憑電影《十七歲的天空》獲第41屆金馬獎最佳新演員。2006年因電視劇《圣棱的星光》入圍第41屆金鐘獎戲劇節(jié)目最佳男主角獎。2012年憑電視劇《前男友》入圍第47屆金鐘獎戲劇節(jié)目最佳男主角獎。2015年至今，他在內(nèi)地參演了超過二十部電影，塑造了一系列性格迥異、特征鮮明的人物形象。《寒戰(zhàn)2》里，楊祐寧出場時間短，但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

如果沒做演員，楊祐寧可能已經(jīng)在餐飲業(yè)打出了一片天。他的成長，幾乎都與廚房有關(guān)。

他生性內(nèi)向，但內(nèi)向僅限于前兩次見面。第三次他便能釋放自我。家人在臺灣開餐廳，他從小跑堂。餐廳多做熟客生意，時間長了，爸媽和客人成了朋友，這也給了楊祐寧充分的觀察時間。爸媽熱情，和不同桌的客人打招呼，相互介紹，客人與客人也成了朋友。楊祐寧從小就學(xué)會捕捉不同客人的性格特點，從聊天中抓取對方家庭背景，在心中暗自配對，哪幾位可能合得來，哪幾位能夠互相幫助。到了初中一年級，他也開始拉攏不同桌的客人，并樂于見到“整家店打成一團，大家都互相認識”的和諧場面。

上學(xué)時看了《將太的壽司》，柏原崇飾演的廚師帥極了，高中面臨選科的楊祐寧選擇了餐飲。二年級去五星級酒店的中餐廳實習(xí)，常被叫去宴會廳幫忙，廚房慌亂、嘈雜、油氣沖天，是電影《飲食男女》中廚房的現(xiàn)實呈現(xiàn)。一進門是各種謾罵，有時候沒有理由，只是廚師在忙亂之下的情緒宣泄。被罵的服務(wù)員也不氣惱，端起盤子一道道往外送。出了廚房門，馬上化身優(yōu)雅服務(wù)員，嘴角含笑，步履翩翩。撤下盤子進了門，又是鍋碗瓢盆齊飛的戰(zhàn)場。

在西門町逛街時，一個星探模樣的人遞來一張名片，楊祐寧的名字和娛樂圈掛上了鉤。和張孝全、阮經(jīng)天等人一樣，他迅速在廣告界嶄露頭角，又得到眾多MV導(dǎo)演的青睞，并因此進入臺灣影視行業(yè)，演起了偶像劇。

《孽子》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演員的魅力，接下來《十七歲的天空》則讓他第一次演電影就拿到了第41屆金馬獎最佳新人獎。那年他22歲，未來緩緩打開?？蓷畹v寧迎來的是長達8年的自我找尋之旅。劇本有限、兵役一年、更換公司等大事穿插其間，等再次整裝待發(fā)已是換了河山。好不容易拿到電視劇客串角色，重心轉(zhuǎn)移到內(nèi)地，工作終于漸漸回歸軌道。

2015年至今，楊祐寧參演了12部電影，都不是主角，但很難讓人忽略?！逗畱?zhàn)2》中，他出場不過5次，但含血帶淚在便利店與梁家輝訣別一幕成為全片淚點?！断矚g你》中，他成了渾身散發(fā)著騷氣的浪子，對周冬雨說，你要不要摸摸我的胸？《建軍大業(yè)》里他演錢大鈞，在那場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戰(zhàn)斗中，他冷血又深情?；氐杰壍赖臈畹v寧像上了發(fā)條，偶爾還上一下真人秀，在《花兒與少年》第三季中狠狠圈了一波粉。

重新忙碌的生活并未讓他感覺疲憊，多年的體能鍛煉在高強度的工作中發(fā)揮了極大的作用，只是工作占去太多私人時間，他引以為豪的沖浪已經(jīng)明顯退步。談到現(xiàn)在最希望做的事情，他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希望可以‘脫軌一下”，話畢是他招牌式的笑容，嘴張得極開，露出上下兩排整齊的24顆大白牙。

慢慢走向比較孤冷的路

服兵役前，楊祐寧的演藝生涯幾乎是“不斷與大紅大紫失之交臂的過程”。2000年的臺灣娛樂產(chǎn)業(yè)一片繁榮，25個電視臺24個都是娛樂頻道。拍了一段時間廣告后，18歲的楊祐寧第一次參演了MV，那是至今還在孫燕姿演唱會保留名單上的曲子《開始懂了》。此后又在郭富城、林憶蓮、鄭秀文、S.H.E、周華健等歌壇炙手可熱歌手的MV中混了臉熟。

