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世界盡頭

陳婷

南半球的春風開始消融陸地幾百公里的冰架時，在海上消磨了一個冬天的企鵝們，以百萬的數(shù)量，浩浩蕩蕩向傳統(tǒng)的陸地繁殖地奔去。搶占繁殖地是個體企鵝基因能否延續(xù)的第一步，幾乎一夜之間，南極海岸每塊裸露的荒涼之地上便充滿了羽毛、叫聲和企鵝糞的刺鼻氣味。

11月，南極的空氣里充滿了愛意。天氣回暖，白天變長，企鵝棲息地每天都在上演溫馨動人的愛情故事。一般以對歌鳴唱開始，若兩情相悅只要對唱心靈之歌即可，于是只要看到一唱一和的兩只企鵝，就知道有戲了。

最感人的一幕發(fā)生在拉克羅港——昔日的英國科考站，我終于有機會近距離觀察金圖企鵝的求偶儀式。岸邊，兩只剛上岸的企鵝，抖動著身上的水珠。除了歌聲，它們還有一些滑稽有趣的形體動作，比如相互扇動翅膀，相互鞠躬，或把細長扁平的長嘴一齊指向天空。吻則是它們宣愛的方式，長喙交織，讓寒冷之威的極地冰川也變得溫情脈脈起來。

“很難辨別雌雄企鵝，不過這個季節(jié)有個辦法很有效：看企鵝的背部，臟的就是雌性?！薄扒斑M號”上的鳥類學家告訴我，原因很簡單，因為現(xiàn)在是交配期。雄企鵝會小心翼翼地踩上雌企鵝的背，伸展雙翼保持平衡，雌性尾巴翹起，雄性尾巴向下，交配持續(xù)兩三分鐘時間。這期間，愛侶們用喙相啄，眼中充滿無限柔情，恩愛的場面讓觀者心動。儀式結束后，雌性的背部會留下雄性的臟腳印，于是我們便可以輕易判斷它們的性別了。

在正式“結為夫妻”前，企鵝們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要完成——筑巢。冰寒荒蕪的南極土地上，雌企鵝在選擇配偶時會觀察追求者所建的巢如何，只有宏偉美觀的“房子”才能吸引“佳人”的注意力。只是建一個像樣的巢需要各種形狀和大小的石頭，而此刻大部分地方還被積雪覆蓋，石頭很有限，適合筑巢的就更難找了。雄企鵝要讓另一半滿意，必須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找到足夠多的石頭。求偶季節(jié)，是否擁有足夠多的石頭也是雌企鵝選擇伴侶的重要標準。雌企鵝驕傲地等待著雄企鵝虔誠地銜著小石頭奉獻到她的腳下，然后默默轉身接著去尋找。

拉克羅站夏季有工作人員駐扎，加上商業(yè)郵輪的到訪，早已習慣了頻繁的人類訪客，這里的企鵝比其他處更不怕人。大搖大擺地在旗桿下扎營不說，在房子周圍更是旁若無人地“嘿咻”，圍觀拍照請便，一副愛誰誰的樣子。企鵝們不僅特別親人，也親屋，商店和博物館儼然成了它們的基地，因為那里的雪化得最早。企鵝們忙著在雪地背風處建房子，一只公企鵝以喙啄石，每次將石頭放在母企鵝腳下的時候，母企鵝連眼皮都不抬一下，顯然是個挑剔的主婦，這任勞任怨的公企鵝算得上動物界的“模范丈夫”了。

在南極短暫溫暖的天氣里，企鵝們完成了“鵝生大事”，純凈之地的愛情，人類所追求的永恒情感，在這里卻是那樣普通和普遍。如詩如畫的極地風景中，企鵝夫婦肩并肩、手牽手，鼓起胸膛，面朝大海，一起迎接極地大自然的嚴酷考驗、生兒育女的艱辛，陽光灑在它們閃亮的外衣上泛著一層銀光。愛，是件自然的事情，也是大自然賦予的最好恩賜。在世界盡頭看到這有愛的一幕，感動像空氣一般彌漫每個人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