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野
天津敬科律師事務所,天津 300450
部分共犯的中止涵蓋了中止制度和共同犯罪理論兩方面的特征,部分共犯中止的成立條件主要存在以下四種觀點:一是整體完成狀態(tài)說,即共同犯罪行為具有整體性特征,個別共犯人犯罪中止的有效性只能以整個共同犯罪是否最后達到完成狀態(tài)來確定,個別共犯意圖中止犯罪,必須在停止自己犯罪的同時,迫使其他共犯停止實施共同犯罪行為,或有效地防止共同犯罪結果的發(fā)生;二是個別中止說,即共同犯罪行為實際上是由每個共犯的獨立行為組合而成的。因此,其自動停止犯罪就應該被視為犯罪中止,即共犯只要停止自己的行為就可成立犯罪中止,而不論其他共犯人最后的犯罪形態(tài)如何;三是非主犯能力說,即除主犯外,其他共犯中止的有效性,應以行為人力所能及的范圍為限。如果其主觀上努力阻止其他共犯繼續(xù)實行犯罪,但因能力有限而阻止無效的,仍可成立犯罪中止;四是因果關系切斷說,即共犯中止的有效性,應以其是否有效地切斷自己以前的行為同危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來確定。如果個別共犯以自己消極或積極的行為確實已切斷其先前犯罪行為同以后危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的,亦能成立犯罪中止。
筆者認為上述觀點都有其合理性,但都不是部分共犯中止成立的充要條件。特別是作為通說的整體完成狀態(tài)說,雖然該說充分考慮到共同犯罪的特征,即犯罪結果的出現(xiàn)不是某一個人的意志,而是各共犯人相互作用的結果,一旦進入共同犯罪如欲退出則有義務防止整個共同犯罪結果的發(fā)生,且共同犯罪較單獨犯罪的社會危害性大,因此對共犯人成立犯罪中止的要求較高,但是一味堅持“部分行為,全部責任”,顯然不盡合理,有違犯罪中止制度的立法價值,亦不符合罪刑相適應的刑法基本原則。
筆者以為部分共犯中止的成立條件應以單獨犯罪中止的成立條件為模板,結合共同犯罪的特征綜合考慮其成立條件。
首先,部分共犯中止的成立條件應遵循一個總的原則,即“出罪化”,也就是適當放寬對成立要件的要求,盡量有利于犯罪人的復歸,能夠認定中止的即認定中止,而不要一味盯著共同犯罪的整體社會危害性,此外,從各國刑法的歷史演進中可以看到,刑罰不斷向著輕緩化的方向發(fā)展,刑罰的適用只有在為實現(xiàn)目的時才有其合理性。同時筆者認為刑法也應該內(nèi)涵一定的倫理道德性,古語云:苦海無涯回頭是岸,那么刑法在設立威懾犯罪人的刑罰時也應該為其留有“回頭的岸”,犯罪中止制度的設計正是犯罪人“回頭的岸”,立法者的目的無疑就是為了鼓勵犯罪人的復歸。因此把放寬部分共犯中止的成立條件作為一個原則,既符合刑罰的輕緩化趨勢,也符合刑罰特殊預防的目的。
其次,部分共犯中止的成立條件應以單獨犯罪中止的成立條件為模板,即要符合犯罪中止的時間性、自動性和有效性。筆者現(xiàn)就有效性問題發(fā)表個人觀點。在單獨犯罪的場合,要求犯罪中止行為必須確實中止犯罪行為的發(fā)展進程,同時能夠有效阻止犯罪結果的發(fā)生。但在共同犯罪場合中,有時部分共犯人放棄了犯罪,并為阻止犯罪結果的發(fā)生做了真摯的努力,卻沒能阻止犯罪結果的發(fā)生,此時按照通說的觀點,該行為人即不能成立犯罪中止,筆者以為這樣處理顯得有些籠統(tǒng)武斷。因為此時共同犯罪結果的發(fā)生與意圖中止犯罪的部分行為人的行為不是必然的存在因果關系,如果共同犯罪和單獨犯罪都適用同樣的因果關系判斷法則,那么共同犯罪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法律不能強人所難,有時即使警察出現(xiàn)也不能挽回犯罪結果的發(fā)生,而不分情況的讓此重擔由意圖中止犯罪的部分共犯人承擔顯然有失公正,使得有些情況下部分共犯人中止行為的認定不是依據(jù)其自身的人身危險性,而是依據(jù)其他共犯人主觀惡性的強度,即如果其他共犯人主觀惡性小聽從勸告放棄了犯罪,或被行為人采取其他方式阻止了,則行為人僥幸成立了犯罪中止;相反如果行為人不幸遇到的是犯罪意志堅決的共犯人,無論怎么努力都無法避免犯罪結果的發(fā)生,那么行為人就不能成立犯罪中止,如此演繹,顯然背離了犯罪中止制度的價值理念。因此筆者認為對于部分共犯中止的有效性認定,應同時考慮行為人的主觀與客觀方面,即行為人在主觀方面確實放棄了犯罪,在客觀方面積極實施了中止犯罪的行為,但由于其他原因未能避免犯罪結果發(fā)生的,仍應成立犯罪中止,作為法定量刑情節(jié)予以考量,減輕或者免除處罰。當然,如果行為人僅僅是轉(zhuǎn)身逃跑或簡單的甩手不干了是不夠的,此時行為人仍要對已經(jīng)發(fā)生的共同犯罪結果承擔刑事責任。
