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稷山金代段氏磚雕墓回廊裝飾的兩重性

胡冰

摘 要：文章建立在對山西稷山金代段氏磚雕墓建筑裝飾結(jié)構(gòu)分析的基礎(chǔ)上，對墓建筑中回廊這一特殊裝飾進行全面剖析，結(jié)合地面現(xiàn)存古跡和古代繪畫中的建筑實物進行比較探究，通過圖像學的方法來闡釋段氏墓中回廊建筑裝飾設(shè)計的深層涵義，分析其建筑設(shè)計，形式處理，試圖解析其回廊裝飾設(shè)計的兩重性。

關(guān)鍵詞：墓室建筑；磚雕；回廊；審美性

中圖分類號：K878.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32-0123-01

山西稷山段氏墓，為金代大定年間（1110-1181年）前后①所建，墓室內(nèi)以仿木構(gòu)磚雕為飾，“四合院”形制。室內(nèi)四壁立面的裝飾可分作上、中、下三部分。上部一般為屋頂部分，磚砌檐枋結(jié)構(gòu)下的斗栱多采用45度斜昂，結(jié)構(gòu)復雜，裝飾效果極強。屋面皆施筒瓦抱溝，勾頭滴水飾以獸面或花草圖案，形象逼真，有重檐雙層斗栱裝飾繁復，甚有雙層鉤闌圍繞形成閣樓。中部以回廊為主，由鉤闌圍成，每間鉤闌上華版的雕刻圖案不盡相同，但大小高低近似，且以地栿相連，每兩版為一個單元可隨意擺放，應(yīng)是模制。下部底層建有1米高左右的須彌座，壸門上以力士柱間隔，柱間雕刻瑞獅、奔鹿等祥獸及各種造型奇特的花卉，甚有墓室底層為雙層須彌座的高臺形制，裝飾華麗。

段氏墓與其它同地區(qū)金墓相比，建筑結(jié)構(gòu)形制相近，只有一個比較特別的裝飾部分就是各個墓室中都有回廊，甚有雙層回廊出現(xiàn)。這種回廊式建筑在當時地面建筑中是否存在，也是值得考究一番的，由于金代遺存較少，其建筑形制風格大抵承襲宋代，因而，筆者翻閱大量的繪畫資料，尋求建筑圖像或建筑實物以求證實。

《醴泉清暑圖》中描繪了北宋汴京醴泉宮的高臺建筑群，有的建筑裝有整扇固定的木格子窗，且以窗代墻；從圖中屋頂?shù)臉邮娇?，主屋皆為重檐歇山頂，傅伯星先生認為這組建筑的等級很高②。而畫中所有建筑的正面都有欄桿圍繞相通，且只有拐角處的望柱出頭，其他不出頭，與段氏墓中的鉤闌形制類似。另有馬和之的《女孝經(jīng)圖》畫中城墻門樓上的闌干，亦為此種形制③。（圖1、2）《桐蔭玩月圖》④圖中描繪的重檐歇山頂，另一幅《宮苑圖》中，有一組庭院，正對的大殿檐屋歇山頂，并畫有長廊、重檐高樓，不論正殿、長廊、重樓皆有木格子窗⑤。馬和之的《早秋夜泊圖》，畫中江邊城樓上的主體建筑周圍也繪有欄桿⑥。

永樂宮純陽殿壁畫中所繪房屋樓閣也有欄桿，以上繪圖中的欄桿均出現(xiàn)在高臺樓閣中，包括天水市王家新窯彩繪墓中的回廊建筑也分上下兩層，因而從所查資料來看在宋金時期的建筑中，以欄桿圍繞主體建筑的形制一般都用于高臺樓閣之上。在房前插廊的這種形式，也許是墓葬建造者的一種大膽設(shè)計，也可以認為是廊房建筑的一種嘗試或過渡。然而墓中所刻的雜劇人物位于南壁的欄桿之內(nèi)，在視覺上造就了戲臺的一個模擬。

在宋金時期，當時民間習俗的發(fā)展與其地域性的廟會賽社表演的傳統(tǒng)有著緊密的關(guān)聯(lián)性，而在晉南地區(qū)尤為突出，當雜劇演出進入到神廟祭祀活動時，其表演的內(nèi)容及形式都會受到祭祀儀式的影響。⑦然而神廟祭祀活動中出現(xiàn)戲曲的表演，并將表演的戲臺與劇場設(shè)置在神廟中，這種形式的出現(xiàn)始于北宋年間，盛行于金元時期。

