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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來

      2018-01-22 16:01:19何競
      牡丹 2018年1期
      關(guān)鍵詞:老魏

      何競

      姚敏身上裹挾著一股熱浪,仿佛披著斑斕又炙熱的陽光,從門外突兀闖入,飛起一腳就踢開了紅英旁邊蹲位的木門。姚敏并非“一矢中的”,紅英還是慌張狼狽得可以,當姚敏第二腳發(fā)力,踢開她棲身的蹲位時,因為太過緊張,紅英應(yīng)聲拉斷了她紅內(nèi)褲的橡皮筋。

      現(xiàn)在,兩個女人,一個臺階下,一個臺階上,站在下面的那個吁吁喘氣,站在便盆之上的,不雅地岔開兩只腿,也跟著大喘,緊緊抓著失去彈性的內(nèi)褲邊,一臉迷惑地望著姚敏。

      壞的預感,并非今天才有,已經(jīng)有一兩個月了吧,廠里工人偷偷流傳著各路消息,又不停自我否定,總覺得事情還沒到最壞的盡頭。好比到了現(xiàn)在,紅英專注認真盯著姚敏的嘴,還期望那兒能涌出陽光,一掃陰霾。這張嘴因為牙齒的關(guān)系,上唇前突,薄而利,廠里的小道消息,至少有一半,是這張嘴告訴紅英的。紅英滿懷熱切地俯視姚敏,卻聽她的薄嘴唇吐出幾個字來:“我們,統(tǒng)統(tǒng)下崗了?!?/p>

      紅英手一松,內(nèi)褲滑到大腿上,姚敏趕緊幫她整理好,嘴里碎碎念:“你還穿紅褲頭干嘛呢,現(xiàn)在滿天神佛、各界菩薩,哪個能保佑我們?說是一刀切,廠里那些老輩子更造孽,就算只差一個月退休,現(xiàn)在也算成下崗工。想開些,我們倒還不算太糟糕?!?/p>

      紅英的腦袋嗡嗡響,她的大腦一時之間根本接受不了這么多信息,也消化不了姚敏所說的種種對比,現(xiàn)在還論哪個比哪個慘?算了吧,紅英覺得這種比較毫無意義,好比睡橋洞的叫花子鄙視宿墻根的乞丐,其實大哥莫說二哥,紅英現(xiàn)在唯獨擔心的,是老魏得知這件事會怎樣想?

      老魏在一年前還是“小魏”,這一年,紅英邁入三十六,老魏跨進四十的不惑之年。廠里人倒不管你“惑”不“惑”,只是老魏終于在媳婦的敲打下,開了竅,春節(jié)買了兩瓶酒去車間主任家里拜年,放完假回來,老魏榮升了小組長。雖然這只是屁大一個官,老魏那幫從小一起長大,后來又一起進廠的老哥們十分看不上,說就憑老魏你的實力,哪里才當這個拿不出手的芝麻官?但對于老魏,卻已經(jīng)是歷史性的進步了,他能在不惑之年得個“老魏”稱謂,自覺已高人一等,感嘆自己的鉗工手藝好,桃李滿廠區(qū)。

      姚敏推著紅英去洗手,紅英猛然抬頭,她看到裂了一道縫的鏡面,映著兩張女人的臉,姚敏和紅英同年,但那張臉自從上了三十,生過小孩,就洋洋得意地橫向發(fā)展,曾經(jīng)的雙眼皮擠成了兩道縫。紅英呢,廠辦的“秀才”說過,啥時看到她,她臉上都有一抹夢游的神色。紅英之前不懂啥叫“夢游的神色”,今天她懂了,就是聽到了天大的壞消息,她還一副迷迷瞪瞪的呆相,也幸好有這抹呆,讓紅英的側(cè)面看上去竟有幾分少女余韻。

      姚敏叫紅英跟她一起去找廠長,不能就這樣算了,讓下崗就下崗,她們都是一家?guī)状鷰卓谌硕紴閺S效力的,一聲輕飄飄的口號,就讓全家人同時失業(yè)?沒這么便宜的好事!紅英小心掖了掖褲頭,對著鏡中自己的臉說:“我要回家去找老魏?!?/p>

      “小姐,看你這雙手,不是做重活的?。俊?/p>

      “老板您說笑了,我生來就是勞碌命?!?/p>

      “啊呀呀,小姐才說笑呢,看這手背又細又白……倒是掌心有繭,你之前是在按摩房做嗎?”