最后,由于在犯罪的預備階段、實行階段、甚至犯罪既遂后結果未出現(xiàn)的階段都可能發(fā)生犯罪中止,但不同階段的犯罪中止其社會危害性和主觀惡性不同,因此在部分共犯中止的成立條件上也應該對此不同情況有所區(qū)別,從而體現(xiàn)刑罰的適當性。關于此觀點下文將詳細論述。
在探討犯罪中止處罰的適當性問題時,首先要了解犯罪中止的立法理由,即犯罪中止的“刑的減免根據(jù)”,只有在明白犯罪中止立法理由的前提下,才能夠論證在部分共犯中止的場合下,如何處罰才恰到好處,刑罰的適用才具有適當性。大陸法系德、日刑法理論對犯罪中止的立法理由主要存在三種學說,即政策說、法律說和并和說。第一,政策說探討的是立法者基于何種目的設立犯罪中止,如果立法是為了反映某種政策的要求,那么對犯罪中止減免刑罰就是為了體現(xiàn)立法者希望實現(xiàn)的政策目的。第二,法律說,即在法理上是否應當承認立法者以政策目的為根據(jù)所設立的犯罪中止的規(guī)定。如果對中止行為減免刑罰,就必須從法理上證明犯罪中止具有消滅、減少行為可罰性的效果,也就是在探討對中止行為減免刑罰的法理根據(jù)。第三,并和說,即將政策說與法律說結合起來說明犯罪中止的立法理由。無論哪種學說,其宗旨都是為犯罪中止刑罰的減免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路徑。
首先,我國1997年《刑法》第二十四條第二款規(guī)定“對于中止犯,沒有造成損害的,應當免除處罰;造成損害的,應當減輕處罰。”,但1979年《刑法》第二十一條第二款規(guī)定“對于中止犯,應當免除或減輕處罰?!庇纱藖砜?,97年《刑法》創(chuàng)新設立了是否造成損害的衡量標準,對中止犯的處罰進行劃分,彌補了79年《刑法》對犯罪中止處罰規(guī)定的模糊性,增加了可操作性。但這種以造成損害與否的標準在單獨犯罪中可能比較容易把握,而在共同犯罪中有時則會出現(xiàn)不公正的現(xiàn)象。筆者認為97年《刑法》中關于犯罪中止的處罰實際上遵循了客觀主義的原則,因為其只以是否造成“損害”為區(qū)別,造成損害的就減輕刑罰,未造成損害的就免除其刑。該條忽略了共犯中行為人為由于其他共犯人犯罪行為而未能避免損害發(fā)生時其主觀上的真摯努力,因此與我國刑法中一貫主張的主客觀相統(tǒng)一原則不相符合,因而缺乏處罰的適當性。因此,筆者認為,在部分共犯中止的情形下應根據(jù)因果關系存在與否來認定。當部分共犯的行為已經(jīng)與結果的發(fā)生不存在因果關系時,就應當認定為犯罪中止,而不能固守“部分行為,全部責任”。因為認定共同犯罪中止應該通過主客觀相結合的路徑來構建犯罪中止的成立標準,不僅要強調(diào)共同犯罪結果的避免,更應關注行為人主觀的真摯努力,只有如此才能體現(xiàn)對中止犯認定及處罰的適當性。
同時我國刑法在對犯罪中止的處罰上也未體現(xiàn)出預備階段、實行階段、犯罪既遂后結果發(fā)生前犯罪中止的差異,沒有很好地表達對犯罪中止處罰的適當性。筆者認為對于部分共犯在預備階段的中止,無論從社會危害性還是行為人的主觀惡性來說都比較小,因此當在預備階段中止時免除其刑罰是合理的。當部分共犯中止發(fā)生在實行階段時,由于其現(xiàn)實危險的緊迫性及較強的主觀惡性,如果行為人已經(jīng)做出了真摯的努力仍然造成了損害,那么應當根據(jù)具體情況減輕處罰,如果沒有造成損害的則應當免除處罰。當部分共犯中止發(fā)生在犯罪行為既遂之后結果發(fā)生前時,因為其犯罪行為已經(jīng)實施完畢,其客觀的社會危害性很大,因此行為人對避免結果的發(fā)生負有更高的義務,對其中止行為也應該有較高的要求,造成損害的應該減輕處罰,沒有損害結果發(fā)生的免除處罰??傊?,刑罰的目的無非是為了特殊預防以改造罪犯和一般預防以防患未然,而刑罰作為恢復法秩序最為嚴厲的一種法律責任,其適用應該謹慎合理,對于部分共犯中止的處罰應該做到罰當其罪從而體現(xiàn)刑罰的適當性。
共同犯罪中止問題是理論界非常復雜的一個問題,本文僅對其深厚理論做了淺顯探討以期拋磚引玉。我國刑事立法將犯罪未完成形態(tài)劃定為犯罪預備、犯罪中止和犯罪未遂三類,而在犯罪中止的范圍內(nèi),行為人的客觀行為方式、主觀惡性均與故意犯罪的其他形態(tài)存在較大區(qū)別,因此,我國《刑法》規(guī)定了對中止犯“沒有造成損害的應當免除處罰,造成損害的,應當減輕處罰”,這里的“減”與“免”都是法定量刑情節(jié),充分體現(xiàn)了立法旨在鼓勵犯罪分子中止犯罪行為,盡可能減少和降低犯罪造成的社會危害,因此在共同犯罪中止的認定和處罰上也應該體現(xiàn)這一精神,應以挽救踏入共同犯罪的行為人為本,在犯罪中止的成立條件上不應過于嚴格,否則將與刑法制定犯罪中止這一制度的立法原意相背離,同時要考慮對于成立犯罪中止的刑罰適用的適當性問題,從而做到罰當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