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花園

邵火焰

都市花園是紙馬爺在世的收官之作，也是他一生扎得最好的紙馬。紙馬爺從10歲開始拜師學扎紙馬，一扎大半個世紀。看過都市花園的人都說，那簡直就是黃州城都市花園小區(qū)的濃縮版，黃州城都市花園小區(qū)所有的設施，紙馬爺?shù)亩际谢▓@里都有，而且栩栩如生。

人們只看到了都市花園扎功的精湛，并不知道紙馬爺為扎這座都市花園所付出的艱辛。紙馬爺是在去了一趟黃州城都市花園小區(qū)后，才產(chǎn)生了要扎一座一模一樣的都市花園的想法的。黃州城都市花園小區(qū)是黃州城最高檔次的小區(qū)，小區(qū)里的別墅群、游樂場、假山?jīng)鐾?、休閑廣場、音樂噴泉……無不讓紙馬爺心動。紙馬爺有自知之明，這一生是不可能住在這仙境般的地方的。紙馬爺想，如果死后真有陰間存在，扎一套紙馬豈不就夢想成真了。心動的紙馬爺于是開始了他的都市花園的“興建”工作。

那段時間，村里人看到紙馬爺隔不了幾天就要去趟黃州城。紙馬爺是去熟悉小區(qū)的方位、建筑結(jié)構(gòu)、顏色布局等情況的，這樣扎起來才得心應手。有人就笑他說：“紙馬爺，你怎么老往城里跑，是不是城里有個老相好等你去約會??？”

這話還真觸動了紙馬爺?shù)男乃迹瑔酒鹆怂鹈鄣幕貞?。紙馬爺還真有那么一個老相好，不過那不是在城里，是在鄰近的一個村子里。紙馬爺年輕時，和鄰村的蘭妹子好上了，他們瞞著大人偷偷地約會，紙馬爺和蘭妹子經(jīng)常手牽著手在那片小竹林里相擁而坐，憧憬著未來美好的日子?？墒呛髞砑堮R爺托媒人去蘭妹子家提親時，沒想到蘭妹子的父母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拒絕的理由很明確：他一個扎紙馬的將來能有什么出息。蘭妹子后來嫁給了一個煤礦工人，幾年以后蘭妹子的丈夫在一次礦難中遇難，蘭妹子沒再嫁人，一個人把兒子拉扯成人了。紙馬爺也沒有再找人成家，就一個人孤獨地生活。紙馬爺經(jīng)常暗中接濟蘭妹子。紙馬爺扎都市花園時腦海里就不時會浮現(xiàn)出蘭妹子的身影。

紙馬爺?shù)亩际谢▓@歷時大半年才竣工。竣工那天，紙馬爺偷偷去看了一趟蘭妹子，回來后一個人在家自斟自飲，喝著喝著就喝多了，紙馬爺喃喃地叫著蘭妹子……

隨著上門欣賞都市花園的人的增多，都市花園的名氣越來越大了，一傳十十傳百，很快黃州城以及周圍十里八鄉(xiāng)的人們都知道紙馬爺?shù)倪@件精美絕倫的作品。于是就有看上了這件作品的人找上門來。

最先上門的是鎮(zhèn)長，鎮(zhèn)長的父親去世了。鎮(zhèn)長的父親去世前到紙馬爺家看過都市花園，去世前留下的遺言是，要兒子無論如何燒一座這樣的都市花園給他，不然死不瞑目。鎮(zhèn)長派人來好說歹說，紙馬爺就是不答應，后來鎮(zhèn)長親自帶著村主任上門，紙馬爺?shù)幕卮鹜瑯訑蒯斀罔F：“不賣?！辨?zhèn)長問：“你平時一套紙馬賣多少錢？”紙馬爺說：“三百到五百不等?！辨?zhèn)長咬咬牙說：“都市花園我給你兩萬，你賣不賣？”紙馬爺?shù)幕卮疬€是兩個字：“不賣。”

都市花園連鎮(zhèn)長都沒買去，這更增添了都市花園的身價。幾天以后，村里開來了一輛寶馬轎車，據(jù)說是一個建筑老板來了，他的母親去世了，他來買紙馬爺?shù)亩际谢▓@，老板看了一眼都市花園后，拿出一包錢扔在桌上說：“這是二十萬，購買你的都市花園?！眹^的村民們吃驚地瞪圓了眼睛，他們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錢，他們滿以為紙馬爺會興奮地點頭，可是紙馬爺說：“甭說二十萬，就是二百萬我也不賣?！?/p>

村里人都在搖頭，說：“這紙馬爺老糊涂了，二十萬啊，在村里完全可以蓋一座三層小洋樓……”

有人就問紙馬爺：“別人出這么高的價你不賣，你是不是想留給自己住??？”

紙馬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村里人背后都說他是一個老不開竅的木頭。

紙馬爺也不計較別人怎么說他，每天依舊扎他的紙馬，除了都市花園不賣外，他的其他的紙馬銷路很好。

人們都在拭目以待，想看看他的都市花園最終的結(jié)果。

這天，有個小伙子上門來了，說他奶奶去世了，要買一套紙馬。小伙子看上了一套冰箱彩電轎車齊全的紙馬，可是紙馬爺不賣，紙馬爺做出的決定令小伙子目瞪口呆：“你把這座都市花園拿去吧?！毙』镒雍冒胩觳欧磻^來，說：“可我出不起那么高的價啊。”紙馬爺說：“我一分錢也不要，送給你的……”

這下轟動了全村，人們怎么也解不透這其中的緣故。然而，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送出都市花園的第二天，紙馬爺也離開了這個世界，享年74歲。

紙馬爺竟然是無疾而終，死時面帶微笑。

其實，人們不知道，紙馬爺死前心里亮堂著呢：那小伙子的奶奶就是蘭妹子，紙馬爺在都市花園里的一座別墅里臥室的床上扎了兩個小人，那就是他和他的蘭妹子。

選自《林中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