      “咋,老板還想試試我的按摩手藝,躺下吧,我給您捏捏肩,保證您舒舒服服?!?/p>

      ……

      “嗯,舒服,小姐,如果我沒猜錯,你是農(nóng)村出來的,家里窮,弟妹要讀書,只好自己出來做事?!?/p>

      “老板您真有火眼金睛?!?/p>

      “不是自吹,我就是看人準。我呀,不光有火眼金睛,還有金箍棒呢……”

      三年后,讓紅英奇怪的是,她這個馬上就要“不惑”的女人,竟然還能常常扮演一個為了幼弟讀書而出來售賣的苦情長姐。她是老實人,到南方落下腳的第一晚,按例要將身份證交給媽媽桑,她拉過媽媽桑,悄悄說話:“其實,我出來之前,找人改了戶口本,重新辦了身份證,我比這上面的歲數(shù),大了十歲。”那媽媽桑長期混跡夜場,皮膚粗糙得可怕,臉上涂了厚厚一層脂粉,她像看怪物一樣上上下下打量紅英,最后噗嗤笑出聲,拍拍她的臉說:“阿姐,別這么認真,你這張臉孔,就算說你是一邊念大學一邊兼職的學生妹,都瞞得過人的,以后,你不用告訴人家你多大,客人想要你多大你就是多大?!?/p>

      紅英在廠里十幾年時間,都是一個好工人,領(lǐng)導說什么她做什么,現(xiàn)在下了“?!?,她照樣是個好小姐,客人猜她的身世,她從來不反駁,有時還順著別人臆想的劇情來添油加醋。媽媽桑說得對,她這張臉,極具迷惑性,來夜總會有好幾個月了,她不算最受歡迎的小姐,但也很少坐冷板凳。她曉得和她一起租屋的那些咪咪、露露都是真正的年輕妹子,她們匆匆洗掉兩腳泥,從鄉(xiāng)下奔赴城市,被霓虹耀花了眼,傻呵呵地進了這條道,寫信給家人時,卻又統(tǒng)統(tǒng)變成羞澀傳統(tǒng)的柴禾妹,爭先恐后說大話,講自己是在工廠做事,規(guī)規(guī)矩矩,清清白白,每月月底寄一筆不算微薄的“工資”回鄉(xiāng),那些天真妹子,還在電話里跟自家親娘撒嬌,讓娘不要太偏心,寄去的錢,拿一部分給弟弟讀書,也總要留一部分,將來作為自己壓箱底的嫁妝。

      紅英每次看到咪咪、露露咬著筆頭絞盡腦汁地編寫家信,或者在電話里壓低喉嚨,裝出青澀嬌羞的聲音,她后背都忍不住冒一層雞皮疙瘩,替她們害臊。到了這時,原本可以當小姐妹“嬢嬢”的紅英,才在這晝夜顛倒的生活中咂摸出一點點“成就感”,她可以驕傲的,也許還不是這張青春不老的臉,而是她出來售賣自己,并非瞞著家里,或者家中早就知道,但彼此辛苦守護一個謊言的肥皂泡不去戳破,她是有后路和后盾的,身后站著兩個男人,老魏和國賢。老魏親口應(yīng)承過她:“你去闖吧,國賢我管,家里我照看,過幾年,攢夠國賢讀大學的錢你就趕緊回來。”

      1992年初夏那個炎炎的下午,紅英和姚敏在廁所分手,姚敏說她們車間的工人都去堵廠長了,怪不得那肥豬這幾日都不見蹤影,他是策劃好了要讓這上千工人給破產(chǎn)企業(yè)陪葬!自己肯定早早就找了退路,攀了高枝兒,不行,不能讓他這么松活,當工人是橡皮泥啊,想捏圓就圓,想按方就方。姚敏風風火火去廠長家的樓梯口蹲守,紅英則踏著夢游的步子,一步步踱回家。

      紅英自己也想不通,為啥都天雷轟頂了,她還走得這么不緊不慢。一路上,那些從廠里退休的大爺大媽雙腳都比她翻得快,看她低著頭慢慢走,他們老遠就直起嗓門跟她打招呼:“紅女子,你還不趕緊跑起來,咱們這是遇到撞鬼的難事了!”紅英唔一聲,人家都轉(zhuǎn)身了,她才攆著別人背影問:“大媽,您都退休了,這下崗和您沒關(guān)系吧?”大媽氣得一拍大腿,轉(zhuǎn)身責怪紅英道:“我退休了,我兒子媳婦都還在廠里吧,我孫子還在廠子弟學校念書吧,你沒聽說嗎,這次下崗是全方位的‘大洗牌,連學校老師都要下課,我現(xiàn)在還不曉得孫子今后在哪兒讀書!”

