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羞的故事

楊元魁

很多父母會抱怨說：我的孩子小時候很大方的，現(xiàn)在長大了怎么越來越害羞了，不愿意叫人，也不愿意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我不管怎么鼓勵他/她，就是不愿意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我要是說多了他/她就哭。另外一些父母會抱怨說：我的孩子在家里面簡直就是個小瘋子，誰都不怕，怎么一出來就這么膽小呢？

大多數(shù)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一個害羞的孩子，老師也更喜歡那些外向、嘴甜、積極、主動的學生。我想，大多數(shù)父母至少經(jīng)歷過我所說的上述兩種情況之一。孩子出現(xiàn)害羞的原因有很多，包括了遺傳因素和環(huán)境因素。那么，害羞究竟是怎么回事？

Shyness這個詞有時候也被翻譯為“羞怯”，這個詞語強調了個體在羞澀、難為情、不好意思、靦腆的同時存在膽怯或退縮的行為。害羞和羞怯有著本質的不同，害羞可能但并不一定會引發(fā)社會退縮行為。舉個例子，父母帶著孩子參加一個宴會，見到了很多陌生人，孩子一開始可能會表現(xiàn)出不愿意叫人、躲在媽媽身后、誰喊也不理，甚至哭泣等行為，這是害羞；時間一長，孩子跟大家熟悉了起來，見誰喊誰，沒有表現(xiàn)出退縮行為，這種情況就不能稱之為羞怯或社會退縮。我們在這里僅討論害羞這一心理與行為現(xiàn)象（有關社會退縮行為詳見上期文章）。

現(xiàn)在大多數(shù)父母和老師都把孩子的害羞看作是一種缺點，這和以前有很大不一樣。在亞洲傳統(tǒng)文化中，害羞這個詞并沒有什么貶義，害羞行為甚至還會被看作是一種美德，例如晚輩對長輩的尊敬、下級對上級的謙遜。在生活中，一個靦腆的男孩往往被認為是“老實的”，一個羞澀的女孩往往被認為是“可人的”。隨著時代的變遷和社會競爭的加劇，人們面臨越來越多的人際交往，害羞者在交友與相處、升學與求職、戀愛與婚姻、談判與合作等社會活動中的劣勢越來越突出。

害羞帶來的人際交往障礙是顯而易見的，害羞的人往往難以快速建立并維持友誼，雖然希望自己被賞識，但由于害羞而無法從容地展現(xiàn)自己的優(yōu)點和才能。然而，害羞也有積極的一面。害羞的人往往具備隱忍、謙遜的品質，通常會冷靜觀察、小心行事，這使得害羞者往往在群體中不被注意也不會凸顯出來，在人際交往中就不會讓人覺得反感和討厭，甚至在初步接觸以后更加容易取得別人的信任。

害羞并不可恥，幾乎每一個人從小到大都經(jīng)歷過害羞，也就是說害羞是具有普遍性的。研究表明，即使在美國文化中，也只有7%的人報告說他們從未感到過害羞，這還并不包栝他們小時候是否存在害羞的情況。需要加以區(qū)分的是，有的人認為自己就是一個害羞的人，而有的人只是在某些特定的社會情境中表現(xiàn)出害羞。例如生活中經(jīng)常見到一些成功男士在商場、職場上游刃有余，但是一見到女性尤其是陌生漂亮女性就卡殼了，這就是特定社會情境下的害羞，與自認為的害羞有很大區(qū)別。

自認為害羞的人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后天形成的，受到遺傳因素、家庭環(huán)境、養(yǎng)育方式和社會文化環(huán)境的共同交互影響。從遺傳角度說，害羞和其他性格特征相似，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遺傳因素的影響，遺傳學的研究發(fā)現(xiàn)存在“害羞基因”——5-羥色胺轉運體基因，害羞的人往往擁有該基因多態(tài)性中的短等位基因。5-羥色胺是腦內(nèi)一種非常重要的神經(jīng)遞質，與人們對壓力的敏感程度密切相關。

美國科學院院士、著名的兒童心理學家Nathan Fox教授曾經(jīng)指出，父母給孩子的家庭養(yǎng)育環(huán)境和養(yǎng)育方式?jīng)Q定了這種害羞基因是表達還是抑制。如果孩子擁有害羞基因，但是父母都表現(xiàn)得自信大方，那么孩子并不會比同齡人表現(xiàn)得更加害羞。如果孩子具有這種短等位基因，又生長在一個缺乏關愛的慢性壓力環(huán)境中（如物質缺乏、長期留守、居無定所、頻繁遷移、虐待、忽視、無穩(wěn)定養(yǎng)育者等），那么他/她有很大可能會成為一個害羞的人。

