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只是生命長河中的匆匆過客

關維紅

蠻二比我大四歲，現(xiàn)在回想起那時他已進入青春期，叛逆、狂躁、暴力。他長得身材高大，滿臉絡腮胡子，一雙深陷眼窩的黑珠子經(jīng)常在同學、老師身上以及教室和校園里滴溜溜地賊轉，像一只好斗的公雞一樣巡視領地，看著不順眼，就用粗野暴力的語言和強勁有力的手腳去“轟炸”別人，全班同學無一幸免，每個同學都有幸獲得他賞賜的外號。

土橋村有個叫英子的女同學，長得胖胖圓圓的，凸凹有致，兩個乳房發(fā)育如兩個發(fā)酵蒸好的面包，仿佛要撐破衣服似的，結果被蠻二盯上了。蠻二總是找茬兒，用粗俗的語言挑逗、咒罵她：“水牛乸，怎么不找水牛公去？”

他還發(fā)揮繪畫天賦，用鉛筆在紙上畫上一頭公牛和一頭母牛在交配，然后拿著該圖在英子面前演示，用手比畫交配動作，英子惱羞成怒，怒眼圓睜，問候他祖宗三代，拿起課本向他砸去。幸虧同學、老師及時勸架救場，才避免更大沖突。

英子四年級讀了半個學期就退學了，不久聽說她談了個“坦克師”（開坦克的退伍兵）就嫁了。據(jù)說蠻二的出格言行讓她不敢來讀書了。

蠻二出到社會后開過卡車、客車，前幾年因肺癌離世，花完家里的積蓄，留下三個未成年的小孩和孤苦的老婆。

蠻二性格的形成，除了自身外，或許與他的家庭環(huán)境與教育有關。當時他的父親（老二）做大隊的治保主任，意氣風發(fā)，驕傲自負，誰也不入他的法眼。只有別人主動跟他打招呼，他從來不主動問人。別人問他時，他用鼻孔“哼”的一聲回應。有時懶得理，頭抬得高高的，眼睛死死看著天空。后來，其父不到40歲死于肝癌。加上他的奶奶為人刻薄陰毒，經(jīng)常用燒紅的鍋鏟虐待老大的媳婦，慫恿強迫老大趕走大媳婦。之后，老大直到死也未能娶上媳婦。

卜七是我的同桌，身材矮墩，一身死力，眼珠如銅鈴。對誰稍有不滿，他就會圓睜牛眼，露出白云，嚇唬蔑視對方。他犯多動癥，口無遮掩，為所欲為，給這個同學取花名，罵粗口，嘴巴總是停不下來。他有極強的表現(xiàn)欲，手腳總是不安分，有時他冷不防地做出詭異的動作，令人猝不及防。他憋足勁，狠狠地放一個響屁，然后用右手往屁股方向一抓，迅速放到別人的鼻尖前，熱心地問道：“味道怎樣？”說完，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對方用手扇扇，狂嘔不止。當然，碰上弱小的，不敢吭聲，他的陰謀得逞了。若碰上強大的，被對方罵得狗血淋頭，還會飽餐一頓拳腳，被狠狠地修理一番，弄得臉腫鼻青。他還不服輸，氣呼呼地說：“老子今天不跟你計較，找個時間咱們單挑！”

這些行為舉止，或許跟他生活的環(huán)境有關。他從小就沒了母親，父親忙生計，疏于管教，哥哥管他揍他，他不聽，到最后誰也不想理他了。后來他出來闖蕩，在珠海打工，老板惹上官司，他講義氣，自己去頂罪，替老板坐好幾年牢。據(jù)說，出獄后，老板也沒給多少補償，他的生活依然沒有改善。

卜七有四個年幼的孩子，老婆一個人無法支撐，他就回家跟人干建筑，給人倒天面。2011年8月，我在老家建樓房。倒天面那天，他跟隨作為小學同學的老板國文前來施工，當起搬運工，抱起一百斤一袋的水泥面不改色，揮汗如雨。30多年后，三個同學以這種方式見面，但還是能認出彼此。談起以前自己那些荒唐的言行，他悔恨不已。他說：“有爹沒娘，沒人管教，不服管教，沒有文化，自己就像荒地里的野草一樣瘋長，能不犯事？”

前幾年，他的老婆中風了，由于送醫(yī)不及時，落下偏癱，生活無法自理。后來老婆不幸去世，他又變成了單身，既當?shù)?，又當娘。那天，我遇見了他。我說：“聽說蠻二走了，當真？”“他30多歲就死了，很可惜！”卜七感慨地說。

我問：“你過得怎樣？可好？”他說：“能好到哪里去？老婆死了，小孩沒長大，沒人帶，無法脫身。我像狗一樣活著，有時感覺活不下去了！如果當初愛書，像你一樣，我也不用走那么多彎路，害了自己，害了家人！”

“你這山看那山高。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蔽野参克?，“生活總會一天比一天好的，堅持就是勝利，我們得為自己和親人活著！想開些，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其實，我們只是生命長河中的匆匆過客！”

我的前妻去世了，東弟走了，父親癱瘓在床10多年，母親年老多病，我欠了一身債。大兒子上大學，小兒子四歲多，壓力山大！這些我不敢對老同學實說，怕動搖他的信心。還好，我已經(jīng)挺過來了！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