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唐
李先生加入的第一個微信群是什么群,他早已經忘記了,反正早就退了。去年,某個晚上,他睡不著,把手機打開,挨個退群。也沒有具體原因,就是覺得這些群很煩。每次打開微信,沒有朋友的問候,撲面而來的都是群,一排的紅色標簽,顯示別人已經聊了幾十、上百甚至幾百句。他是一個有強迫癥的人,受不了這些數字,一定要全都消除掉,只得不停地點開這些群,然后再退出。這實在很煩,相當于別人嗑瓜籽,嗑完后讓他去掃地。掃完了,別人再嗑,無窮盡也。
退的都是什么群呢,他自己也不大記得住了。大約都是同仁、同好、同鄉(xiāng)之類的群。有的群里熟人很多,有的群里幾乎沒有啥熟人。可是,跟誰都聊不到一塊兒去。李先生常常懷念過去坐火車的時候,那時跟人胡侃,也聽人胡侃。他說部隊的事,人家說工作中的好玩事,總能侃得很忘我?,F(xiàn)在,幾乎是沒有啥好侃的,大多數人都是在自我表揚。還有做廣告的,有的互相吹捧好像在開小組會,沒完沒了地斗圖,轉發(fā)心靈餿雞湯。線下干的套路,線上繼續(xù)。線下不好意思的肉麻,線上就成了時髦。
平心而論,李先生也覺得自己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有點不合群。不過,他也并不想太急于向人說什么。森山大道在《邁向另一個國度》里面說:“極端來看,我沒有,也不想擁有人際關系。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能擁有一個人靜靜發(fā)呆的時間,如此而已?!崩钕壬X得這有點過分了。有時間的時候,他有很多事要做,寫大字什么的,愉快而充實。李先生從內心里還是需要交往的。所以,只要有人拉,他還在不斷地加群,然后又在某個時候偷偷地退出來。這個時候,他就想:不合群就不合群吧。
李先生的微信群已經很少了,但一直保留著兩個同學群。這兩個群里,幾乎有一半的人還在老家。最初加入這兩個群時,李先生曾十分興奮過,因為很多少年時代的記憶開始復活,他甚至記起了自己少年時的模樣。同學們偶爾會聊些自己生活和工作的情形,特別是那些在老家的同學,常常在群里發(fā)布消息,要搞聚會,還會把聚會時的圖片、視頻發(fā)出來。李先生很少發(fā)言。他只是常常在翻看同學們只言片語的生活時,想起剛當兵時候唱的一首歌:“林中有兩條小路都望不到頭,我來到岔路口佇立了好久,一個人無法同時踏上兩條路……”這樣的時候,他就會覺得自己好像自己同時走了兩條路,甚至是兩條以上的路。
也有的時候,他會覺得有些淡淡的失落,覺得自己當年,其實不應該走得太遠。
餓死撰稿人
文/馮磊
曹丕撰寫《典論》,稱“文章經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這番宏論自古被人反復提及,并推崇備至。但是,對于餓著肚子的人來講,這高論實在是害人不淺。當畫家梵高餓著肚子作畫的時候,除了對繪畫那偏執(zhí)的熱愛,他最渴望的恐怕還是一個溫飽富足的生活環(huán)境。
詩人李白應詔覲見,玄宗皇帝吃驚地發(fā)現(xiàn),這位傳說中的詩壇大佬“燁然若神人”,壓根不把最高統(tǒng)治者放在眼里。李白們之所以如此,恐怕與唐代的科舉制度有關。在唐代,寫詩可以謀個金飯碗,文人的社會地位自然就高一些。至于吃飽,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
一句話,要想有尊嚴,吃得飽很重要。
我有小友,生活拮據但偏愛文學,這精神令人十分敬佩。但是,生活問題不能解決,畢竟是個大事情。所以,作為過來人的我自以為親近,屢屢提醒他一定要先解決生活的問題。“文章千古事”這種高論,歸根結底是曹丕那樣的人吃飽了喝足了戴著放大鏡審視生活后得出的結論。至于我們,先安頓好一家老小的吃喝才是大事。
這種話說多了,我就成了惹人煩的人。但是,單純的我總是固執(zhí)地認為,吃飽肚子真的是重要的。
1902年2月5日,《伯爾尼城市報》上刊登了一則啟事:阿爾伯特·愛因斯坦,愿私人為大學生或者中學生徹底講授數學和物理學。本人持有蘇黎世聯(lián)邦工學院的教師資格證書,住正義街32號一樓,試聽免費。
據說,當年愛因斯坦他爹做生意失敗,偉大的阿爾伯特讀書基本是靠叔叔資助完成的。愛因斯坦大學畢業(yè)后沒有工作,也是找關系進的伯爾尼專利局。
大人物尚且有窮愁潦倒的時候,何況我等后生小子?愛因斯坦的故事告訴我們,即便你學富五車或者五十車,關鍵時刻,去給人家孩子當個家教也沒有什么不好。換言之,現(xiàn)在干家教的年輕人中,將來出幾個愛因斯坦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這是多么勵志的故事呀。
想當初,美國南北戰(zhàn)爭爆發(fā),得知消息的馬克思因此夜夜失眠。這位巨人擔憂的不是美國人民的命運,而是這場戰(zhàn)爭會令他的收入銳減。偉大導師的擔憂絕對不無理由:連年內戰(zhàn),會讓美國讀者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只關注國際形勢,不再關注歐洲新聞。而這,可能要奪去燕妮女士的脂粉錢和一家老小口中的肉食。
彼時,馬克思受雇于美國《紐約論壇報》,是一名自由撰稿人,負責提供歐洲新聞。馬克思的困窘,與當下眾多自由寫作者境遇相仿。未來,或許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撰稿業(yè)的前景才會明朗。
近日看新聞,發(fā)現(xiàn)關于人工智能寫作的話題很多——機器人能不能完全取代人類進行寫作?它們今天順利完成了一則短消息,將來會不會搞出皇皇巨著?
我想了又想,直覺軟件寫寫消息稿或許可以,但無論如何寫不出《百年孤獨》或者《靜靜的頓河》。機器人中間,恐怕出不了李賀、李商隱這樣的詩人,也出不了薩特、帕斯卡爾這樣的精英。
至于真正有趣又有深度的文字,肯定還是要付費的。如果真餓死了詩人或者作家,就只能面對濤濤不絕的口水和平板化的蒼白了。不過,這似乎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