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耳大鹿

椋鳩十

太平洋上有一座孤零零的海島，名叫屋久島，歸鹿兒縣管轄。海島上，海拔千米以上的大山有三十多座，直插云霄。山谷里大多荒無人煙。

居住在屋久島上的吉助爺爺，是鹿兒縣知名的獵鹿高手。去年冬天，我有幸接到他的邀請——到島上一起捕鹿。一進樹林，就看到鹿出現(xiàn)的痕跡，我們帶著獵犬追了過去。

“見鬼，怎么會遇到那只獨耳大鹿？”吉助爺爺吃驚地說。不遠的山坡上，一群受驚的鹿群在狂奔，似乎在十二三只。領頭鹿身材高大，只剩下左邊一只耳朵。

挺身而出

“果真是那只獨耳大鹿！”吉助爺爺說，“這位獨耳將軍已經無數(shù)次從獵人的槍支下死里逃生，它非常了解獵人的行動，常常溜到獵人的背后悄然漏網。有個獵手告訴我，他曾在四五年前打飛了這只鹿的右耳。于是，這只獨耳大鹿的名字在獵人中無人不曉。

講完這段故事，吉助爺爺將拇指和食指彎曲著塞進口中，“嗚嗚”地吹起了口哨。不一會兒，對面的杉樹林里也響起了悅耳的口哨聲。

來人個子不高，有點發(fā)胖?！拔?，次郞吉，你看到了嗎？”吉助爺爺大聲問他。

“看到了，看到了！吉助！”次郞吉也大聲回應，“領頭的那個家伙只有一只耳朵！”

懸崖邊上，被獵犬追得奮力逃命的鹿群正你擁我擠，亂作一團。獨耳大鹿被擠在鹿群中間，似乎無計可施。突然，它從鹿群里挺身而出，低著頭，不停地晃動著兩個碩大的犄角，想要把獵犬嚇唬走。

“這次絕對不能讓它溜走了！獵犬已經堵住了鹿群的后路，現(xiàn)在該輪到我們顯威風了！”吉助爺爺笑呵呵地說，他露出了雪白的牙齒，開心地哼著小調……突然，他停止了歌唱，他看到獨耳大鹿敏捷地跳了起來，奮不顧身地沖向一只獵犬。剎那間，獵犬就被他用雙角頂了起來。獨耳大鹿將頭一甩，獵犬就像一只棒球一樣，被拋到了深邃無比的谷底。

吉助爺爺無比惱怒地說：“真是活見鬼！怎么會這樣！快走，別磨磨蹭蹭的！”他一把拉起我的手，朝對面懸崖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次郞吉也跟了上來。

還沒跑到一半，鋪天蓋地的暴雨就從我們頭頂上澆了下來?？耧L也跟著怒吼，用力搖撼著一千多米高的大山脈。密集而碩大的雨點無情地擊打著大地，整個屋久島似乎都開始顫抖了。

大雨劈頭蓋臉地打到我們的臉上、身上，我們連氣都喘不過來，只能嘗試著用嘴巴呼吸。現(xiàn)在呼吸變得艱難了，我們臉朝下站著，吃力地換著氣，可是這種姿勢只能堅持一會兒。

眾所周知，就算在炎熱的夏天，高山上依然寒冷如冬，況且現(xiàn)在正是冬天。我們渾身都被冬雨淋透了，冷風一吹，感覺整個身體都成了冰塊。寒冷和恐懼讓人直哆嗦，牙齒都合不攏了。我們清楚地意識到：要盡快離開這里，否則就會變成沒有生命的“冰人”！

奇異的山洞

這時，我已經累得沒有力氣了，總想閉起眼睛睡一會兒，腦袋也昏昏沉沉的。我想：“如果什么也不用做，在暖暖和和的被子里一覺睡到明天早晨，那該多好啊！”

