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文選》李善注札記二則

徐中原

?

讀《文選》李善注札記二則

徐中原

（云南民族大學 文學與傳媒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書名的背后反映書名擬定者或著錄者的學術思想?！段倪x》李善注引酈道元注《水經(jīng)》之“注文”專稱之為《水經(jīng)注》而非《水經(jīng)》，反映了李善重酈道元“注文”的價值取向。由此，《文選》李善注創(chuàng)生了《水經(jīng)注》專書名。李善所注《文選》，從唐至清，清之前各種目錄著錄其題名為“文選”，反映了對“選文”的文學范本意義的高度看重，這是與封建科舉考試重辭科的需要相適應的；而清代《四庫全書總目》卻著錄其題名為“文選注”，反映了對“注文”考據(jù)意義的重視，這是與清代盛行的乾嘉樸學思潮相適應的。

李善注； 《水經(jīng)注》； 《文選》； 《文選注》； 目錄

關于“選學”，學界多從版本、?？薄⒁繇?、訓詁、編撰，以及《文選》與《文心雕龍》之關系及其與時代之關系進行了較為深入、透徹的研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筆者閱讀中發(fā)現(xiàn)，從書名這一為學界所忽略的新視角審視此書，也可取得一定的收獲：（一）《文選》李善注與《水經(jīng)注》專書名的創(chuàng)生有一定的關聯(lián)；（二）《文選》之書名在歷代目錄的著錄中，或題為《文選》（也有《注文選》）或題為《文選注》（也有《李善文選注》），書名變化的背后反映了書名擬定者或著錄者甚至相關時代對《文選》“選文”之文學范本意義的看重，或對其“注文”之考據(jù)價值的看重。筆者不揣淺陋，嘗試從書名角度解讀《文選》李善注，以期對“選學”研究有所助益。

一、《文選》李善注與《水經(jīng)注》專書名

《水經(jīng)注》這一專用書名不是一開始就有的，它經(jīng)歷了一個從《水經(jīng)》到《水經(jīng)注》的漫長演變過程。酈道元在《水經(jīng)注原序》中曰：

飲河酌海，從性斯畢。竊以多暇，空傾歲月，輒述《水經(jīng)》，布廣前文。[1]1

我們知道，書序寫于著述完成之后。酈氏只提到“述《水經(jīng)》”，“述”應為“注”義，未言及書名。

魏收《魏書》成書于北齊天寶五年（554），距《水經(jīng)注》成書不足30年，載酈道元“撰注《水經(jīng)》四十卷”。初唐所著《北史》《隋書·經(jīng)籍志》分別錄作“撰注《水經(jīng)》四十卷”[2]996、“《水經(jīng)》四十卷，酈善長注”[3]984。顯而易見，酈道元對《水經(jīng)》注釋后將其擴充為40卷巨著，但仍名之《水經(jīng)》，并未有獨立的《水經(jīng)注》專名。

就今天能見到的文獻來看，李善是命名酈道元所注《水經(jīng)》之“注文”為《水經(jīng)注》并使用之的第一人，此名源于注解《文選》的需要。李氏注《文選》成書于唐高宗顯慶三年（658）九月。書中注引酈道元“注文”29處之多。為了說明問題，茲將其臚列如下，同時也為相關研究提供資料：

1．《文選·張衡〈南都賦〉》：“爾其川瀆……發(fā)源巖穴?！崩钌谱ⅲ骸啊端?jīng)》曰：滍水出南陽縣西堯山。……酈善長《水經(jīng)注》曰：浕水出襄鄉(xiāng)縣東北陽中山?！盵4]153

2．《文選·張衡〈南都賦〉》：“奉先帝而追孝，立唐祀乎堯山?！崩钌谱ⅲ骸啊端?jīng)》曰：南陽縣西堯山。酈元曰：魯縣立堯祠于西山，謂之堯山也?！盵4]159

3．《文選·張衡南都賦〉》：“真人南巡，睹舊里焉?！崩钌谱ⅲ骸搬B元《水經(jīng)注》曰：光武征秦豐，張衡以為真人南巡，觀舊里焉?！盵4]162

4．《文選·左思〈魏都賦〉》：“劍閣雖嶛，憑之者蹶，非所以深根固蒂也?！崩钌谱ⅲ骸皠﹂w，蜀境也。酈元《水經(jīng)注》曰：小劍戍去大劍，飛閣通衢，故謂之劍閣。”[4] 264