其中有相關(guān)的記載，北宋天禧四年（1020年）《河中府萬泉縣新建后土圣母廟記》碑陰中寫到“修舞亭都維那頭李廷訓等”，而元豐三年（1080年）《威勝軍□□□□關(guān)侯廟記》碑陰中也有提到“舞樓一座”⑧。其中提到的“舞亭”，“舞樓”，以及一些有記載的樂亭、樂樓、舞廳、露臺等，都是對宋元時期戲臺的說法。戲臺在碑銘中有時又被稱之為南樓。例如，金代大定二十八年（1188）晉中平遙縣《大金重建超山應(yīng)潤廟記》的碑中有寫到：“葺弦歌之南樓”⑨，這一名稱的出現(xiàn)，從字面意義上就可看出與方位有關(guān)，宋金時期的神廟戲臺與其正殿通常會建在同一中軸線上，且從方位上看立于正殿的南面。從現(xiàn)存的山西地區(qū)廟宇的遺跡來看，正是印證了戲臺與神廟正殿之間的方位關(guān)系，表明神廟建筑中的戲臺一般都正對著正殿而設(shè)，從整體布局上來看，神廟正殿相對著戲臺；段氏墓中北壁門樓與鉤闌所圍合的空間相對著南壁門樓內(nèi)雜劇演員所在的舞臺，這兩種空間上相互對應(yīng)的方式，似乎在暗示著墓葬中北壁相對南壁建筑裝飾形式的出現(xiàn)，與神廟正殿對著神廟戲臺這種建筑之間相呼應(yīng)形式的隱喻性關(guān)聯(lián)。

然而，進一步來看現(xiàn)存金、元時期的戲臺形制，大都遵循《營造法式》中的參照規(guī)格⑩，屋頂為單檐歇山式或十字歇山式，四角均有立柱，平面近似正方形，斗拱計心造四鋪作或五鋪作，耍頭螞蚱頭或刻作昂形11。除了在斗栱的一些細節(jié)有變化以外，這些戲臺形制與侯馬的金代墓葬中所雕刻的兩座戲臺形制近似，這就進一步證明了墓葬中所設(shè)戲臺的意義。

在戲曲方面，從北宋中期開始，隨著瓦舍這一戲曲形式的興起，雜劇逐漸在汴京地區(qū)形成并普及開來，到了金代前期，成為了當時普通大眾文化和娛樂生活的一種重要方式。

段氏墓中雜劇場景與戲臺模型的出現(xiàn)，正是對當時民間文化及娛樂生活的一種反映，也是對當時社會民俗文化藝術(shù)發(fā)展情況的記錄。墓室內(nèi)南北兩壁歇山式門樓的相互對應(yīng)以及回廊圍合成庭院的空間，無形中致使鉤闌具有雜劇演員的“戲臺”與墓主人方位“看臺”的兩重性，這種兩重性的體現(xiàn)則顯示出了宋金時期墓葬中的高度建筑處理手法。

注釋：

①由7號墓中出土的《段楫預修墓記》考察推斷出該墓的時期，另有田建文.稷山馬村磚雕墓年代的重新判定——兼談諸宮調(diào)與宋金雜劇[J].中華戲曲，2006（11）：150-159

②傅伯星.宋畫中的南宋建筑[M].杭州：西泠出版社，2011（03）：36.

③傅伯星.宋畫中的南宋建筑[M].杭州：西泠出版社，2011（03）：31.

④傅伯星.宋畫中的南宋建筑[M].杭州：西泠出版社，2011（03）：97.

⑤傅伯星.宋畫中的南宋建筑[M].杭州：西泠出版社，2011（03）：34.

⑥傅伯星.宋畫中的南宋建筑[M].杭州：西泠出版社，2011（03）：33.

⑦巫鴻.禮儀中的美術(shù)：巫鴻中國古代美術(shù)史文編[M].北京：三聯(lián)出版社，2005.

⑧馮俊杰.山西戲曲碑刻輯考[M].北京：中華書局，2002：1-6.

⑨馮俊杰.山西戲曲碑刻輯考[M].北京：中華書局，2002：44.

⑩陳明達.（營造法式）辭解[M].天津：天津大學出版社，2010（07）.

11羅德胤.中國古戲臺建筑[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09（10）：27.

12廖奔.宋金元仿木結(jié)構(gòu)磚雕墓及其樂舞裝飾[J].文物，2000（05）.

13采自傅伯星.宋畫中的南宋建筑[M].杭州：西泠出版社，2011：36.

14采自傅伯星.宋畫中的南宋建筑[M].杭州：西泠出版社，2011：3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