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聞麟
自打修建起環(huán)山公路后,就有企業(yè)老板看中這片藏在群山深處的翠山屯,掏錢在靠近公路邊買下一塊山地。沒過多久,就有施工隊進了山,先是平了地,而后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圍墻,還在里面建起了廠房,隨后企業(yè)就投了產(chǎn)。從此,高圍墻里開始升起一團團灰白色的煙霧,空氣里也彌漫著一股嗆人的氣味。
要說這個廠子也很怪,廠里的職工都是老板自己帶來的,沒在屯上招過一個人,而且門衛(wèi)把關(guān)特別嚴,外來人員一律不準入內(nèi)。平日里,村民們只能看到兩扇幾乎二十四小時都關(guān)著的大鐵門,再有就是冒著白霧的廠區(qū),偶爾也能看到那些全封閉的卡車在環(huán)山公路上跑來跑去,就是沒人知道廠子到底在生產(chǎn)著什么。
雖說企業(yè)有些神神秘秘,可這樣的生產(chǎn)方式并沒影響到大伙的正常生活,所以村民好奇了一段時間后也就習慣了。然而慢慢地,村上有人生起了怪病,看過醫(yī)生后被告知,這病跟生活的環(huán)境特別是空氣污染有很大的關(guān)系。
回想以前好山好水好風光,大伙的身體一直棒棒的,要說空氣污染,十有八九與這個新建的廠子有關(guān),該不會廠子里冒出來的白霧在作怪吧?于是病人家屬到村委會去反映,想讓村里出面去查查,看到底是不是廠子里在放毒。
世代封閉的翠山屯好不容易來了個企業(yè),有了經(jīng)濟增長點,書記主任誰都不愿得罪企業(yè)老板這棵搖錢樹。于是他們口頭上答應(yīng)去查,暗地里卻不聞不問,任由企業(yè)在那里日夜不斷地生產(chǎn)。
這天早晨,負責職工伙食的趙師傅,像往常一樣來到食堂準備早餐,剛打開大門,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一夜工夫,食堂里突然冒出許多像小兔子般大小的山老鼠,它們見到生人后一個勁地跳上跳下到處亂竄,趙師傅忙抓起門邊的竹掃把追打起來?!芭榕榕九尽钡膿舸蚵曇齺砹苏谏显绨嗟墓と耍蠹冶歼^來連忙幫趙師傅一起把這些老鼠給消滅了。
食堂是吃飯的地方,平日里總是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就連蒼蠅都很難進入,今兒個來了如此多的不速之客,那可是犯了衛(wèi)生大忌,要是吃壞了職工身體,那是擔當不起的。想到這,趙師傅不敢有半點的大意,連忙認真查看起來,終于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原來是緊挨著山崖的一扇氣窗綠紗上多了個大洞,老鼠們估計就是從那進來的。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等職工們都用過早餐后,趙師傅連忙找來綠紗與工具,把那個破洞給補好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趙師傅還繞到食堂的后面,想看看老鼠們到底是怎樣進來的,不看不知道,看后心里直起疙瘩。
食堂后墻是緊靠著山崖而砌的,可兩者之間至少還有一米左右的距離,氣窗離地二米都不止,墻面又是用水泥抹的,別說是老鼠,就是再大一點的山貓,怕也很難爬到窗臺上。應(yīng)該是個巧合吧,以后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了,趙師傅心里說著。
然而,事情遠沒有像趙師傅想象的那樣簡單。隨后的幾天里,食堂里總有老鼠出沒,進入的地方一看就是那個氣窗,因為前天才補好的紗網(wǎng)第二天又會出現(xiàn)一個大洞。
看來綠紗抵不住老鼠的牙齒,趙師傅委托送貨的司機買來了鐵紗,心想這下該平安無事了吧,沒承想老鼠依然突破鐵紗這道防線進入食堂,難不成這深山里的老鼠會飛?