“不能睡，會被凍死的！”吉助爺爺不分青紅皂白，猛地打了我一拳，我被這一拳打醒了。

吉助爺爺和次郞吉架著我，搖搖晃晃地向前艱難地行走著。他們時不時拍拍對方，互相鼓勵一下，以驅趕困意。走在這寒風冷雨中，搞不好連命都得搭上。

“看，那邊模模糊糊的，似乎有個山洞?！奔鸂敔斨钢胺剑d奮地說。

“啊，真是洞口，這可太好了！”次郞吉說。

他們的聲音很輕，聽得出他們也疲憊到了極點。至于我們是怎么走進山洞的，我已經完全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我們好不容易走到洞口的時候，突然感到一股暖意飄了過來。我們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連滾帶爬地進入了山洞里。

“嘿，這山洞居然被霧擋住了！”鎮(zhèn)定下來后，我們才感到手腳凍得僵硬，渾身像中了風似的，難受得要命！

“快，把衣服脫下來，把水擰干，然后互相摩擦取暖?！边€是吉助爺爺經驗多，遇到問題時有辦法。

我們擰干衣服，不停地互相搓著身子。但這樣只能保持一會兒溫度，我們還是凍得直打哆嗦。

我越是清醒，就越感到寒冷。我想：“盡管躲進了山洞，但還是擺脫不了死亡的威脅?？墒沁@樣死掉太窩囊了，我不能就這樣死去！”

面對死亡的威脅，人活下去的念頭會比往常更強烈。凍得瑟瑟發(fā)抖的我，環(huán)顧了一下洞內的四周，想找到什么救命的東西。

漸漸習慣昏暗光線的我們，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幕意料之外的場景，我們都不由自主地恐懼起來。就在離我們不足一米遠的地方，三十多只鹿和十五六只猴子攏在一起，鹿互相緊挨著身體躺著，猴子跪坐著圍成一團。

雖然我們三個不速之客闖進了山洞，但是它們并沒有驚恐逃竄的跡象，更沒有半點緊張的神情。它們毫不在乎，視若無睹，怡然自得。

我曾在一本歷險記中看過：蛇也好，野狗也好，老鼠也好，它們平時互相蔑視，互相打斗。然而天災到來的時候，它們會打消隔閡，互相幫助，一起度過難關。動物都有相互救濟的特性。

死里逃生

剛看到鹿的時候，我們著實吃了一驚，悄悄看這些“獵物”的反應。望著鹿身上柔軟的皮毛，鮮艷動人的膚色，一種要“活下去”的念頭在我們心中油然而生。

我們不顧一切地沖進鹿群，把快要凍僵的身體緊緊貼在它們身上……漸漸地，我們的身全又恢復了知覺。

鹿群并沒有出現(xiàn)騷動。很快，一陣陣暖流就像強烈的高壓電流，不僅刺激了我們的身體，而且還涌遍了我們全身。在鹿溫熱軀體的呵護下，我們有了死里逃生的希望。我們激動，我們喜悅，我們興奮……我們像聽著動聽的音樂一樣，漸漸進入了沉睡的夢鄉(xiāng)。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們突然感到自己好像被扔出去了似的，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過來。我們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這時，鹿群、猴群突然“刷”地一下站了起來，碩大而堅實的鹿角也晃動起來。

“到底怎么回事？”我問。現(xiàn)在獵槍和衣服都堆放在山洞最里面的角落，我們手無寸鐵，要是遭到這么多鹿角的猛攻，那生命又將難保了。

現(xiàn)在，我們只能聽天由命了。我們干脆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然而，鹿群不僅沒有進攻我們，反而用更加警惕的目光看著我們。過了一會兒，它們站成一列縱隊，朝洞外走去，那些猴群則緊跟其后。

鹿群順著懸崖，排著隊朝山下走去，走在前頭的正是那只獨耳大鹿。

“看吶，就是那個家伙，快看他的耳朵！”次郎吉嘟囔著，拿起扔在山洞角落的槍，快速靠在肩上，瞄準了獨耳大鹿頭的中間位置。

“啊！別開槍！獨耳大鹿救了我們啊！”我大叫起來，叔叔微笑著點點頭，輕輕拍了拍次郎吉的肩膀。次郎吉面露愧色，悄悄把獵槍收了下來。

不知不覺間，狂風暴雨停止了。太陽出來了，發(fā)出萬道光芒。此時，獨耳大鹿已經帶領鹿群來到了谷底。在太陽的照射下，鹿群的身體沐浴了一層金色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