      紅英渙散的心神,這才有了聚焦,于是,她的腳步也跟那些廠里人一樣,急急翻轉(zhuǎn)起來,她想起了國賢,她十二歲的兒子,她崔紅英這輩子最大的驕傲。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紅英怪自己太遲鈍了,她怎么聽說“一刀切”,就一門心思去擔心老魏會咋想。他奮斗到現(xiàn)在才撈個小組長,本來想加把力氣,鼓足勁頭,好好干,說不定干到退休,還能混個車間主任當當呢,現(xiàn)在全部人下崗,老魏的設(shè)想,他的芝麻綠豆官,包括他去年為送兩瓶酒而哈的腰、擠的笑,統(tǒng)統(tǒng)成了泡影,這對一個男人來說,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

      紅英是在踏上自家單元樓樓梯時,才醒悟過來:現(xiàn)在哪有功夫去考慮老魏的感受呢?當務(wù)之急是兒子,兒子即將小學畢業(yè),按照之前的打算,兒子順順當當進子弟中學念書,學費和書本費都只收一半,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怎么辦?

      外面是鬧鬧哄哄人心渙散的破敗世界,回到家關(guān)上門,一層水樣的清涼從腳底心慢慢浸了上來。紅英和老魏的家,是普普通通的廠區(qū)宿舍,本來只有一間臥室,國賢大了,再和父母擠一間屋不太方便,老魏就發(fā)揮他的聰明才智,撿了一些邊角廢料,做了一個推拉屏風,硬是從客廳里給兒子隔出一個單獨空間。

      老魏手巧,也顧家,曉得體貼老婆,眼看天氣熱起來,憑他們的工資,吃不起時令水果,老魏便選了個大通紅的西紅柿,冰鎮(zhèn)在涼水盆里,紅英一回家,伸手就能從桌上抓起一個來吃。老魏喜歡女人白牙輕咬紅紅果實,汁水順著紅英手指流下來的情景,到手腕處,她伸舌頭舔一舔,老魏看得心醉神迷,這么多年夫妻了,他還時不時感到體內(nèi)某個地方,隨之一緊,一熱。

      紅英看到開門處木桌上冰鎮(zhèn)的西紅柿,心里便安定下來,她一邊換鞋一邊輕輕喚老魏名字,屋里沒人應(yīng)答。紅英走進臥室,看到老魏勾著腿坐在一張舊課桌前,那課桌是結(jié)婚那年,他們從舊貨市場淘來的,紅英在上面放了些瓶瓶罐罐,雖是些廉價至極的化妝品,但她每晚睡覺前,都會認真地給臉上涂一層寶寶霜,手上抹一點蛤蜊油。每每紅英“對鏡梳妝”,老魏都會撐起半個身子,靠在床頭上瞇著眼,半笑不笑地看著她,那眼神,印在課桌上方灰蒙蒙的舊鏡子上,像是要將紅英生生吞下肚去。

      紅英看到老魏,先舒了一口氣,說:“你在家,怎么不搭理我?”老魏手里擺弄著一只空香水瓶子,那瓶子是紅英某年生日收到的禮物,老魏給過的為數(shù)不多的“奢侈品”,香水早就用完了,小小的空瓶,倒被她千珍萬愛地留藏下來。老魏的視線仿佛黏在瓶子上了,他和紅英說著話,眼神卻還直勾勾地看著瓶身的英文字母。那幾個字母,老魏在買香水時,導購小姐告訴過他:LOVE,就是“愛”的意思。

      老魏盯著“愛”,甕聲甕氣說:“紅英,我才四十歲,國家咋就不要我了呢?咱們年輕輕就進了廠,整個青春都給了工廠,現(xiàn)在,甘蔗變成了渣渣,是榨不出來甜水水了嗎?其實我還可以再工作二十年,不,三十年的,還能擠很多很多甜水水的?!?/p>

      紅英站著,輕輕抱緊了老魏腦袋,像一個小母親,將受了委屈的兒子緊緊抱進懷里,一下一下地撫拍他。

      紅英原本沒想去南方那么遠,她舍不下國賢,為了這事,和老魏反反復復商量了很久,他們每次講到去哪兒賺錢,夫妻兩人都會抱頭痛哭一場,紅英覺得不能這樣過下去了,她并不是什么嬌滴滴的閨秀出身,家里父母長輩都是本廠工人,但她從小在城里出生、長大,沒吃過太多的苦,從老魏摔斷腿到她最終咬牙決定離開的幾個月時間,她仿佛流盡了前半生所有的眼淚。

      老魏是在工地上摔斷腿的。在這之前,老魏鼓勵紅英跟著姚敏一起去游行、靜坐、喊口號,其實不光他這么想,廠里很多男人都是這樣做的:他們鼓勵家中的妻子、母親、姐妹、女兒去鬧鬧嚷嚷、哭哭啼啼,去堵截廠長,去找區(qū)委領(lǐng)導求助。也許,他們認為讓女性去做這種事,更能引起同情,而且執(zhí)法人員也很難和一幫娘們兒發(fā)生實質(zhì)沖突;也許,他們只是怕丟臉,丟了工作,只剩三分的顏面和自尊,不肯再丟掉了。