老板聽說食堂出現(xiàn)老鼠,特地把趙師傅叫了去,讓他無論如何得把這一問題解決好??吹郊挤佬胁煌ǎw師傅只得改人防。
等大伙都用完餐后,自己搬了個小凳子,蹲坐在食堂后面,眼睛一刻也不離那個小氣窗,想看看老鼠是怎么飛進去的。然而一連蹲守了好幾個晚上,愣是沒看到有一只老鼠飛臨那個氣窗,趙師傅只得撤了蹲守回了宿舍。
真是奇怪了,才睡了一個安穩(wěn)覺,第二天這些老鼠又來光顧了。沒想到老鼠這么有靈性,莫非是看到自己的身影后才沒飛進食堂的?趙師傅連忙改變戰(zhàn)術(shù),特地換上一件深綠色的衣服,不再待在那里,而是遠遠地躲進了樹林里。
也別說,才守了一個多小時,突然附近樹林里傳來的聲響,隨后出現(xiàn)兩個背著書包的孩子。只見其中一個孩子在一番張望后,拿起一根一米來長的毛竹,飛快地向后山跑去,隨后又向另一個招了招手,那個孩子也跑了過去。
趙師傅正想起身打招呼,卻發(fā)現(xiàn)兩個孩子直接趴在與食堂一縫相隔的巖石上。大一點的那個孩子用毛竹隔空伸向窗口,一下子就捅破了鐵紗網(wǎng)。另一個則從書包里取出一個正在不停蠕動著的布袋子,熟練地把袋口扎到毛竹頭上。里面那些蠕動著的東西順著毛竹進了窗戶。才一會的工夫,袋子就癟了下來。
看到這里,趙師傅恍然大悟,本以為那些老鼠是飛進去的,原來是順著打通竹節(jié)的毛竹進入食堂的。
完成這一系列的操作后,兩個孩子爬起身來,拍拍衣服上的塵土正準備離開。趙師傅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的身后,一手一個把他們逮個正著。到這時,趙師傅才看清是屯上的大龍與小海。
趙師傅把大龍和小海帶到老板那里。聽趙師傅把來龍去脈這么一說,老板火氣一下子升了起來,指著兩個孩子的鼻子罵道:“你們怎么這么皮?難道老師沒告訴你們,老鼠身上可是有很多很多病菌,它們在食物上跑來跑去,咬咬啃啃,多不衛(wèi)生!多不安全!要是我的員工吃了這些污染過的食品生了病,你們擔當?shù)闷饐???/p>
小海犟著脖子,說:“我們投老鼠就是想讓你們得病,讓你們也嘗嘗生病的痛苦,看以后還敢不敢用毒霧來害我們!”
原來,經(jīng)常聽大人在議論,特別是看到自己的親戚長輩莫名其妙地生起了怪病,孩子們對這個給親人帶來災(zāi)難的廠子產(chǎn)生厭惡感。
小伙伴聚在一起商量著要報復,巧的是正好在山間抓到一窩活老鼠,于是想到用老鼠來搗亂。
沒想到孩子們是在報復,老板心頭一驚。當初自己選擇翠山屯,不是為了去扶貧,而是看中這里遠離城市沒人管。之所以不讓外人進入,是因為廠房里所有的生產(chǎn)設(shè)備就是幾十只大缸,工人們要做的活兒,是把化工原料倒入缸中讓其自然反應(yīng),大量有害物質(zhì)在未經(jīng)任何處理的情況下,隨著霧氣彌漫到了空氣中。
開始時,看到大把大把的鈔票入賬,老板也很得意,慢慢地看到屯上人生起了怪病,他也害怕過,還偷偷地找到村領(lǐng)導,主動提高上交款,想彌補罪孽。后來,老板還想到過要轉(zhuǎn)產(chǎn),只因賺錢太快了下不了決心?,F(xiàn)在,孩子們都用自己的方式在抗議,看來自己得懸崖勒馬了。
想到這里,老板上前撫摸大龍和小海的頭,說:“謝謝你們,我的好孩子,叔叔知道該怎么做了,你們回去告訴家人,今后山上再也不會有煙霧來毒害你們了。我要利用這里的自然風光來賺生態(tài)錢,要創(chuàng)出一條旅游興屯的新路來。”
第二天,幾輛敞篷大卡車開進了廠子,出來時車上裝滿了大缸。從那以后,灰白色煙霧再也沒有升起過。
過了沒多久,原來廠子的地方豎起了一塊大大的山村游宣傳牌,山路上的旅游車慢慢多了起來。坊間也傳出翠山屯里有道“紅燒山鼠肉”的招牌菜,味道鮮美無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