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棟華
霍春陽是當代中國畫壇上的一代大家,是弘揚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主推者,強調(diào)繼承和發(fā)揚中國繪畫傳統(tǒng)。他的繪畫傳統(tǒng)功力非常強,注重運用傳統(tǒng)筆墨和自我性情的結(jié)合,善用疏簡的筆法、雅淡的墨色,以深沉秀遠、簡淡疏逸的特色于當代畫壇卓然而立。其筆法簡到極致,靜到極致,寂寥無聲,得之于天地,順乎天理,與天地相應(yīng),表現(xiàn)天地順乎常理的大自在、大超然,不迷于獵奇,不囿于突兀,超脫出時事紛擾,尋求深沉靜寞、玄冥幽邃的超逸精神境界。在繪畫風格上體現(xiàn)為圓融、氣和、柔韌、含蓄、簡淡等,被稱為當代“逸品”。
一般情況下,畫如其人,字如其人,繪畫上顯示出的風格特征,通??梢苑从吵霎嫾业膫€性、性格、思想、學識、修養(yǎng)等。思想、學識、修養(yǎng)是要在生活中不斷地修煉才能達到較高的境界,其重要性不必言說,但性格卻是常常被忽略的因素,性格是與生俱來的,較難改變。天性立命,天命之謂性,性格實際上就是一種天命,即天性,性格也會在繪畫中反映出來,影響畫家的處事態(tài)度、修煉思想、接納教育,豐富學識、修養(yǎng)的深度。性格不是繪畫的決定因素,卻潛移默化地影響繪畫,是比較穩(wěn)定的、難以移改的因素。
霍春陽的寫意花鳥繪畫中也流露出他的性格,順應(yīng)他的天性。霍春陽的性格比較溫和,對人和善,處事圓融,態(tài)度謙和,不傷人、不生氣,對喜歡的人表現(xiàn)也不明顯,對討厭的人也不是橫眉冷對,而是以溫和的面貌,不特意避諱,敬而遠之,不傷害,性格很緩,柔韌平和,喜不忘形,怒不露色,這是他的天性,不是后天學來的。他的性格在潛移默化地影響他待人接物的方式、對待繪畫的態(tài)度,以及繪畫思想理念的形成。
霍春陽在用筆上通常用中鋒藏鋒勾勒,散鋒皴擦,側(cè)鋒潑墨,提按頓挫,虛起實收或?qū)嵠鹛撌?,各種筆法變換自然,無論皴擦點染、筆速急緩,不鋒芒外露,妄出圭角,在用筆上摒除那種過于強烈的鋒芒和過于直硬的線條,而是強調(diào)柔韌的、有彈性的、虛空靈動的線條,通常以曲線的軌跡前行,如同行云流水,遇堅則繞,寧曲勿直,正所謂“柔能克剛”“曲則全”,霍春陽認為繪畫中的直硬線條雖可以簡練徑直地表達,卻多了一些野氣和霸氣,而曲的線條軌跡則有迂回、韌性、彈性和張力,符合事物的基本規(guī)律。運用曲線、圓線,是他在對天地常理的認識基礎(chǔ)上總結(jié)出來的,也是他圓融個性的一個表現(xiàn),也顯示出他做人做事圓融的、溫和的、迂回的態(tài)度,是他溫和謙遜的性格的一個反映。
在章法和構(gòu)圖上,他特別講究“氣和”,注意呼應(yīng)、顧盼、穿插、避讓,使畫上面各個物件互相配合,互相合作,融為一體,沒有強烈的對比,爭讓呼應(yīng),開合顧盼,都要照顧到。他曾講到“一局物色各不相顧,最是大病”,在他的作品里,凡是在畫面里面所有的石頭、花鳥、樹木等等,都是一體化,正背反側(cè),俯仰交錯,形態(tài)舒展,和諧均衡?;ハ嘀g有關(guān)聯(lián),互相顧盼呼應(yīng),主輔相合,有聚有散,有松有緊,有疏有密,“疏可走馬,密不容針”,氣貫而和諧,構(gòu)圖在變化中求和諧,惜墨如金,計白當黑,留白恰當,留白不空,留白不白,以最少的筆墨表達最豐富的內(nèi)容,每一處形象,每一處點、線、面以及留白都有豐富的內(nèi)涵和存在的意義,“以無勝有”,“以少勝多”,于盈寸間勾勒天地,于無畫處凝成妙境。在章法上、構(gòu)圖上配合都很默契。