      紅英跟著姚敏舉了小旗子去訴說下崗工的冤情。一眾女人,在廣場靜坐。她們雖用裝可樂的大瓶子自帶了開水,坐到下午,還是感覺體內(nèi)水分被熱辣辣的太陽蒸發(fā)殆盡,每個毛孔都被黏糊糊的汗水堵塞。紅英被曬得臉頰通紅,她再也沒力氣喊口號了,低頭坐在最后面,喉嚨干渴得要命,每吞咽一下口水都有被刀尖舔過的疼痛。

      紅英搖搖晃晃去上了趟廁所,出來時,片警大李走過來,大李仿佛是在外面故意等著她的,此刻遞上一瓶冰鎮(zhèn)礦泉水。大李的父母和妹子,也是廠里職工,只有大李早年去當兵,后來又做了片警,否則這回“一鍋端”,他也是下崗工人。他和紅英小學曾同過幾年學,對待靜坐者,態(tài)度有微妙的不同,大李拿水給她時,輕輕說了一句:“沒用的,你們就算堅持坐到明年,也沒用的。”

      紅英昏頭漲腦地捏著礦泉水回到下崗女工的靜坐圈,姚敏正在無聊地扯嘴上白皮,看到紅英,嘖了一聲:“你倒有錢買這個?現(xiàn)在我們丟了工作,還不知道下個月在哪吃飯呢?!奔t英頭也不抬說:“是大李給的,你喝吧。”姚敏聞言也不客氣,一口就倒掉半瓶水,抹抹嘴巴,打了個響亮的水嗝,她湊近紅英,幾分神秘地說:“你曉得那個大李的妹子為啥沒來?”紅英熱得心煩意亂,懨懨說道:“她哥是警察,她怎么可能來靜坐示威嘛?”姚敏哼了一聲,嗓門壓得更低,她一開口,圍坐的幾個女工立馬支愣起耳朵,眼神熱切地往這邊聚攏過來。姚敏這個小道消息女王,果真不負眾望,她輕輕地吐露了一個重磅消息:“大李的妹子,去做雞了!躺下就能賺厚厚的錢,人家何必來這里受苦?”

      那些女工聽到姚敏的小道消息,她們紛紛咂嘴了嗎?流露出輕蔑眼神了嗎?做下流手勢彼此笑鬧成一團了嗎?紅英倒成了一個局外人,她傻乎乎地看著這群原本被曬得萎靡不振的女人,忽然因為這句話而變得生動活潑,妙語連珠,她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她們,她們的長臉、雀斑、稀疏頭發(fā)、沖天鼻孔,都隱在了玻璃之后,笑聲經(jīng)過了磨砂處理,不那么刺耳了,扭曲變形的臉孔,反而更顯丑陋。

      紅英忽然想到,她這十幾年,就是生活在她們之間,倘若廠里出一個小小的花邊新聞,所有人的興奮點都會被調(diào)動起來,她們眉飛色舞,她們夸大其詞,她們熱衷于一遍又一遍地談?wù)摮笫碌哪樱t英從沒想過,是那般的不堪。

      紅英自帶折疊小板凳和可樂瓶子去游行靜坐,老魏就得擔負起養(yǎng)家糊口的重任。他到工地找了份工作。剛?cè)r,工頭并不情愿要他,說他們這些國營大廠出來的工人,論技術(shù)倒是頂呱呱,但認真負責的態(tài)度,連大字不識的農(nóng)民工都比不上。老魏咬了牙巴骨,就差賭咒發(fā)誓表忠心了。工頭好歹留下他,他為了這份“賞識”,倒也不惜力地蠻干,蠻到什么程度呢,自己明明已經(jīng)有了中暑反應(yīng),頭重腳輕,胃腸絞痛,他還非要逞強,擔砂漿去三樓,腳底一滑,老魏從露臺摔下來,折斷了小腿骨。

      工地老板不賠醫(yī)藥費,紅英去找廠里,但像他們這樣的下崗工,哪里還能享受公費醫(yī)療?她找親朋好友借遍了錢,好歹送老魏去醫(yī)院做了手術(shù),醫(yī)生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好好養(yǎng)息著,今后才不會留后患。紅英頭如搗蒜地應(yīng)著:是是是,是是是。

      現(xiàn)在,她麻木得只要一坐下就能睡著。國賢原本成績不錯,但父母雙雙失業(yè)的事,給了孩子不小的沖擊,他在小升初的考試中發(fā)揮失常,成績比預期少了一大截。原本,他考好考壞都能讀子弟學校,現(xiàn)在呢,國賢的成績單擺在那兒,區(qū)里供他選擇的中學只有兩所:要么去念郊區(qū)著名的“混混學?!保莻€學校以出產(chǎn)流氓小阿飛聞名;要么給高價,去讀區(qū)普遍中學,雖然比不上重點中學,但至少學風嚴謹,老師負責。

      老魏自從摔傷住院,情緒壞得一落千丈,他在病房里,公然罵醫(yī)生故意開高價藥,燒他的錢,讓他骨頭長得慢,就為多賺點住院費。醫(yī)生涵養(yǎng)好,牙尖嘴利的小護士受不了,跳出來罵老魏:“你以為你是百萬富翁,燒你的錢?你一個下崗工人,能燒出幾兩油水來?要不是你老婆哭得要下跪哀求我們,你這個床位,還不知在誰屁股下面呢!”