5．《文選·班彪〈北征賦〉》：“登赤須之長阪，入義渠之舊城。”李善注：“酈善長《水經(jīng)注》曰：赤須水出赤須谷，西南流注羅水，然阪因水以得名也。”[4]427

6．《文選·潘岳〈西征賦〉》：“爾乃越平樂，過街郵。秣馬皋門，稅駕西周?！崩钌谱ⅲ骸捌綐?，館名也。酈善長《水經(jīng)注》曰：梓澤西，有一原，古舊亭處，即街郵也。石卷瀆口，高三丈，謂之皋門橋?！盵4]443

7．《文選·潘岳〈西征賦〉》：“澡孝水而濯纓，嘉美名之在茲。”李善注：“澡，《水經(jīng)注》作濟。《字林》曰：孝水，在河南郡。酈元曰：在河南城西十余里?！盵4]446

8．《文選·潘岳〈西征賦〉》：“我徂安陽，言陟陜郛。行乎漫瀆之口，憇乎曹陽之墟?！崩钌谱ⅲ骸搬B善長《水經(jīng)注》曰：槖水出槖山，北流出谷，謂之漫澗。與安陽溪水合，又西徑陜縣故城南，又合一水，謂之瀆谷水。漫澗水北有逆旅亭，謂之漫谷客舍?！盵4]449

9．《文選·潘岳〈西征賦〉》：“升曲沃而惆悵，惜兆亂而兄替?！崩钌谱ⅲ骸搬B善長《水經(jīng)注》曰：春秋，晉侯使詹嘉守桃林之塞，處此以備秦，時以曲沃之官守之，故有曲沃之名?！盵4]450-451

10．《文選·郭璞〈江賦〉》：“沖巫峽以迅激，躋江津而起漲?！崩钌谱ⅲ骸搬B元《水經(jīng)注》曰：馬頭崖北對大岸，謂之江津?！盵4]557

11．《文選·郭璞〈江賦〉》：“朱浐丹漅?！崩钌谱ⅲ骸啊端?jīng)注》曰：中江東南左合滆湖?！衷唬褐旌阡嚓枴Ｓ衷唬恒嫠謻|得浐湖，水周三四百里。丹湖在丹陽，漅湖在居巢?！盵4]568

12．《文選·謝惠連〈雪賦〉》：“焦溪涸，湯谷凝?！崩钌谱ⅲ骸搬B元《水經(jīng)注》曰：焦泉發(fā)于天門之左，南流成溪，謂之焦泉。”[4]593

13．《文選·謝惠連〈雪賦〉》：“沸潭無涌，炎風不興?！崩钌谱ⅲ骸搬B元《水經(jīng)注》曰：以生物投之，須臾即熟。又曰：曲阿季子廟前，井及潭常沸，故名井曰沸井，潭曰沸潭?！盵4]593

14．《文選·潘岳〈關中詩〉》：“絳陽之粟，浮于渭濱?！崩钌谱ⅲ骸搬B善長《水經(jīng)注》曰：絳則絳陽也，蓋在絳、澮之陽。”[4]941

15．《文選·顏延年〈應詔燕曲水作詩〉》李善注：“《水經(jīng)注》曰：舊樂游苑，宋元嘉十一年，以其地為曲水，武帝引流轉酌賦詩?！盵4]962

16．《文選·潘岳〈金谷集作詩〉》李善注：“酈道元《水經(jīng)注》曰：金谷水出河南太白原，東南流，歷金谷，謂之金谷水。東南流，經(jīng)石崇故居?！盵4]977

17．《文選·潘岳〈金谷集作詩〉》：“濫泉龍鱗瀾，激波連珠揮?！崩钌谱ⅲ骸搬B道元《水經(jīng)注》曰：允街谷水文成蛟龍?！盵4]978

18．《文選·殷仲文〈南州桓公九井作〉》李善注：“《水經(jīng)注》曰：淮南郡之于湖縣南，所謂姑孰，即南州矣?！盵4]1032

19．《文選·謝靈運〈從游京口北固應詔〉》李善注：“《水經(jīng)注》曰：京口，丹徒之西鄉(xiāng)也。又曰：京城西北有別嶺入江，三面臨水，高數(shù)十丈，號曰北固?！盵4]1037

20．《文選·顏延年〈車駕幸京口三月三日侍游曲阿后湖作〉》李善注：“《水經(jīng)注》曰：晉陵郡之曲阿縣下，陳敏引水為湖，水周四十里，號曰曲阿后湖。”[4]1054