在用墨上,霍春陽善于用靜態(tài)的筆墨,圓融、含蓄、柔和、圓渾、虛靜、濃淡相宜,筆不周而意到,虛實相生,潑墨處水墨干濕濃淡,煙云縹緲,繚繞婉轉(zhuǎn),落筆筆筆實,卻筆筆虛,意靈通透,神氣渾然,筆盡而意無窮。濃墨處如漆發(fā),不晦不暗,不癡不鈍,不濁不滯;淡墨處不混不濁,煙潤不澀,含蓄柔和,深厚不薄,墨氣靄然,用墨微妙,不見筆蹤?;驖饣虻?,或焦或濕,水暈墨章,氣韻生動。
在繪畫的造型上,霍春陽善于用靜態(tài)的形象,如靜的花、靜的葉、靜的樹、靜的鳥、靜的水、靜的石,創(chuàng)造一種安靜祥和的、清新澄明的意境,透著儒雅閑適的文人氣息和曠達的禪的境界,而不是過分張揚的。他認為“靜能制動”,“靜能生慧”,繪畫個性太過張揚是分裂,不是大道,大原則是共性,然后才是個性,應(yīng)該是“和而不同”,強調(diào)共性是“和”,強調(diào)個性是“分離”,個性太強容易造成分離、分裂、紛爭,“和為貴,靜為高”。
塊面形象造型力求“圓融通透”,圓滿、飽滿、圓潤,不見棱角,不見方。在他筆下常有荷花裊裊,荷葉亭亭,花葉都是憨憨的,形狀飽滿,邊緣輪廓線不明顯,似與空間融為一體,還有裂開口的石榴、豐收的蔬果都是圓圓滿滿,墨漬氤氳,濃淡相宜,虛實相生;還有小肥鳥蓬松的羽毛,團成絨絨的一團,靈動活脫。枯筆的石頭蒼潤凝重,渾厚華滋。線狀的造型則風姿瀟灑,神采奕奕,用筆干凈利落,不遲疑,不拖泥帶水。如修長的蘭花葉子抒情纏綿,花柔葉勁,紛披灑落;勁挺的水草與圓滿的荷葉或慈姑形成形和質(zhì)的對比;粗糙的枝丫交錯縱橫……
在用色上,霍春陽遵循“廣其節(jié)奏省其文采”,他更欣賞黑白灰單色的水墨畫,對色彩追求簡淡,他在美院上學時也畫過水彩、水粉,但他認為中國古代大文人,深層次的前賢都是畫水墨的,作為一個中國人,他的心中早已落下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根,中國傳統(tǒng)水墨畫在他眼里、心里、手里,都是那么自然而然,黑白灰簡練,清新淡雅,水墨畫也符合他的性情,在水墨的天地里,他游刃有余,感覺可以與之對話。他筆下的牡丹花千姿萬態(tài),卻沒有大紅大綠的強烈色彩,綻放卻不喧鬧,不嬌不媚,不食人間煙火,非凡塵世俗牡丹之態(tài),儒雅文氣有余。與其說他在繪畫,不如說他在繪心。
這些繪畫風格的形成與他生活中的師承及在社會中的歷練有關(guān),也是充分順應(yīng)天理,不逾越人生理想發(fā)展的規(guī)律,像四季一樣,有著春播、夏長、秋收、冬藏一般的共性,也與他的天性和高境界的人格素養(yǎng)有關(guān),是天性、天資、悟性和學養(yǎng)的結(jié)合。