2003年，由白先勇同名小說改編的電視連續(xù)劇《孽子》開拍，楊祐寧飾演個性文雅柔弱、纖細，掙扎于性取向和傳統(tǒng)價值矛盾困惑中的十八歲少年趙英，他在劇中愛慕著自己的好友、由范植偉飾演的男主角阿青。這部《孽子》現(xiàn)在看來堪稱神奇，不僅僅因為它敏感的題材，還因為它不可多得的造星能力。除去楊祐寧，張孝全、范植偉等臺灣演藝圈兼具實力與偶像素質(zhì)的男演員，以及后來主演過《賽德克·巴萊》的馬志翔，都是從《孽子》開始為觀眾所熟知。

導(dǎo)演特地找來表演老師教這群男孩，在為期一個月的課程中，楊祐寧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表演，怎么為角色做功課。那時的他尚做不到情緒收放自如，老師引導(dǎo)悲傷，結(jié)束了他還沉浸其中，只能讓時間慢慢將自己拉出來。

不巧，《孽子》里，趙英出場的戲份情緒頗重，每次開拍前，他和范植偉都去角落醞釀情緒，但“也不知道在憂愁什么”。幸好劇組顧及他們，大家不講話，壓力加身，迅速就能進入狀態(tài)。拍完了，導(dǎo)演流著淚走過來，抱抱他說你很好。楊祐寧越來越喜歡做一名演員。

那段時間楊祐寧的觀影名單是一系列諸如《紅》《白》《藍》的文藝片，看《大紅燈籠高高掛》，妻妾等著掛燈、等著敲腳，儀式感做到了極致?？础栋蜖栐伺c小裁縫》，用清新的方式講述瘋狂的年代?！赌踝印芬捕际前凑针娪暗囊?guī)格在拍攝。底片的魔力不斷加大。那時的電影好看到至今仍然記得，哪怕是爆米花電影都讓人印象深刻，在1000人的放映廳里看《侏羅紀(jì)公園》，被屏幕上的恐龍驚到傻掉，《變形金剛》第一集在電影院看預(yù)告片就會尖叫?！鞍岩粋€人關(guān)在一個黑黑的房間里，只能看到一個銀幕，感受到它的魔力。底片拍攝也不容錯，機器一按，所有的東西都在里面沒得改了。結(jié)合到自己身上，我為什么要拍偶像?。窟@樣的想法不斷加深，會讓自己慢慢走向一條比較孤冷的路。”

《孽子》帶來了《十七歲的天空》的邀約。這部由臺灣女導(dǎo)演陳映蓉執(zhí)導(dǎo)的愛情喜劇同志電影，講述了楊祐寧飾演的男主周小天由鄉(xiāng)下闖蕩臺北并計劃在夏天結(jié)束之前獻出第一次、卻意外找到真愛的喜劇故事。片子節(jié)奏明快，22歲的楊祐寧仗著年紀(jì)肆無忌憚，將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周小天演繹得恰如其分，并最終為首次觸電的他贏得了金馬獎最佳新演員獎。

那時臺灣還是一千萬臺幣就能拍一部電影的時代，市場資金有限。金馬獎除去大大的驚喜外，并沒能為楊祐寧打開局面。“那時候的臺灣電影并不是那么好。一年就出這一部《最好的時光》，其實當(dāng)年還拍了很多電影，其他相對就沒有那么好，可是我還是在堅守著想要去拍電影。自己會有點想要堅持這個東西，但現(xiàn)在看來好像也沒什么好堅持的?！?

2006年，楊祐寧與周迅、吳彥祖合作了《明明》，他飾演旺角接頭的小混混，喜歡上由周迅飾演的明明，但又不敢說，在人海交錯中認錯人，又將和明明長得一模一樣的娜娜當(dāng)成了明明。片子口碑與票房都遭遇了滑鐵盧，這部片子帶給楊祐寧最大的滿足也只是終于與偶像周迅有了合作。

拍完《天堂口》，他開始服兵役。不久《瘋狂的石頭》上映，票房換算下來超過一億新臺幣。楊祐寧不知道的是，他服役那年，國內(nèi)電影總票房由33.27億人民幣增至43.41億人民幣，即將在接下來的幾年迎來井噴。

重回軌道

剛服完兵役那段時間，是楊祐寧與自己想象落差最大的階段。退伍后第一份工作是參加一個手表活動，面對記者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鏡頭前已經(jīng)不知道該干嘛了?！靶睦镉X得退伍以后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什么都準(zhǔn)備接軌了，沒問題。但沒有那么被市場接受，也沒有那么無縫接軌。你也以為你是準(zhǔn)備好的，但其實好像也沒有想象中準(zhǔn)備得那么好?！?/p>

演了一部舞臺劇、一部音樂劇后，同期演員差不多一起往內(nèi)地發(fā)展，正好林心如制作的《傾世皇妃》發(fā)來邀請，他也借此機會進入內(nèi)地市場?！罢麄€亞太地區(qū)都會注意到內(nèi)地，不同的組、不同國家和地區(qū)的人會有不同的火花。這個市場讓我們往這個方向走，來這里工作。”