21．《文選·謝惠連〈西陵遇風獻康樂一首〉》：“昨發(fā)浦陽汭，今宿浙江湄。”李善注：“酈善長《水經(jīng)注》曰：浦陽江水，導源烏傷縣，而經(jīng)上虞縣?！盵4]1194

22．《文選·謝靈運〈過始寧墅〉》李善注：“《水經(jīng)注》曰：始寧縣西，本上虞之南鄉(xiāng)也?！盵4]1238

23．《文選·謝玄暉〈之宣城出新林浦向版橋〉》李善注：“酈善長《水經(jīng)注》曰：江水經(jīng)三山，又幽浦出焉。水上南北結浮橋渡水，故曰版橋。浦江又北經(jīng)新林浦。”[4]1259

24．《文選·樂府·〈飲馬長城窟行〉》李善注：“酈善長《水經(jīng)》曰：余至長城，其下往往有泉窟，可飲馬。古詩《飲馬長城窟行》，信不虛也?！盵4]1277

25．《文選·張景陽·〈雜詩十首之一〉》：“流澗萬余丈，圍木數(shù)千尋。”李善注：“酈元《水經(jīng)注》曰：魯陽關水出魯陽關分頭山。”[4]1380

26．《文選·謝玄暉〈郡內(nèi)登望〉》：“山積陵陽阻，溪流春谷泉。”李善注：“《水經(jīng)注》曰：江連春谷縣北，又合春谷水。”[4]1410

27．《文選·任彥升·〈為范始興作求立太宰碑表〉》：“然則配天之跡，存乎泗水之上?！崩钌谱ⅲ骸搬B善長《水經(jīng)注》曰：泗水南有泗水亭。漢髙祖廟前有碑，延熹十年立?！盵4]1749

28．《文選·陸士衡·〈辯亡論上〉》：“浮鄧塞之舟下漢陰之眾?！崩钌谱ⅲ骸搬B元《水經(jīng)注》曰：鄧塞者，即鄧城東北小山也，先后因之以為鄧塞?！盵4]2315

29．《文選·張夢陽·〈劍閣銘〉》：“惟蜀之門，作固作鎮(zhèn)。是曰劍閣，壁立千仞?！崩钌谱ⅲ骸搬B元《水經(jīng)注》曰：小劍戍北去大劍二十里，連山絕險，飛閣相通，故謂之劍閣也?！盵4]2411

材料中包含兩點重要信息：（1）第1、2條材料同時征引《水經(jīng)》與《水經(jīng)注》之文，十分清楚地將二者對舉。也就是說，李善為了避免混淆，嚴格將“經(jīng)文”與“注文”分開。（2）李善注創(chuàng)生了《水經(jīng)注》專書名。除第24條冠以“酈善長《水經(jīng)》曰”外（顯然，此處《水經(jīng)》即“注文”《水經(jīng)注》，也可能傳播過程脫去了一“注”字所致。），其余則冠以酈道元“《水經(jīng)注》曰”或“酈元《水經(jīng)注》曰”或“《水經(jīng)注》曰”或“酈元《水經(jīng)注》曰”。換言之，李善所謂《水經(jīng)注》單指酈氏“注文”，并給“注文”以專書名，表明其對“注文”文獻價值的足夠重視。從此“水經(jīng)注”以專書名的身份逐漸為文壇和學界所認可接受，換句話說，李善注創(chuàng)生了《水經(jīng)注》專書名。要說明的是，李氏所引“注文”的用意不在考證，而在于解釋“典故”出處和疏通詞義，為進一步疏通文義服務，與酈注本身的考證用途不同。

隨后，從唐至清，《水經(jīng)注》這一專書名逐漸為文人、學者、目錄學家所接受并廣泛使用，“（至）明清時期，隨著學界對《水經(jīng)注》研究的深入，人們把《水經(jīng)注》與《水經(jīng)》幾乎截然區(qū)別開來，《水經(jīng)》特指桑欽所作之本經(jīng)，而酈氏所注后而成的40卷《水經(jīng)》，學人專稱之為《水經(jīng)注》。在這一時期，《水經(jīng)注》幾乎成了被普遍接受和使用的專用書名?！盵5]16必須說明的是，李善所謂《水經(jīng)注》僅指酈道元之“注文”，而后世所指作為專書的《水經(jīng)注》既包括“經(jīng)文”，也包括“注文”。