1977年,他時年30歲,風華正茂,精力旺盛,他與恩師孫奇峰先生合作的《山花爛漫》在全國引起巨大反響,由此聲名鵲起,此時的作品基本上是由寫生、整理素材到創(chuàng)作的模式,注重筆墨和生活,憑借對自然界生機勃勃的物象的鮮活生動的感受,以其滿腔激情抒寫之。雖然青年得志,但溫和的個性使他守住了本真,也使他在繪畫上及待人接物上都認真聽從孫先生的教誨,虛心吸收各家之長,戒驕戒躁,明白這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以后的探索任重道遠,也使他能夠?qū)W⒂趯で罄L畫的本源,對中國畫進行更深層次的探求。
20世紀80年代前期,霍春陽對呈現(xiàn)筆墨“張力”的大寫意產(chǎn)生了興趣,他以飽滿的熱情饒有興趣地在紙上鋪展開一種意象的表現(xiàn)形式,筆墨縱橫,酣暢淋漓,穿插交錯,渾然天成,不求形似,游離于物我之間,化天地的博大虛空于意象中。由于他天性中和,不盲目走極端,因此一直堅守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真諦,探索中國的意象程式。這種新的意象水墨程式無疑成為當時花鳥畫的重要表現(xiàn)代表之一,代表了一個時代探索的風貌,具有重要的時代意義。
90年代,霍春陽的繪畫逐漸去燥存真,更注重藝術(shù)與自己心境的融合,強調(diào)傳統(tǒng),筆墨精練,沉穩(wěn)老辣,信手拈來,富有文人畫的意蘊,此時的他已然走出青澀的探索期,其繪畫功力已達到日漸醇熟的境界,贏得了無數(shù)人的贊賞。
2000年間,將近60歲的他心境更加坦蕩,舒緩恬淡,他的性格更加柔緩,不急不躁,一切順其自然,對外界的紛擾都能不記掛于心,他以閑庭信步的姿態(tài)坐看云起云落,像一顆熟透了的莊稼,迎接秋天的豐碩成果,情感不再有年輕氣盛的冒火氣勢,他的繪畫表達也如他的心境般靜緩,靜淡簡虛成為這一階段的特點。筆墨越來越簡,越來越淡,輪廓邊緣越來越虛,顏色也比較淡,每一筆盡言簡意賅,此時的荷葉憨態(tài)可掬,邊緣沒有了棱角,也不清楚了,順應(yīng)宣紙的肌理自然滲化開來,黑白對比不強烈了,即使用色點染花朵時也不用濃烈的重色了。
而今他已經(jīng)70歲,他不用去刻意想什么技法道理,而筆底盡顯法度道理,無一廢筆,清風自心中流露,不用力而力俱在,正是魚在水中游而不知水之存在,鳥在天空飛而不知天空之存在,正是人和天地之道已經(jīng)合為一體,達到“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他現(xiàn)在的繪畫風格很明顯有點大象無形了。筆墨簡淡,色彩柔和,線條若隱若現(xiàn),淡雅清新,柔柔淡淡的,不做作,不張揚。
現(xiàn)在霍春陽依然身體健朗,精神矍鑠,步伐矯健,他的繪畫生命依然很漫長,他還在繼續(xù)進行著更高的藝術(shù)品位和境界的追求,他每一步的改變都是他境界的提升,順天道,現(xiàn)在的他繼續(xù)工作在教育崗位上,并受聘于多處高校講學,門生無數(shù),追隨者眾多。他更加像暖暖的春天的太陽,散發(fā)著光和熱,傳播優(yōu)秀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名聲遠播到國外,培養(yǎng)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人才,將傳統(tǒng)文化發(fā)揚光大,繼續(xù)履行著社會賦予他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