在與內(nèi)地團隊合作拍攝的二十多部電影中，楊祐寧嘗試了完全不同的角色?！督⊥濉防?，他是匪氣書生丁遠；《喜歡你》里，他是周冬雨的油膩上司程子謙；《建軍大業(yè)》中，他是與自己的得意門生作戰(zhàn)的冷峻將領(lǐng)錢大鈞；《俠盜聯(lián)盟》里，他又是不會撩妹卻要硬撩的傻宅男。

近兩年，楊祐寧演藝事業(yè)的華彩是《寒戰(zhàn)2》中的何國正?？戳恕冻嗟馈泛?，楊祐寧很想認識陸劍青、梁樂民兩位導(dǎo)演，特地飛去香港見面。之后再打電話，對方問介不介意在《寒戰(zhàn)2》里演一個反派？“我有開槍嗎？”“有?！彼酉铝恕?/p>

對楊祐寧而言，槍是難以把控的道具，“男生崇尚英雄電影，平時有機會接觸的都是假槍，電影里是先進的真槍。但它有微妙的氣場，演員必須壓過槍，不然銀幕上看，我覺得已經(jīng)狠狠殺了一個人，但觀眾會覺得這個人呆呆的不知道在干嘛?！本拖窈腿艘娒嫒尾潘氵m應(yīng)，試槍到第三天，他總算有了狀態(tài)。

隧道槍戰(zhàn)中，蒙面拿著機關(guān)槍掃射的楊祐寧，眼神中滿是狠厲，即使中槍受傷，也要強撐著為伙伴殺出一條生路。傷重倒地時眼神也沒變。

原本他只有三場戲，連名字都沒有，劇本上名稱那一欄是個三角形，內(nèi)容只有寥寥幾句“跑出來，開槍被打死倒在地上，血泊中掙扎”。角色還戴著面具，導(dǎo)演給他改名“何國正”，把面具改成了露眼睛的頭套。拍完比臨演多那么一點的戲份后，剛回臺灣，劇組就來電話讓他回香港補拍一場戲。楊祐寧納悶：“我不是死了嗎？中槍拉威亞，整個人飛出鏡頭，這樣還死不了？”

新加的是之后為觀眾和影評人津津樂道的超市訣別戲。梁家輝向楊祐寧講述了以他為首的幾個人的背景故事，他曾為梁家輝背黑鍋，不得已只能假死，卻始終對梁家輝保持敬重和忠誠。為了應(yīng)援老上司，他重新潛伏回到香港，參與這次“劫獄”計劃，希望能幫助梁家輝順利奪回“處長”職位。“我們這條線在故事里本來是突然跑出來又突然不見的，家輝哥覺得有點可惜，就加了那場戲。”

那年楊祐寧已經(jīng)入行15年了，他卻少有的硬是一個鏡頭拍了18個小時。早上化妝才拿到劇本，到了現(xiàn)場，梁家輝把臺詞全都刪掉了，“他說沒有必要講話，就這樣演?！?/p>

順著梁家輝的情緒，他感受到表演上難能可貴的情感交流，劫持人質(zhì)走投無路的楊祐寧見到梁家輝后，馬上明白了一切。為了保護上司的身份，他決定犧牲自己，舉槍抵住下巴向上司暗示自己的決定。他隔著玻璃用槍對準(zhǔn)了梁家輝，微笑著把頭一偏，將自己的命門暴露在狙擊手的視線中，用生命為上司做了最后一次掩護。

何國正、錢大鈞等充滿矛盾、難以定性的角色慢慢出現(xiàn)在楊祐寧的飾演名單中，他早早顯露出的敏感與洞察派上了用場。“我的敏感來源于我的家庭，我在充滿愛的環(huán)境下長大，幸福是理所當(dāng)然的，其他狀況就變得不那么理所應(yīng)當(dāng)。當(dāng)我看了劇本，在這個生命里這個角色是苦的，我反而更能感受。”這種心理像極了他看過的一本書，講具有抗?fàn)幘竦娜瞬⒉皇且驗槭軌浩榷纯梗且驗樘幱谛腋５臓顟B(tài)中，感受到周圍的不幸福才要站出來為他們做一些事情。

和很多臺灣演員一樣，楊祐寧將工作與生活分得很開。拍戲時全神貫注，休假時肆無忌憚。爸爸是享受生活的人，忙碌一天后會為自己倒上威士忌，坐在影音室里聽古典樂。他休假時干得最多的就是沖浪，這個愛好是不能放下的，因為“人生就像沖浪，都是單打獨斗，浪來了就要努力踩上去，還要沖得漂亮，錯過了，就要繼續(xù)等”。

（感謝南都電影嘉年華在采訪中提供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