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瑣記

藍紅彩

撿便宜與開玩笑

鄉(xiāng)村街北住著的彭大媽愛“撿便宜”，離她家一墻之隔的王成元愛“開玩笑”。一天, 王成元瞅準彭大媽正在忙著燒火煮飯，正當她的飯煮得要熟不熟的時候，王成元手里拎著剛從街上買來的白鰷魚，一本正經地對彭大媽說：“今天白鰷魚真便宜，才兩毛錢一斤，很多人正在搶著買呢?！迸泶髬屢宦?，心里想：很長時間沒有碰著這么便宜的白鰷魚了。她急不可耐地對王成元說：“你幫我看好鍋里煮著的飯，我趕快去買幾斤?！币贿呎f一邊往鍋里舀上一瓢冷水，壓一壓沸騰著的米飯，想使鍋里煮著的米飯延長一段時間。

而后，她放下手中的瓢，匆匆忙忙向街上趕去。彭大媽家離賣魚的地方僅有幾百米遠，她想：只要趕快去趕快回來，鍋里煮著的飯一定不會爛。當她趕到街上一看，什么白鰷魚，連賣魚人的影子都見不著。她這才明白，又上王成元的當了。當她匆匆忙忙趕回家里，一鍋米飯已經變成了粥，而王成元卻早已不見了蹤影。她指天指地地罵王元成：“你這個挨千刀的，老狗日的，你為什么這樣缺德唉。”一邊指手劃腳，一邊傷心落淚。隔壁鄰居以為楊家出了什么大事了，都紛紛跑出來看“西洋鏡”，一經打聽才知道是王元成跟彭大媽開玩笑，鬧出了“米爛”的笑話來了。出門來看“西洋鏡”的鄰居交頭接耳悄悄地議論說：“彭大媽，愛撿便宜的老毛病，再不改一改，還會吃虧的?！?/p>

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無論是買生活用品呀，買油鹽茶米醬醋柴都想著又好又便宜的，但是便宜不是貨，便宜的貨往往有劣質品。一個人心中存在著想“撿便宜”的意識更是要不得的。人們常說：天上不會掉餡餅，哪有好事專門等著你呢？這淺顯的道理，恐怕彭大媽到死也沒弄清楚，這也許是她的本性使然。

打拼伙與吃白食

鄉(xiāng)村村公所里幾個干部愛“打拼伙”，村公所旁邊住著的王貴愛“吃白食”。王貴經常和幾個村干部混在一起，只要有空幾個村干部就上街買菜，在村公所里打拼伙，村子里的人總是認為村干部在用公款吃喝。

一天，愛吃白食的王貴，看見幾個村干部又在買魚剁肉，就跟著去了村公所。到飯上桌時，他也不客氣就上桌大吃起來，幾個村干部邊吃邊聊村里亟待處理的事情，沒想到盤中的幾條魚早已進了王貴的肚里,弄得幾個村干部心里很窩火。一會兒，正當王貴站起身子來夾菜，屁股離開凳子時，一個眼疾手快的村干部把他坐的凳子往后挪了挪，等他用屁股去找凳子坐下時，一剎那，就倒在了地上。幾個村干部互相眨眨眼睛，示意把他抬出去。大家心領神會七手八腳抬的抬頭，抬的抬腳，邊抬還邊說：“你醉了，趕快休息去吧！”王貴反駁道：“我不醉、我不醉……”一個村干部問他：“你沒醉怎么會倒地？”等王貴醒悟過來，才明白是幾個村干部故意收拾他的。自此以后，王貴再也不到村公所里去吃“白食”了。人生活在社會上，要有尊嚴，而尊嚴來自于自知之明。古話說得好，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這就是人常說的“臉皮”，臉皮就是人的自尊心。處人處事要明白事理，不明事理就會被人看不起，甚至還會吃虧。時至今日在社會上學會“吃白食”的人并不少?！鞍壮园缀劝啄谩笔歉瘮〉母矗柏澯摹辈恢皇歉瘮」賳T才有，同樣存在于庶民百姓之中，只是他們無處可貪而已。

癡兒孫與挖祖墳

鄉(xiāng)村歷史上出了一個很大的“官”,曾聽老人說當過清朝某省“巡撫”。無論“巡撫”在任時，還是卸任后，均為當地做過很多善事，但隨著時代的變遷,誰也記不清“巡撫”所做的善事了。到了“文革”十年，讀書人是越來越吃不香了,在社會上以“白癡”為榮。因為無知，不少人連自己的祖宗姓什么叫什么都搞不清楚了，甚至于只要自己的親爹親娘，倘若有點這樣那樣的小毛病或歷史小問題都不敢相認了，又何況是曾當過清朝“巡撫”的祖先呢？

某年，不知是“巡撫”的第幾代嫡孫，人稱“癡兒孫”，因為是在激情燃燒的“文革”歲月里，“癡兒孫”當上了鄉(xiāng)村里的村支書，在“破四舊、立四新”那年，“癡兒孫”為了向上級表明自己是“最革命最徹底的無產者”，他公然帶頭領著鄉(xiāng)村里的民兵扛著鋤頭鐵撬，到“巡撫”的墳上“革起命來”（挖祖墳）?！鞍V兒孫”還邊挖邊說：“祖公祖婆，不是兒孫墮落，是社會管著?！?/p>