      紅英是老魏的軟肋,一說到她,他再大的脾氣也暫時熄了火。紅英挎著保溫桶,一臉疲憊地走進病房,老魏垂下視線,不想對上她的目光,她像水一般清澈又哀傷的目光。

      紅英在外面“揾錢”的第六年,國賢考上了大學,她高興得不得了,打電話問兒子要什么,她從南方給他買回來最新的隨身CD機,最潮的波鞋,還有1998年大多數(shù)人不敢問津的手機。國賢在電話里吭吭哧哧,后來,他還是說了:“媽,要不您不用跑這一趟,把錢打到我銀行卡上吧,我想要什么自己去買?!?/p>

      紅英吞了口唾沫,她聽到一根扎著釘子的木條,輕輕拖過她的心房,殷紅的血,一滴一滴悄然流下,奇怪的是,她竟感覺不到痛,仿佛那心是橡皮做的。

      也許真是橡皮做的。紅英想起遙遠的1992年,她最終還是決定走,只有走,才能給家里兩個姓魏的男人闖出一條活路。國賢那時還沒紅英個頭高,他知道自己小升初沒考好,說話底氣不硬,但媽媽即將要離開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孩子還是各種不舍,蔫巴巴地跟在紅英屁股后面??醇t英將自己四季的衣服折疊得整整齊齊,放進一口褪了色的箱子里,最上面,壓了一個空香水瓶子。國賢瞥一眼空瓶子,他并不感興趣,只想抓住媽媽還在家的機會,哀求她:“媽媽,給我買一個隨身聽吧,以后我練英語聽力也更方便?!?/p>

      為了國賢的隨身聽,紅英又去借了一次錢,她躺下來,起身,悉悉索索地穿衣服,請大李幫她拉上連衣裙的拉鏈。這是紅英第二次去找大李幫忙,她有點羞赧地說:“等我賺到錢,馬上就還給你?!?/p>

      大李裸著脊背,坐在床邊抽煙,吞云吐霧地說:“紅英,你莫這么說,你越這樣,我越想抽自己耳光,覺得自己像個嫖客……”

      紅英主動貼過來,光潔額頭挨了挨大李臉頰,她臉上有淡淡的寶寶霜香氣,這種物美價廉的面霜,滋養(yǎng)了廠里很多女人的肌膚,大李并不感到陌生,讓他感覺陌生的,是紅英那日忽然上門,請大李幫她個忙,她要改歲數(shù),而且一改就是十歲。

      這是違法的,大李當然知道。紅英也知道。她湊近一點,熱熱的氣息撲到大李耳朵眼里:“你妹子不丟人,為了能活著,咋都不丟人,我們女人,想來想去,也只剩這個本錢了?!贝罄畹亩湎袷潜槐拮用统榱艘挥洠吹米茻幔拮约翰皇悄腥?,既拉不回妹子,也挽不回紅英,沒人聽他的,女人們有一千一萬個理由,隨時反駁他義正言辭的說教。

      大李其實真不想讓紅英還那區(qū)區(qū)幾百元,就當“李叔叔”送給國賢一個小禮物好不好?紅英將微笑含在嘴角,卻神情堅定地搖搖頭:“不,如果你不要我還錢,我們就真成了買賣關(guān)系了,至少,我不想從你這里開張……”

      大李眼看著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女人,也走上了妹子這條路,他心比油煎還痛,只有在猜度老魏的心情時,才感受那種疼痛輕了一點。畢竟,紅英是老魏的女人,是國賢的媽。

      老魏和紅英去辦離婚手續(xù)時,他腿腳還未完全好利索,拄著拐,紅英扶著他,借出整個肩膀支撐老魏一米八二大身坯的重量。民政局的同志完全不能理解他們,說你們兩個手牽手來辦離婚,辦家家啊?紅英微笑著,推了一包云煙過去,說同志,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們真是沒法再做夫妻了,真的。

      紅英撲閃大眼睛的樣子,打動了一直搖頭替他們惋惜的民政局同志,他在將兩個綠皮的離婚證遞過去時,紅英指尖都觸到了,他又往后縮了縮,不死心地問:“真想清楚了?”紅英腮邊現(xiàn)出兩個小小的酒窩,說放心吧同志,我們不離婚就活不下去,咋能不想清楚呢?