二、《文選》李善注在歷代目錄中的書名

《文選》李善注在歷代目錄著錄中，其書名的變化反映出世人對其“選文”與“注文”重要性的價值取向。

自李善于唐高宗顯慶三年（568）上《文選注》表之后，意味著《文選》一書便由“選文”與“注文”構成，并同時流傳于世。歷代目錄對此書著錄不絕，但所錄書名不盡相同，而從書名變化中可窺知著錄者或書名擬定者對“選文”與“注文”重要性的不同價值取向。茲將歷朝所錄李善注《文選》書名擇其要者錄于下：

（一） 史志目錄

1．《舊唐書·經(jīng)籍志》卷1，后晉劉昫等撰（中華書局標點《二十四史》本）

《文選》三十卷 梁昭明太子撰

《文選》六十卷 李善注

按，《舊唐書·儒學傳》載：“李善……常注解《文選》，分為六十卷，表上之”。但并未言及書名?！端膸烊珪偰刻嵋の倪x注提要》錄《唐李崇賢上〈文選注〉表》一文，始有《文選注》之名。此表不見史載，亦不見此前國內(nèi)各本《文選》載錄，故成書之是否有李善所擬《文選注》之名不得而知。但由上文所述，李善稱酈道元“注文”為《水經(jīng)注》，其很可能有稱所注《文選》為《文選注》之意。

2．《新唐書·藝文志》卷4，宋歐陽修、宋祁撰（中華書局標點《二十四史》本）

梁昭明太子《文選》三十卷

李善注《文選》六十卷

按，古書無標點，今人易將李善書名誤作《李善注文選》60卷，但根據(jù)《新唐書·藝文志》著錄格式為作者、書名、卷書的體例，應將其錄作“李善注《文選》六十卷”。

3．《宋史·藝文志》卷8，元脫脫撰（中華書局標點《二十四史》本）

蕭統(tǒng)《文選》六十卷 李善注

4．《國史經(jīng)籍志》卷6，明焦竑撰（《叢書集成初編》本）

《文選》三十卷 梁昭明太子集

《注文選》（又）六十卷 李善注

（二） 官修目錄

1．《崇文總目》卷20，宋王堯臣、王洙、歐陽修等撰（《叢書集成初編》本）

《文選》六十卷 梁太子統(tǒng)編

原釋：唐李善因五臣而自為注見《東觀余論》

2．《中興館閣書目輯考》附《續(xù)目》1卷，宋陳骙撰（續(xù)），宋張攀撰，趙孟彤輯（《中國歷代書目從刻》本）

《文選》六十卷

3．《文淵閣書目》4卷，明楊士奇等撰（《叢書集成初編》本）

《文選》十冊全 唐李善注

4．《四庫全書總目》卷200，清紀昀等撰（中華書局，1993年影印本）

《文選注》六十卷 （李善注本）

按，由《文選注》提要可知此書指李善注本。注意，《四庫全書總目》已將《文選》李善注著錄為《文選注》。

（三） 家藏目錄

1．《郡齋讀書志》卷4，宋晁公武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李善注文選》六十卷

2．《直齋書錄解題》22卷，宋陳振孫著（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文選》六十卷（李善注）

3．《絳云樓書目》，清錢謙益撰，陳景云注（《叢書集成初編》本）

《李善注文選》六十卷

4．《讀書敏求記校正》4卷，管庭芬原輯，章鈺補輯（《清人書目題跋叢刊》本，中華書局）

《李善注文選》六十卷

以上是歷代書目著錄《文選》的情況，應是目錄家目睹實有書名的真實記錄?？梢园l(fā)現(xiàn)，只有清代《四庫全書總目》所錄書名為《文選注》，而其它目錄均錄為《文選》（少數(shù)錄為《李善注文選》）。事實上，根據(jù)清代目錄學以外的其它文獻的著錄或征引，當時應存在不少以“文選”題名的書籍。為什么會出現(xiàn)不同的題名呢？其實這背后反映了人們對“選文”與“注文”價值的取向差異的問題。

歷代多以“文選”為書名，反映了世人對其“選文”范本價值的高度重視。封建科舉取士，重視的是詩賦等文辭才能，而《文選》恰好是廣大士子培養(yǎng)文才適應科考的必讀范本。從唐至北宋流行“《文選》爛，秀才半”的諺語就是明證。北宋末阮閱說得更為清楚到位：“《雪浪齋日記》云：昔人有言：‘《文選》爛，秀才半’。正為《文選》中事多可作本領爾，余謂欲知文章之要，當熟看《文選》，蓋選中自三代涉戰(zhàn)國秦漢魏晉六朝以來，文字皆能有，在古則渾厚，在近則華麗也。苕溪隱隱曰：‘少陵《宗武生日詩》：“熟精《文選》理蓋為是也?！薄盵6]卷8關于《文選》在士子中的作用和影響，傅剛先生研究指出，“《文選》在唐代深受讀書人的歡迎，一些大詩人、大作家都曾深入學習過《文選》”。[7]93“《文選》至宋代，在讀書人中造成了更大的影響?！段倪x》既為考試題目，當然引起讀書人重視。”[7]95在明代，《文選》對士子影響力仍風行天下，周思兼《性理抄跋》云：“唐人常言：‘《文選》爛，秀才半’。當時習尚與今相似?！盵8]卷218

