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落淚

包利民

列車飛快地穿梭于東北大平原上，我們坐在窗后。漸漸的，車速慢下來，正經(jīng)過一個小小的村子，正是黃昏，斜陽掛在每一家的檐角。對面的一個朋友，一直癡癡向外望著，驀然，她便落下淚來。我知道她六歲就進了福利院，成了孤兒。也許這個村子，酷似她遙遠記憶中那個溫暖的地方。那是永遠回不去的時光，永遠回不去的所在。

一次在朋友家，他正翻箱倒柜地找一本書。忽然，從一本很舊的書里，發(fā)現(xiàn)一張照片，一個女子抱著一個小孩。他一下愣在那里，良久，他去看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字。只看了一眼，他便失聲痛哭。他自幼便被告知母親遠在外地工作，然后他隨父遠離故土，而母親卻從未回來過。父親在他十歲那年，突發(fā)腦出血去世，連話都沒來得及和他說一句。他的生活從此艱難，也曾在心底怨恨著母親。我看見了那一行已經(jīng)模糊的字跡：“孩子，媽媽舍不得你，可是媽媽的病已經(jīng)治不好了！”

和同事去一個陌生的城市出差，以前曾聽他說過，那里他曾經(jīng)停留了許多年。一個傍晚，我們一起散步，便隨他走到火車站附近的一條街上。他忽然停住腳步，站在街旁的一棵樹下，瞬間淚流滿面?；厝サ穆飞?，他告訴我，在十幾歲的時候，母親帶他來這里尋找父親，父親沒有找到，母親便帶他在這里乞討，就在剛才的那棵樹下。母親最終病逝于此，當年的那棵小樹，如今已經(jīng)粗壯了許多。遠遠地回望，在暮色蒼茫中，像一個溫暖的身影。

一個朋友給我講前些天發(fā)生的一件事。周末，陽光大好，她便準備下樓去曬被子。她叫一直坐在那兒玩電腦的兒子幫忙，可是兒子沒有聽見，便只好自己往樓下抱。下了樓，將被子搭上的時候，她忽然就哭了。再上樓的時候，兒子看見她臉上的淚痕，忙道歉，把被子抱下樓去，說以后媽媽叫我，再也不裝作聽不見了。她對我說：“我不是因為兒子而哭。我搭被的時候，一下子想起了我媽，那次她也是要曬被，喊我?guī)兔?，我正入神地看一本書，便裝作沒聽見。我媽就是在抱著被子下樓的時候，突發(fā)心臟病去世了，我一直恨自己……”

有一年去寧夏探親，在西去的火車上，與鄰鋪的老者聊得十分融洽。老者神情中有著一種期待和興奮，他年輕時便在寧夏工作生活過，回到內(nèi)地有三十年了，常常夢回曾經(jīng)揮灑過青春汗水的地方。他給我描述那里的美好，那里的天高云淡，滾滾黃河在賀蘭山下流過，清風萬里。天亮以后，老者已早早地坐在窗前的小座上，外面是廣闊的西部大地。我也向外望去，風沙遮天蔽日，賀蘭山只余一道淺淺的影子，許多個煉焦廠錯落分布，大煙囪里涌出滾滾的濃煙，仿佛在封閉的車內(nèi)都能聞到一種味道。我看見老者落淚了，凝望的眼神中有著一種復雜的情緒。我不知他是看見故地的激動，還是看見如今污染的心痛與失望。

人的一生中都有過那樣的時刻吧，某些事件或某種情緒，一下子擊中心底最柔軟的角落，淚便轟然而下。忽然流淚的時刻，是一個人卸去所有面具與偽裝，最最真實的時刻，也是最美麗的時刻。

[怦然心動]

能讓人淚崩的一瞬，定然是觸動心靈最柔軟一隅的時刻。那一刻，擊中靈魂的，或許是母愛的不舍；或許是生活的艱辛；或許是年少的悔恨；或許是消逝的青春……眼淚傾瀉，是一個人情不能自已之時，是生命最真實、最自然、最美麗的一幕，它記錄了生命的足跡，見證了成長，更溫暖了心懷。

【文題延伸】流淚的一刻；眼淚的背后；柔軟的心靈……（小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