      那位好心的辦事員不知能不能悟到紅英話里的深意,也許他一輩子都不會懂,當紅英決定讓老魏和國賢更好地活下去時,她已經(jīng)自覺放棄了做妻子和母親的權(quán)利,她只對“未來”有憧憬,辦完離婚手續(xù),他們又是手拉手走出來,時近中午,來不及回家做飯,夫妻倆也想奢侈一把,進了小面館,要了兩碗面。紅英將自己碗里的牛肉統(tǒng)統(tǒng)夾給老魏,她深情地說:“老魏,等我湊夠國賢念大學的錢,我就回來和你復婚吧?”

      “那是當然!”老魏往面里澆了很多辣椒,他卷了一大口在嘴里,口腔頓時被辛辣炸飛,眼里也盈滿了熱淚,他說如果到時你不回來,老子就算變成鐵拐李,也要跑到南方把你抓回來,繼續(xù)當老子的老婆!

      紅英咯咯地笑了,拍打了老魏的手背一下,叫他莫亂說,又叮囑他至少這一年別去找活,今后千萬別去干重體力活兒,如果他的腿落下殘疾病根,她一定不會再嫁個瘸子的,她崔紅英說到做到!

      夫妻倆隔著兩碗牛肉面,彼此打趣,說著未來復婚的話,臉上的笑越堆越多,落在面里的眼淚也越變越咸。

      其實,紅英第一次“下海”不算成功,因為猶豫,最后還白白浪費了一張火車票。1992年,她沒有去南方,而是去了省城,她到底舍不下家里兩個男人,對老魏說:“我在省城,每個月都能回來一次,看看你和國賢?!崩衔河悬c意外,畢竟,紅英準備了這么久,兩人連婚都離了,她還是做得不徹底,他不知女人都在想什么,當時沒頭沒腦地支吾了一句:“照我看,你還不如去遠遠的南方?!蹦菚r,紅英不曉得老魏為啥這么想,她要曉得,又是兩三年之后的事了。

      紅英第一次從省城回來,她在火車上做了自以為的萬全準備,洗凈臉,擦去口紅,收了耳環(huán),剪去長指甲,一下車,先直奔菜市場,挑最貴的甲魚烏雞,買了滿滿兩大提。

      紅英用自己的鑰匙擰開門,那是周六下午,父子倆都在家,國賢埋頭做作業(yè),老魏在修一個舊鬧鐘,看到風塵仆仆的紅英,兩人都流露出嚇一跳的神情。紅英招呼老魏不要傻坐著,趕緊幫她拿東西,老魏應(yīng)聲躍起,紅英滿意地看著他——老魏的傷腿恢復得很好,這幾個月他沒工作,倒比之前在廠里養(yǎng)得還好,白胖了一圈。

      老魏去廚房做飯,紅英坐下看國賢做作業(yè),這么久沒看到兒子,國賢明明就坐在眼前,當媽的心里還是泛著絲絲縷縷的柔情疼痛。紅英也拿自己沒辦法,她從側(cè)面打量國賢,孩子上了初中,身量仿佛長開了,從什么時候開始呢,小小的喉結(jié)也鼓了出來?雖然媽媽沒和他一起生活,但老魏照顧孩子很有一套,看國賢穿的外套雖然舊舊的,但漿洗得干干凈凈,熨燙得挺挺括括,孩子頭發(fā)也修剪得一絲不茍,一看就是老魏的好手藝。紅英掃了一眼國賢作業(yè)本,發(fā)現(xiàn)上面“紅勾勾”居多,只有一兩個“紅叉叉”。這孩子,曉得努力,曉得父母節(jié)衣縮食,到處求爹爹告奶奶,才借到三萬元,讓他有機會讀普通中學,他不能辜負家長這片苦心。紅英越看越覺得歡喜,她情不自禁地伸過手,在國賢的頭上,輕輕地摸了一把。

      國賢轉(zhuǎn)過臉,兩只酷似紅英的大眼睛定定望著她,這孩子開口了:“媽,別摸我——您手上太香了,香得都臭了!”