至清代，《四庫全書總目》以《文選注》錄之，強調(diào)“注文”考據(jù)價值的重要性。其實，除《四庫全書》所錄《文選注》之外，清代還有不少以“文選注”題名的著作，如孫祖志《文選李注補正》、王煦《文選李注拾遺》等，另外一些學者筆記如何焯《義門讀書記》所關注的也是“李善《文選注》”一書。對“注文”的重視，也就是重視李善注文的考據(jù)等文獻價值，正像《四庫全書總目·世說新語提要》所云：“孝標所注（即《世說新語注》）特為典贍……與裴松之《三國志注》、酈道元《水經(jīng)注》、李善《文選注》同為考證家所引據(jù)焉?！盵9]1182-1183《四庫全書》編修于乾隆時期，正是重考據(jù)的“無征不信”的乾嘉樸學興盛之時?！熬C觀乾嘉樸學，存在一個歷史發(fā)展過程，有其歷史軌跡。乾嘉樸學源于明中葉，經(jīng)國初奠基，到乾隆時期，惠棟獨立成派，乾嘉漢學正式形成。稍后，發(fā)展為戴震‘求是’的皖派。其后，吳皖兩派分化演進形成揚州學派。他們的學術由精進發(fā)展為會通，由固執(zhí)達到了創(chuàng)新，乾嘉漢學臻于鼎盛?！盵10]36在乾嘉樸學如此強大的學術思潮影響下，《四庫全書》重李善“注文”自然水到渠成。

最后必須指出的是，本文主要從目錄書所錄《文選》書名看待世人重“選文”還是重“注文”的傾向，基本代表主流思想。但實際情況應該比較復雜，從目錄學以外的文獻，如類書、學人筆記的載錄來看，每個時代重“選文”的同時，也一定有人重“注文”，反之亦然；同理，《文選》類書籍，以“文選”題名為主時，也有少量題名“文選注”，反之亦然。

[1] 酈道元．水經(jīng)注原序[M]//陳橋驛．水經(jīng)注校證．北京：中華書局，2007．

[2] 李延壽．北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3] 魏征．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

[4] 蕭統(tǒng)．文選[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5] 徐中原．《水經(jīng)注》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2．

[6] 阮閱．詩話總龜：后集[Z]．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7] 傅剛．《文選》版本研究[M]．西安：世界圖書出版西安有限公司，2014．

[8] 黃宗羲．明文海[G]．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9]紀昀．世說新語提要[M]//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65．

[10] 吳明剛．乾嘉樸學與乾嘉詩派的遞變[J]．北方論叢，2015（5）．

Two Notes onAnnotated by Li Shan

XU Zhongyuan

(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Media, Yunnan Minzu University, Kunming 650500, Yunnan, China )

The title of a book may reflect the academic thoughts of its writers or recorders. Li Shan namedinstead ofnamed and annotated by Li Daoyuan, reflecting his value orientation of thinking highly of Li Daoyuan. Thus, Li Shan created the book name, his annotation on. This book had been called ‘’ in various annotations and glossaries from Tang Dynasty until Qing Dynasty, reflecting much attention paid to the meaning of the literary model of ‘the selected works’, which is consistent with the need of feudal imperial examinations for the diction. While in the Qing Dynasty,was namedin the catalogue of(complete library in four branches of literature), reflecting the importance attached to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a(chǎn)nnotation’ , which is in line with the Puxue thoughts of Emperor Qianlong and Jiaqing’ s prevailing in the Qing Dynasty.

Li Shan’s annoation,catalogue

2018-07-05

徐中原（1970-），男，安徽潁上人，博士，副教授，主要從事先秦至南北朝文學、文獻與文化研究，兼涉古代文學經(jīng)典與現(xiàn)代流行歌曲研究。

I206.2

A

1673-9639 (2018) 11-0028-04

（責任編輯 肖 峰）（責任校對 郭玲珍）（英文編輯 何歷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