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健雄:帶我們走出鏡中世界

小時

1957年，對全世界的華人來說，是具有特殊意義的一年。兩位華人物理學家——李政道、楊振寧——以他們革命性的貢獻得到了這一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這是華人科學家首次獲得此類殊榮。而我們不知道的是，首次用實驗證明他們的理論“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促使他們獲獎的“幕后功臣”同樣是一位讓國人驕傲的美籍華裔科學家——吳健雄。

吳健雄是世界上首顆原子彈研制小組的成員且是唯一的女性，被譽為“世界物理女王”、“中國的居里夫人”，她在實驗物理學研究上取得的偉大成就，對當代物理學的發(fā)展起到了極為重要的推進作用。

女性的艱難

吳健雄出生在江蘇蘇州的瀏陽鎮(zhèn)，其父吳仲裔是當?shù)匾粋€思想開明、頗有膽識的人物，更受到五四精神的感染，經常教導吳健雄，男孩子能做的事，女孩子也能做到。在一個幾千年重男輕女的社會環(huán)境下，吳健雄的父母有意識地重視她、鼓勵她，為她營造一個女孩子也能做大事的氛圍。

在那個時代，周圍的女孩子許多都遭受歧視，是男人的附庸，而吳健雄的生活卻是相對順利的，她從未感受到女性與男性有什么不同。她盡情地暢游在知識的海洋里，沖出舊思想的樊籬，以女兒身做出不懈的努力，取得了讓男孩子都羨慕的成績。

吳健雄的家鄉(xiāng)有座天妃廟，那里有塊石碑，上面記述了“三寶太監(jiān)鄭和航海的事兒”。在一次玩耍中，童年時期的吳健雄知道了鄭和，知道了“下西洋”的故事，從那以后，鄭和下西洋的事跡便牢牢地銘記在吳健雄的心中，她立志也要像鄭和那樣，做出一番大事業(yè)來。

吳健雄就讀于蘇州第二女子師范學校時，曾經聆聽過眾多專家的演講，講演者中，印象較深的杜威來自美國；她所崇敬的胡適曾在美國留學；她心底的楷模居里夫人，在法國發(fā)現(xiàn)了鐳，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是美國之行，為她贏得了極高的評價。吳健雄對美國的好感，不僅來自于“美”這個形容詞給人的直接感覺，更是她所敬仰的幾位學者都與這個國家有過交集。

吳健雄懷揣夢想只身來到美國。她曾師從奧本海默（美國的原子彈之父）；曾與塞格瑞（1959年的諾貝爾獎得主）共同發(fā)現(xiàn)了對鈾原子核分裂連鎖反應有關鍵影響的惰性氣體“氙”；她是物理學界巨擘泡利的得意門生。

吳健雄與一群科技翹楚一起研究，在他們星光的照耀下，憑借著自身的不懈努力，她進步很快。在參加完“曼哈頓計劃”的研究工作后，吳健雄將工作重點轉向了原子核的β衰變。到20世紀50年代初，未滿40歲的吳健雄已經是β衰變領域的權威專家了，她的老師塞格瑞、奧本海默都會向她求教這一領域的問題。但在男性為霸主的科學界，吳健雄的科學道路仍是艱難的，作為女性，作為華人，她遇到的困難是旁人無法體會的。

從1936年秋開始，到1942年的秋天，吳健雄在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度過了6個年頭。6年中，她從一個毫不起眼的普通學生，成長為在物理科學方面已經嶄露頭角的博士。