后來又掀起了“農業(yè)學大寨”高潮，“癡兒孫”帶領全村社員群眾，大干快上修起梯田來，把每家每戶的祖墳碑帽子，碑心和圍墻石都用來壘砌梯田埂子。每到一家祖墳面前，群眾在動手之前都向“癡兒孫”一樣，禱告幾句：“祖公祖婆，不是兒孫墮落，是社會管著，你要找就去找‘癡兒孫’吧?！痹诋數厝罕姷穆暵曋淞R中，“癡兒孫”乖乖地下了臺。文革十年是黑白顛倒，是非混淆的歲月，不知在激情燃燒的歲月里鬧出過多少載入歷史的笑柄。

脹氣話與狹心胸

老李只因一句“脹氣話”，昨天死在了做客的酒桌旁。我和老李是很早以前的朋友，聽到他謝世的不幸消息，我好幾天寢食難安，因為我實在是太了解老李的脾氣和為人了，他性格大方直率而又樂于做人。但使我不敢相信的是，他為什么就因為一句不順耳的“脹氣話”而想不通了呢？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一天，老李他們家族里有一戶人家辦喜事，幾個酒肉朋友湊在一起喝酒，酒過三巡，話不投機，大家七嘴八舌在搶話打岔，老李個性很強，有時甚至強到得理不饒人的地步，正當他表白自己的“老皇歷”時，一個口無遮攔的二桿子（不懂事的年青人），站起來指著老李的鼻子大聲霸氣地說道：“你猴（能）個卵唉，你再猴（能）還不是生了個啞巴兒子！”老李家有個啞巴兒子，這是世人皆知的，他家的啞巴兒子都十幾歲了。二桿子把話說完，就一溜煙似的跑出去撒尿了，等他轉回到酒桌旁，只看見老李已經躺倒在酒桌子底下了。老李雙手抱住胸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做客的人七手八腳把老李扶到三輪車上，在送往醫(yī)院搶救的途中老李就斷氣了。

俗話說“不揭人之短”，這是中國人幾千年來的傳統(tǒng)美德，也是做人最基本的常識。隨著時代的潮流，許多傳統(tǒng)美德也漸漸地被人們遺忘了。特別是那些不愿意好好讀書的年青人，對社會公德更是一無所知。二桿子雖然不懂事，但他不該在公開場合說傷害老李的“脹氣話”，而心胸狹窄和脾氣爆躁的老李更不應該把二桿子說的“脹氣話”放在心上，不就相安無事了嗎？

人們常說，凡事要想得開，要放得下，不斤斤計較，一個人在日常生活中聽到難聽的話，遇到難辦的事時，要常保持泰然之心。

大肥豬與一根毛

鄉(xiāng)村在“文革”時期，精心挑選帥哥靚女組成了村文藝宣傳隊，排演《紅色娘子軍》《沙家浜》《紅燈記》等革命樣板戲，天天晚上演出，著實讓人羨慕。在鄉(xiāng)村對面隔著一座大山梁子有一個小山村叫“小坪”，在那里住著十幾戶人家，雖然小坪村的十幾戶人家生活過得很殷實，但缺乏精神食糧，按照當時的政策要求“革命樣板戲”要在村村寨寨巡回演出，讓全國各地的老百姓都要受到“文化大革命”的洗禮；在鄉(xiāng)村大隊長老王的精心安排下，鄉(xiāng)村文藝宣傳隊當即決定跋山涉水到小坪村去演出。文藝宣傳隊里真是人才濟濟，有能說會道的，有會打情罵俏的，有會討人喜歡的……他們來到世外桃源似的小坪村，不但有吃有喝有住有玩的，又逢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滿山遍野開著鮮花，在完成演出任務之后，青年男女，不但有說有笑奔跑在大山上的鮮花叢中觀山景，他（她）們還挨家挨戶串門子，尋找在壩子里見不到的東西。

一天，帥哥靚女們來到村長老楊家，看見他家豬圈里睡著幾條大胖豬，一個個年青演員咂著嘴說：“嘖嘖，這么胖的豬還真是沒見過唉！”小坪村因交通不便信息閉塞，割“資本主義尾巴”也很難割到這里；加之山區(qū)人家養(yǎng)過年豬一般都要三年以上才殺吃，當然就會越養(yǎng)越肥越大了。正當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時，能說會道的老胡伸長脖子，看著老楊家豬圈里睡著的幾條大胖豬，一本正經漫條斯理地說：“這幾條豬算什么胖，我家有一頭豬胖得連一根毛都沒有唉?！闭f完掉頭就走了，弄得年青演員們一個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不胖呢，村長老楊家的豬就在面前；說胖呢，老胡家的豬到底是什么樣子，誰也沒有見著過，無法可比。

后來大家才明白，其實老胡家連一根豬毛都沒有；因為，在壩子里的鄉(xiāng)村中，割“資本主義尾巴”割得非常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