      紅英下意識去嗅自己的手,也許國賢說得對,是太香了,她就算在火車上,拿出洗脫一層皮的勁兒來洗洗搓搓,其實也洗不掉骨子里那股香脂氣,但她真的都“香得發(fā)臭”了么?這孩子!紅英不好意思地揉揉臉,坐到沙發(fā)上,不敢一直盯著國賢看,隔一會兒瞅一眼兒子瘦瘦的背影,聽一聽廚房里鍋碗瓢盆的奏響,她心里無比滿足。

      夜了,什么事都做好了,紅英帶回來的鈔票,叮囑老魏小心放好,明早去銀行存,她怕兒子嫌她太香,上床前刻意用了家里的寶寶霜和蛤蜊油,要知道,現(xiàn)在她壓根不會瞥這種“平民護膚品”的。

      紅英拉熄了燈繩,脫光了睡衣,鉆進了老魏的被子。

      紅英以前從沒這樣過,她在床上,一直是半推半就的,有古典女子的羞澀,像是由著老魏來打開她,哪像現(xiàn)在這樣主動,紅英在老魏上面,忙活了大概十分鐘。老魏快要憋不住了,他之前也不知道,紅英只用手和唇,就能將他撩撥得這般心猿意馬。眼看長江就要泄堤,老魏一個翻身,壓住紅英,但他又騰出一只手,飛快從枕頭下面掏出“小雨衣”。紅英還在嬌羞地嚶嚀:“你這呆子,怎么忘了?生國賢第二年,我就做了結(jié)扎手術(shù),不怕的……”

      老魏很堅定地給自己“穿戴整齊”,而且,他一氣用了兩個。

      熄了燈,窗簾縫里透進來一點點路燈光,紅英看不清老魏臉上復雜的神情,到底是堅決,還是畏懼?他躲開紅英眼睛,像是在給自己找借口:“安全,這樣更安全?!?/p>

      紅英緊緊抓住老魏的肩膀,咬了不輕不重的一口,她不給他看自己滿臉亮晶晶的眼淚,他吃痛也忍著不喊叫——他們夫妻都懂得了緘默的藝術(shù),在久別的床上。

      三年后,紅英到了南方,寄回來的錢,才真正多起來,南方相比于省城,似乎有更多有錢人,那些做生意的男人,喜歡點紅英的鐘,她看上去并不年輕,但又不能準確猜出她的年齡。她也許就是那種歲數(shù)成謎的女人,你說她有二十歲的嬌羞,三十歲的奔放,四十歲的豁達,都可以。那些“回頭客”最愛的,是“事后”紅英的表現(xiàn)。

      要知道,好多小姐,看上去光鮮靚麗,其實都是繡花枕頭,她們和男人哼哧哼哧做完了,一翻身爬起來,板著一張晚娘臉,攤開五指索要“辛苦費”,男人不得不光著屁股去找錢夾,稍微晚一點,她們嘴里立馬能飛出無數(shù)句罵來。紅英從不這樣,每次結(jié)束了男女之間的戰(zhàn)斗,只要客人不反對,紅英都會將男人的腦袋,抱在她懷里,靜靜地待一會兒,紅英的乳房已經(jīng)下垂了,但還有著中年女人少有的飽滿柔暖,男人耳朵貼著這彈性的肌膚,聆聽紅英安靜的心跳,疲憊的肉體,終于和游走的精神合二為一,感動得眼眶潮濕,仿佛回到了母親子宮。

      男人們豪爽地給紅英小費,紅英豪爽地將錢寄給老魏,也寄給國賢。

      國賢大了,上了大學,紅英想,兒子將來還要娶媳婦的,房價漲得那么快,現(xiàn)在老魏和國賢住的套二,也僅夠他們一家三口住,將來兒子要結(jié)婚,還不是要男方家里出婚房???這些年,老魏下崗后一直沒找正式工作,偶爾去工地打打雜,或者幫朋友幾天忙,反正,紅英也不靠他賺的那仨瓜倆棗,他安安穩(wěn)穩(wěn)的,兒子又成器,她還有什么想不開呢?紅英想,我再努努力,再賺夠買一套房子的錢,就回去。紅英剛將想法講給老魏聽,老魏在電話那端心有靈犀地贊成道:“你想得周全!沒事,這些年都過來了,我們再等等也可以的。”

      原本是自己出的主意,放下電話,紅英卻又沖自己發(fā)了脾氣,她抹一把眼角冰涼的淚水,點燃一支煙,悠悠地吸。老魏咋就這么爽快呢?他不是說過嗎,等國賢上了大學,就要紅英立刻、馬上回家鄉(xiāng)和他復婚啊。

      國賢大學畢業(yè),參加工作了,紅英沒有事先告訴他們父子,自己偷偷回了家鄉(xiāng),她不知自己是在怕什么,還是想給老魏一個久違的驚喜,現(xiàn)在距離她的離去,已經(jīng)整整十年了。十年前,她提心吊膽地過著她的本命年,那條紅褲頭,是買來辟邪的,卻還是未能規(guī)避三十六歲一夜下崗的命運。她認了命,不認又能怎樣呢?好好歹歹,至少她帶著一家人,拿自己肉身作舟,苦海里硬是闖出一條路,平安走過了這十年,老魏當年摔斷的腿,恢復得很完美;兒子學習也認真,從重點大學畢業(yè),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

