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月專欄
韓浩月,男,生于上世紀(jì)70年代,現(xiàn)居北京。評論人,為多家媒體撰寫文化、娛樂評論。專欄作家,出版有多部個人作品集。
在媒體不發(fā)達的年代,報刊、電視、電臺是絕對的主流媒體。而在我的青春時期,接觸最多的是電臺。這么說是因為,上世紀(jì)八九十年代報刊的私人訂戶并不多,人們看報刊,通常要從辦公室或者傳達室那里拿,一份報刊,真的是幾十人翻。
至于電視,那會兒并不是家家有的,就算是有,也就是晚上能看一會兒。為了省電,一些家長還不愿意開電視。如此,最方便獲取信息的工具就是電臺了。想收聽電臺,就需要有一臺收音機。當(dāng)年如果在生日或新年的時候獲贈一臺收音機,那絕對是很棒的禮物。
我家的收音機,長時間被我霸占著,只要我回了家,那臺表面破舊但聲音清晰洪亮的機器,就會一直伴隨我身邊。收音機為一個少年帶來了一個遙遠、陌生、新鮮、開闊的世界,北京、香港、臺灣……這些如雷貫耳的城市名字,仿佛遠在天邊,而通過收音機,它們又近在眼前。跟隨收音機里的新聞,還有其他的一些節(jié)目,我以神游的方式,到那些城市走一番。
我的文學(xué)啟蒙也來自電臺。在街道工廠上班的時候,每天中午回家吃飯,恰好那個時間段有一個文學(xué)欄目,還記得欄目名字叫《青青芳草地》,主持人叫陳辰。
那個電臺節(jié)目陪伴了我一兩年的時間。開始的時候只是聽,后來便給節(jié)目投稿。開始時是一兩周投稿一次,后來幾乎每天都能在節(jié)目中聽到自己的名字。那是段快樂的時光。那些青春故事,以及屬于一個少年漫無邊際的想象文字,在音樂和朗讀的包裝下,煥發(fā)了另外的神采,為困頓的生活涂抹了一層亮色,給時常陷入無望中的人,創(chuàng)造著一絲絲閃光的希望。
許多年后,一位朋友的愛人講述了她與這個電臺有關(guān)的故事。她說那時她在一家草編廠工作,同樣也是每天午飯的時候,宿舍的女孩們收聽那個文學(xué)節(jié)目。她說:“你知道嗎?我們把電臺里三個經(jīng)常播出稿子的作者比喻成‘三大金剛,你是其中之一?!彼€說,“那會兒你的名字在我們工廠女孩那里,真算得上大名鼎鼎,有人還打算給你寫信吶?!?/p>
對的,我收到過許多信。電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公布一次作者的通訊地址,隨后幾天,信件就會雪片一樣飛來。忘記了當(dāng)年的郵票是8分錢一張還是兩毛錢一張,每次去郵局寄信,都會買幾大版的整版郵票,來給聽友們回信。如此,擁有了天南地北眾多的筆友。每天大約有兩三個小時,是用來寫信的。日子過得貧窮、簡單,但卻充實、美好。
17年前,我來到了以前名字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電臺里的北京。一個遠房親戚來看我,請我吃了一頓飯,然后在租住的空房間里給我留下了一臺收音機走了。那真是一件很棒的禮物,那臺收音機陪伴著我度過了剛來北京時的緊張、惶恐、孤獨。因為一時找不到工作,困頓在房間里的時候,就打開收音機,聽北京的電臺里的聲音,漫無邊際地想著未來的日子。
互聯(lián)網(wǎng)開始普及之后,收音機被淘汰了,一連多少年,我都沒有再擰開過收音機,沒有再體會到那種轉(zhuǎn)移天線方向以尋找到清晰音質(zhì)的微微焦灼感和幸福感。有一年,被電臺請去當(dāng)嘉賓,固定的時間段,去一檔情感節(jié)目聊天,那也是段美好的記憶。我大約十點多到達電臺樓下,在咖啡館要了杯喝的,慢慢地等到11點鐘,等候主持人打電話過來,穿過士兵把守的廊門,坐進直播間,開始一個小時的聊天。知道了電臺主持人的工作方式,也了解了神秘的直播間是什么樣子。
一直想要再買臺收音機,卻沒有行動。前幾天看到一條廣告,說的是十幾年前有一批美國進口的收音機被從倉庫發(fā)現(xiàn)了,雖然蒙了塵,但卻還是全新的,于是心動了一下,便下單買了一臺。
這臺收音機被我放在了電腦邊。有時候?qū)懽值臅r候,會打開聽一會兒。一臺遠泊而來且被雪藏十多年的收音機,仿佛打通貫穿了已經(jīng)逝去的歲月。真希望有些東西,一直不會變,哪怕變了,還能找回來也是好的。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