6年的時間過去了，吳健雄的學生時代也走向了結束。吳健雄從內心來講，是非常留戀加利福尼亞大學的，不論是這里的學術環(huán)境，還是實驗設備及擁有的人才，都標志著它是物理科學的前沿陣地。況且，這里還有那么多的朋友和師生的情誼。但是，物理科學的頂尖水平在世俗面前讓了步。當時美國一流的大學和研究機構，都拒絕女性做物理教師。這是一件很荒謬的事。而一個外域的女性在這個偏見的陋習下，又能如何？吳健雄只有依依不舍地離開她喜愛的實驗室。但吳健雄沒有放棄，誰都無法剝奪她工作的權利，她要工作、要做實驗。她幾經努力，多方聯(lián)系，想去一所能提供實驗設備的大學任教，但都未能成功。她四處碰壁的原因，皆來自于她是一位女性。作為女人，想在男性主導的領域里取得一席之地，是如此的困難。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吳健雄在加利福尼亞大學老師勞倫斯的推薦下，最終被普林斯頓大學接收。不過，吳健雄在普林斯頓大學教了一段時間的書后，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沒有機會進行物理實驗研究，這令她感到很失望。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美國一些大學為配合戰(zhàn)時需要，也進行戰(zhàn)時的一些研究。此時哥倫比亞大學戰(zhàn)時研究部門正著手一個秘密計劃——制造原子彈，即“曼哈頓計劃”，需要相應的人才。吳健雄在老師勞倫斯的極力推薦下，來到了哥倫比亞大學，只要可以做試驗，做物理研究，吳健雄就會很開心，對于薪金和待遇她可以全然不顧。在哥倫比亞大學，吳健雄參與了“曼哈頓計劃”。即使她在這項頂尖計劃中做出了極大的貢獻，但她的收獲與付出還是相差懸殊。初到哥倫比亞大學的吳健雄沒有教師的席位，她的實驗室也被分在整個大樓的最底層。在她8年的漫長等待之后，1952年，她被聘為哥倫比亞大學物理系的副教授。隨著職位的升遷，她的實驗室也從實驗大樓的底層往上升了許多，條件也有所好轉。然而，她的薪水并沒有增加。她依然拿著較低的薪水，從事著高精尖的科學研究。歲月流逝了20多年后，到了20世紀70年代，吳健雄的工資依然很低，新上任的哥倫比亞大學物理系系主任看到了不公。由于他的努力，吳健雄的工資才有了大幅度的提高。

面對這樣的文化環(huán)境，吳健雄并沒有抱怨，她只是默默工作，努力工作，讓成果說話，讓成就改變他人的觀念。

回首走過的路，吳健雄忘不了自己的艱辛，也對美國世俗的偏見感到不可思議。為此，當她成功后，她利用物理學會會長的便利，多次在公開場合為女性的工作權利呼吁，尤其針對女性在科學技術研究上的受排擠和所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的問題，并大膽地指出了美國在這方面的社會風氣極其不開明。

吳健雄以她自身的才智，為美國婦女及世界婦女樹立了榜樣。

宇稱不守恒理論——全世界都記住了她的名字

宇稱不守恒實驗的成功，一夜之間，讓吳健雄名聲大噪。1958年6月，在美國享有崇高學術地位的普林斯頓大學授予吳健雄榮譽博士，她是這所悠久歷史的大學中，第一位獲得名譽博士的女性。這份遲到的榮譽，并不想戴到女性的頭上，但在吳健雄非凡的成就前，這個百年老校還是讓步了。那一天，與她同臺獲此殊榮的還有12位男性，其中包括楊振寧和李政道。這一年，吳健雄被選為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這是美國科學界最高的榮譽，獲此殊榮的女性，更是寥若晨星。吳健雄還獲得了美國科學基金會頒發(fā)的“科學研究基金會獎”。還是這一年，哥倫比亞大學拋棄對女性的偏見，晉升吳健雄為正教授……endprint

1956年，楊振寧和李政道合作研究，提出弱相互作用中宇稱不守恒的理論。當時的物理學界是這樣認為的：宇稱守恒是和能量守恒、電荷守恒一樣普遍適用的定律。而楊振寧和李政道通過研究則認為：至少對于弱相互作用來說，宇稱是不守恒的。

楊振寧和李政道的理論，給當時的物理界很大的沖擊。吳健雄也被深深地震撼了，她不得不為同胞的非凡成就而驚嘆。但是，物理是一門實驗科學?！坝罘Q不守恒”理論恰恰缺少實驗依據(jù)，具有研究β衰變絕對經驗的吳健雄，以其非凡的洞察力，認識到此項實驗的重要性及其意義，于是她毅然決定要為楊振寧和李政道的理論提供實驗依據(jù)。即便是結果與楊振寧和李政道之說大相徑庭，這個實驗也是值得的。

