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可依
大劇院的會場里,空調(diào)很涼爽,給人的感覺較親民。
依舊空曠的舞臺上,只有一架鋼琴。而我的目光卻落在了琴椅上。可以這么說,那是我所見過的最樸實無華的一張椅子。
沒有矯揉造作,也沒有任何浮夸的造型,只給人一種平易近人的感覺,他好像一個鄰家的老翁,一個鞠躬后,就坐到了臺前。
莫扎特
琴聲慢慢地流瀉出來——清澈、優(yōu)雅的韻律在耳畔回蕩,仿佛現(xiàn)在一切的語言都蒼白了。
第一首是VK.511,因為是莫扎特的,所以十分親切。有人說,能演奏莫扎特的曲子,只有老人和孩子。80歲的他,所帶給我的莫扎特,在輕躍歡快的外表下,是一種對歲月的解讀所沉淀下的精華。
他是如此專注,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他幾乎把一生都獻給了音樂。我閉上眼,顆粒飽滿的樂音,使干涸的內(nèi)心得到滿足。他的每一次盡乎完美的觸鍵、揉鍵,每個音在他的演繹中都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我甚至懷疑他是否真的80歲?
那浪漫,純真而詩意。也就一會兒的時間里,我好像游歷了許多地方:英格蘭農(nóng)家小院的青草地、宮廷中的交誼舞會現(xiàn)場……
肖 邦
他緩緩踱步走了出來,一串串華麗的琶音,依然是如此干凈、澄澈。他對于毫厘之間的力量,有著精準掌控。那每一個小節(jié),都牽制著心靈;一張一弛,伴隨的,是千千萬萬眉頭的卷舒。
荒誕,滑稽,幽默,浪漫,無不在琴聲中糅合。與肖邦齊名的鋼琴詩人啊,感謝你將最后一次獻給了今夜之杭州。
歲月是多么的靜好!
如果沒有六十年如一日的練習,哪有今日的爐火純青。當優(yōu)雅銘入骨髓的剎那,一切都釋懷了。
那十二首肖邦練習曲,當我們還在為他能否完成而擔憂時,老人已用他堅毅的琴聲,告訴了我:他可以。
此刻,我似乎穿行在小巷。小巷里正下著連綿不斷的秋雨,天色灰蒙,時而有鳥雀的掠影。冷得逼人夜晚里,街角的紅綠燈,閃爍著迷離的光。
現(xiàn)在,我似乎已陷入一個山重水復的境地,哪是入口?哪是出口?我在心里不斷糾結(jié),苦苦找尋出路。
現(xiàn)在,我在森林里狩獵,追逐著一只小鹿。它好快,我的馬在快速地奔跑著,馬蹄嗒嗒,不住聲在耳畔回響,風,吹起衣袂。
現(xiàn)在,我處于一個很拘束的舞會里。大家都很矜持。我的內(nèi)心又掙扎,又忐忑。我吶喊著,但沒有人會聽見。
現(xiàn)在,窗外下起了雪,有許多人或在打雪仗,或溜冰,在純白的世界中享受運動樂趣。
小院;枯井;落葉;爬滿銅銹的鉛鎖;漣漪;老人的雙眼與面龐;嘴角浮起的笑。平靜中的人情與真實……
他將我與現(xiàn)實剝離。我們?nèi)チ藢儆谧约旱膬?nèi)心,穿過四季,穿過歷史,甚至,穿過人心。
傅聰,這個銜接了兩個世紀的音樂大師,在向我們深情傾訴他豐盈的內(nèi)心。他洗凈鉛華,歷久彌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