心理學研究也表明，父母的害羞與孩子的害羞緊密相連。如果父母都不害羞，他們的孩子一般也不會害羞；如果父母都害羞或一方害羞，孩子害羞的可能性就會增大。因此，自信的父母更容易培養(yǎng)出自信的孩子；給害羞的孩子以合適的家庭養(yǎng)育環(huán)境和養(yǎng)育方式，就有很大可能在表觀遺傳層面消除基因的影響，使得他們變得主動和自信起來。

孩子的出生順序對是否害羞也有很大的影響。我國已經(jīng)實行了幾十年的獨生子女政策，因此在這方面的研究幾乎是空白。國外的研究表明，害羞的父母可能至少會生出一個害羞的孩子，先出生的孩子大多比較害羞（青春期之前），而后出生的孩子大多比較活潑。一方面，父母往往對年長的孩子和年幼的孩子所設立的期望和標準不太一樣，大多數(shù)父母對后來出生的孩子要求更低一些，使得這些孩子因為自己能力不足或沒有達成父母期望而出現(xiàn)害羞行為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另一方面，后出生的孩子為了更好地獲取更多的關注和資源，不得不學會更加有效的人際交往技巧，這就使得他們往往在人際交往中更受歡迎，反襯出了長子、長女在這方面的缺失和不足而變得不受歡迎。因為不受歡迎，他們給自己貼上了害羞的標簽，從而變得害羞。提醒一句，在我國全面開放二胎的政策環(huán)境下，各位勇于挑戰(zhàn)的父母要均衡好自己的注意資源。

此外，害羞往往與低自尊水平聯(lián)系在一起。在成年之前，個體自尊（self-esteem）最重要的來源都是自己的身體，其次是自己的學業(yè)成績。男孩身體的優(yōu)勢往往體現(xiàn)在體育活動方面，女孩的身體優(yōu)勢往往體現(xiàn)在外貌或衣物方面，尤其是青春期階段，這直接關系到個體對異性的吸引力。我國傳統(tǒng)的家庭文化和校園文化認為孩子追求外表或衣物是一種不良思想，這是一種偏見。我們建議只要家庭情況允許，可以給孩子較好的物質條件；如果一味地壓制孩子的物質需求，反而容易導致孩子表現(xiàn)出不自信的害羞甚至退縮行為。不管對于男孩還是女孩，盡可能地發(fā)展他們的一項體育或藝術特長，暫且不論體育或藝術對腦發(fā)育和學習的積極影響，這些本身也是一種社交語言，有助于孩子更加自信地融入到不同的群體中去，畢竟不是所有孩子都能用分數(shù)這種方式刷存在感的。

父母肯定都想知道如何去應對或干預孩子的害羞行為，但是我不得不說沒有什么特效的方法，所有的方法都需要父母付出很大的努力（有關如何為孩子營造良好的家庭養(yǎng)育環(huán)境，請參閱本刊2012年10月刊《兒童早期發(fā)展的工作必須在科學研究指導下進行（一）》一文）。父母首先要做到的是不要當面討論甚至嘲笑孩子的害羞行為（請參閱本刊2017年7月刊《氣質的故事》一文），其次要堅信害羞是可以改善的，再次要了解害羞有著積極的一面。從家庭養(yǎng)育的角度來說，改善孩子害羞行為的方法主要有以下這些。

角色扮演游戲，讓孩子從對自己的過度關注遷移到對周圍人和事的關注上來，學會從別人的角度看問題。

發(fā)展一項特長，讓孩子從運動、藝術或棋類等活動中找到樂趣，建立自信心和自我勝任感，發(fā)展髙水平自尊。

大聲說出感受，讓孩子大聲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允許孩子用一些激烈的言語表達自己。

有原則地鼓勵，鼓勵孩子要有的放矢，不要空洞地說孩子“你真棒”，要說孩子你因為做好做對了什么事情所以真棒，否則容易給孩子造成壓力，今后萬一達不到別人的期望，反而會引發(fā)害羞甚至退縮。

情緒能力訓練，幫助孩子分析情緒產(chǎn)生的原因，以及如何應對這些情緒，教授孩子情緒調節(jié)的技巧。

社會技能訓練，教授孩子打招呼、自我介紹、贊美、發(fā)起談話等社交技巧，但不要強迫孩子分享。

這里我們暫且大致描述一下這些方法，情緒能力和社會技能訓練的具體策略今后會有文章專門論述。

從學校教育環(huán)境角度來說，害羞的孩子更加有可能成為校園霸凌的受害者。這提示學校教育應當更加關注那些害羞甚至退縮的學生，并且引入適合學校教育的社會情緒學習課程以提升學生的社會交往技能，減少校園霸凌的發(fā)生。關于學校教育中的社會情緒學習課程，今后也會有文章專門論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