當時科學界的輿論與吳健雄的實驗初衷正好相左。吳健雄的老師泡利素與吳健雄關系較好，當?shù)弥獏墙⌒垡鲞@個實驗時，他曾為吳健雄的舉動表示出極大的惋惜。泡利認為以吳健雄的能力應該去做更重要的事，犯不著在這明顯不成立的理論上消耗時間。而當時實驗物理科學家大多也不愿意做這個實驗。另外，技術方面的困難也太大，科學家們都心存疑慮。宇稱不守恒實驗，對于對實驗技術沒有相當?shù)牧私夂蜕羁陶J識的人來說，簡直是無從入手。

在這種相對孤立的情況下，吳健雄這位嬌小的女性，擺脫了傳統(tǒng)觀點的世俗力量，力排眾議，堅定地表示要做這個實驗。她的態(tài)度令許多男性科學家驚訝，其中包括楊振寧和李政道。多少年后，楊振寧談及此事，仍為吳健雄的科學品質和洞察事物的能力而感嘆不已。

吳健雄及其研究小組經過幾個月的努力，用β衰變實驗證明了在弱相互作用中的宇稱不守恒。吳健雄實驗的成功，使物理學得到了革命性的進展，也將兩名中國人——弱相互作用不守恒理論的提出者——楊振寧和李政道推上了1957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的領獎臺。

1998年諾貝爾物理獎得主史坦伯格在美國《科學》雜志著文稱：“吳健雄沒有和楊李一同得獎是瑞典諾貝爾委員的最大敗筆?！睏钫駥帿@獎后也曾多次提名吳健雄作為諾貝爾獎的候選人。然而，吳健雄對此事卻淡然處之。她謙虛地認為自己只是在一旁略施援手而已，并對楊振寧和李政道的獲獎表示由衷的歡喜。她說：“研究科學本身就是一件樂事，我是一個學人，從未想到榮譽。我們作科學的人，工作就是消遣，工作就是享受?！?雖然沒有諾貝爾獎，但吳健雄卻獲得除諾貝爾獎外幾乎所有大獎。

溫婉大氣的東方女性

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對于不熟悉現(xiàn)代物理的人，恐怕并不知道這位“吳健雄”先生竟然是一個著名的核物理女科學家。吳家子女以健字排輩，名字的第二個字按“英雄豪杰”四字依次采用。“健雄”這個男子氣十足的名字，正是來源于此。

從當年明德女子學校靈秀的小女孩，到蘇州女子師范的豆蔻少女、中央大學嫻靜的姑娘，直至加利福尼亞大學時期花信年華的女學生，吳健雄所散發(fā)的青春氣息是無法抵御的。青春是美好的，而到了壯年，尤其是暮年，對于大多數(shù)女性來說，則會白發(fā)蒼顏，出現(xiàn)慵懶之態(tài)。

職業(yè)能改變人的精神狀態(tài)和習慣。時至壯年的吳健雄，高雅、自信，到了老年的她，更是雍容中透出睿智，堅定中顯出干練。可以說，科學所放射的秀美滋潤了她，修煉了她，也塑造了她。內在的美充實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也會自然形成一種外在的氣質?？茖W揭示著真理，也創(chuàng)造著美。當她被選為全美物理學會會長時，有記者看到她外在的形象后感慨地說：她全身上下每一英寸都像一個會長。

吳健雄作為女性也是很在意自身的形象美的，尤其是年輕的時候，她知道如何展示美的內涵和美的文化品位，在提高自身素養(yǎng)的同時，她的衣著總是以樸素、大方、典雅而給同學們留下深刻的印象。吳健雄才貌出眾，又飽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愛穿中國的高領旗袍，加之她的氣質典雅，更顯女性的柔媚，令許多外國人為之贊嘆。

“Hello，那位穿著中國服裝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她叫吳健雄，穿的衣服叫旗袍?！?/p>

“旗袍？很有意思的名詞。”

“她是學物理的，人很聰明?！?/p>

“噢，我看她也很刻苦，很少參加舞會，總是回來很晚?！?/p>

“的確，她在學習上很有毅力。對啦，聽說她還很有雄心呢，想和男同學搏一搏呢！”

“噢，一個了不起的中國人?！?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01/12/kxja201723kxja20172314-4-l.jpg" style=""/>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