      紅英真的很高興,這種高興,令她在南方多呆一天,都坐立難安,她像是心血來潮,只提了一個小手袋,便買了飛機票。

      “你是……紅英?”紅英真沒想到,老魏早就搬離了過去廠區(qū)的房子,自己竟然還會在清晨街頭遇到姚敏,曾和她十分要好的姚敏,這些年,她強打精神去顧念自己的起起伏伏,竟許久未打聽姚敏消息,現(xiàn)在看到昔日好友站在面前,紅英激動之下,又不知從何說起,她難道要對姚敏說實話嗎:“如果你不叫我,我壓根認不出你來?!?/p>

      姚敏過去雖然胖,但絕不像現(xiàn)在這樣,腫成了兩個紅英那么大,她一張臉甚至都腫得發(fā)亮,大腿粗如兩只象腿。姚敏主動去拉紅英的手,含淚說:“死女子,見到你真高興,如果晚一點,恐怕你都見不到我了。”

      紅英大吃一驚,她這才曉得,姚敏得了尿毒癥,晚期。姚敏伸出發(fā)亮的胳膊給紅英看:“到頭來,我們都只能是一個人,我老公知道我生病,二話不說就離了婚,現(xiàn)在孩子不怎么回來看我,也對,孩子大了,做父母的幫不了忙,絕不能再成為他們的負擔?!?/p>

      姚敏想要表現(xiàn)得樂觀一點,但眼淚還是成串地掉落下來,沿著亮晶晶的雙下巴往脖子匯聚。紅英不曉得怎么安慰她,只能陪著姚敏一起哭,反復說:“不會的,你會好的,你要相信現(xiàn)在的醫(yī)學水平。”

      姚敏哭了一會,自己止住眼淚,擦了擦鼻涕,平靜地說:“紅英,我的命,就是這樣了,要怨,只能怨老天對我不公平?!鳖D了頓,姚敏又小心地開口:“以前,我說了錯話,你別放到心里去,好嗎?”

      其實紅英都忘了,真的忘了。那次她拿著甲魚烏雞回去,穿過菜市場到宿舍區(qū),不知背后有多少白眼嘲諷和指指點點。他們往地上吐口水,罵她是婊子,也許,姚敏也曾是當初“嫉惡如仇”的其中之一吧。但紅英不曾回頭,歸家的憧憬,堵住她的雙耳,她也壓根不去聽、不去管、不去想自己在昔日工友眼里,是怎樣的賤貨,這樣很好,讓她在十年后面對姚敏時,一絲一毫的怨氣都找不到。

      紅英鄭重地點點頭,這給了姚敏莫大的安慰,她喘口氣,像她們年輕要好時那樣,五指扣緊紅英指頭,眼睛對著她眼睛說話:“那你聽我一句勸,別回頭了,老魏上個月剛辦了喜事,你別怪他……”

      紅英想說不怪的,他一個男人,單身這么久,身邊早該有個好女人照顧他。又想說自己出去幾年后就想通了,即使今后再回來,她也不可能和老魏復婚的,他們之間,彼此已經(jīng)走了太遠太遠,遠得不是哪一個人奮力去攆,就能追得上的,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除了冷漠的時間,還有分離的傷口。

      但是,紅英那天什么都沒說出口,她只是一直哭,一直哭,悄無聲息,淚如雨下。最后姚敏都怕了,她說紅英,都怪我這張臭嘴,你是不是還不知道老魏的事???如果我不告訴你,你蒙在鼓里會不會更好一點?

      那天,紅英坤包里放著一張金卡,里面終于攢夠了再買一套房子的錢,她已經(jīng)快走到老魏新家小區(qū)了,但怎么就遇上姚敏了呢?怎么最后的幾百米就那么難以逾越了呢?她終究沒有走進去,看一看她一分一毫賺的房錢,老魏寸步不離守著裝修好的房子,有多美,多溫馨,客廳的桌上,是不是還放著一盆紅彤彤的西紅柿?

      當天,紅英搭飛機,又飛回南方。那筆房錢,她從網(wǎng)銀轉(zhuǎn)給了國賢,國賢回了條短信:謝謝媽。

      這三個字,紅英看了又看,反反復復,她覺得,夠自己看很久很久了吧,夠自己寂寞地生活很久很久了吧。從那天起,紅英和咪咪,和露露一樣,她與老魏守著一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他們客氣地寒暄,做戲似的扯家常,她沖他撒嬌,他回之以體貼和寬容,誰都不去戳破背后的秘密。

      紅英一邊在電話里和老魏打情罵俏,一邊摸著瓶身上已經(jīng)剝落的“LOVE”,小心呼吸,控制淚水,不要,不要再讓它在謊言中滑落了,哪怕一次。

      責任編輯 王小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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