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唱天蒙山：沂蒙小調(diào)70年

吳永強

11月6日，山東作家魯商集團創(chuàng)作基地揭牌暨“碩秋天蒙作家行”活動啟動。來自山東省、臨沂市的各級領導、魯商集團領導和全國各地24位作家出席儀式。在八百里沂蒙綿延悠長的沂蒙山銀座天蒙旅游區(qū)舉辦此次活動，是詩與遠方的結(jié)合，也是文脈的延續(xù)。

蒙山東麓，天蒙山下，曾發(fā)生過著名的大青山突圍戰(zhàn)，也是歌曲《沂蒙山小調(diào)》誕生的地方?；顒悠陂g，本刊記者穿行于小調(diào)博物館，探尋一段深藏于山間的歷史。

小調(diào)博物館里的“活歷史”

“人人（那個）都說，沂蒙山好；沂蒙（那個）山上，好風光?！笔煜さ男身懫穑G水青山在音符中流淌、激蕩人心。67歲的宋守蓮站在一群作家面前，不知第多少次唱起了《沂蒙山小調(diào)》。

陰雨綿綿，蒙山被一層薄霧籠罩，更顯婀娜。這首歌最初誕生的費縣白石屋村，如今已成為沂蒙山銀座天蒙旅游區(qū)的一部分，并被專門開辟為小調(diào)博物館。

這是一座獨特的博物館，沒有高大宏偉的建筑，沒有沉積數(shù)百上千年的文物，在一面僻靜的山坡上，連片的石頭房子，還原出70多年前的村莊原貌。青山綠水，硝煙不再，安靜祥和的氛圍中，一段歷史被不斷傳唱。

在這里，每個院落都是一個展館，具有文化展示和體驗功能。主要建設抗大一分校文工團舊址、沂蒙精神館、沂蒙歷史館、沂蒙風俗館、沂蒙物產(chǎn)館、沂蒙聲音館、沂蒙味道館和沂蒙人家等。

其中，抗大一分校文工團駐地舊址，即《沂蒙山小調(diào)》誕生地，同時也有《大眾日報》戰(zhàn)時印刷所舊址。具體展示了抗大一分校的來歷和一些抗戰(zhàn)時期的活動。

“沂蒙人家”展廳還原了過去青山綠水間的沂蒙人家。“沂蒙歷史”展廳延續(xù)并升華了沂蒙歷史的內(nèi)容，分為“孝悌文化感天動地”“東夷文化源遠流長”“古圣先賢光耀千秋”“漢竹簡畫像石聞名遐邇”“名門望族光耀千秋”“大義文化氣薄云天”六大主題。

婚俗館則介紹了沂蒙人的婚嫁和生育習俗，從“說媒和相親”至“發(fā)嫁拜堂”。布藝展館則展示了沂蒙民間的布藝，它滲透到蒙山人生活的各個領域，融入人們的衣食住行、風俗信仰、禮儀禁忌之中，因此其價值是多元的。

宋守蓮，是這個博物館里的“活歷史”。

從首唱人女高音歌唱家王音旋，第二代傳唱人、沂蒙山區(qū)著名民歌手韋友琴到第三代傳唱人、在當?shù)赜兄敖鹕ぷ印敝Q的宋守蓮，60多年來，《沂蒙山小調(diào)》魅力不減，不僅在山東引起了轟動，也飛出國門，走向世界。

宋守蓮介紹，自己是上世紀80年代獲評《沂蒙山小調(diào)》傳唱人的?！氨仨毷巧綎|本地將《沂蒙山小調(diào)》傳唱出去的人才能評選傳唱人，演唱既要展現(xiàn)當?shù)氐娘L情也要有自己的特色?！?/p>

“我從12歲就跟著廣播里第二代傳唱人韋友琴老師的歌聲學習《沂蒙山小調(diào)》，一唱就是50年?！彼问厣徴f，小調(diào)的旋律已經(jīng)深深地烙印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受傳唱人的影響，如今《沂蒙山小調(diào)》已經(jīng)不僅僅是一首歌曲，更是當?shù)氐囊环N文化底蘊。自2016年起，一年一度的小調(diào)音樂節(jié)應運而生，以“唱出來的沂蒙山”為主題，將《沂蒙山小調(diào)》的魅力傳播到各地。

原汁原味的《沂蒙山小調(diào)》讓不少作家動情?！斑@首歌我一直很喜歡，卻是第一次聽得如此浮想聯(lián)翩?！比照兆鲄f(xié)主席夏立君說，“咱們有大視野、大境界、大格局，也會在細微處打動人心。比如民俗的元素，比如，村民原有的房子，將這些原生態(tài)的東西保留下來，把沂蒙山的文化、費縣故事融入景區(qū)中去，將會具有更多耐人尋味的風情。”

南有《茉莉花》，北有《沂蒙山小調(diào)》

具體到這首歌誕生的歷史，可以說是革命歌曲和民間文化完美結(jié)合的典范。

1940年6月上旬，根據(jù)上級命令，抗大一分校于垛莊南山一帶參加了反頑戰(zhàn)役。校文工團的編審股長李林和團員阮若珊受主任袁成隆之命，在費縣白石屋村創(chuàng)作了歌曲《反對黃沙會》。

在沂蒙期間，阮若珊一直是文工團的主要演員，參加多幕話劇《李秀成之死》《阿Q 正傳》等演出，在小調(diào)劇《親家母頂嘴》《抗屬真光榮》《雙喜臨門》及抗戰(zhàn)勝利前夕動員參軍的獨幕話劇《過關》等劇中，她扮演過農(nóng)村大嫂、婦救會長等角色。

1940年8月中旬，隨著形勢任務的發(fā)展變化，李林和阮若珊對《反對黃沙會》進行了重大修改，在保留前兩段歌詞的基礎上，將反對黃沙會內(nèi)容的段落改為抗日的內(nèi)容，易名《沂蒙小調(diào)》，匯編入《垛莊戰(zhàn)斗組歌》之中。組歌在學校召開的垛莊戰(zhàn)斗祝捷大會上演出，《沂蒙小調(diào)》由阮若珊獨唱，受到廣大軍民的熱烈歡迎。自此，這首歌迅速在山東抗日根據(jù)地廣泛流傳，日寇占領區(qū)的部分青年學生也暗地里學唱。同時，各地還出現(xiàn)了一些在《沂蒙小調(diào)》前兩段歌詞基礎上的改填新詞本。

由于那時物質(zhì)條件十分困難，《沂蒙小調(diào)》的原本、修改本、改填新詞本均未正式出版。經(jīng)過多年戰(zhàn)爭環(huán)境下的口頭傳唱，歌曲作者的姓名與歌名逐漸消失，曾先后出現(xiàn)以歌詞為名的《人人都說沂蒙山好》《沂蒙山好》，以歌詞的襯詞為名的《那個》《那格》《哎嗨哎》等多個代歌名。

1949年4月，由陳曼鶴編輯、陳一虹發(fā)行、美樂圖書出版公司印制的《民歌集》，納有一首無作者三段詞的《沂蒙小調(diào)》。經(jīng)考證，這是《沂蒙小調(diào)》的第一個歌詞刪節(jié)刊印本。此《民歌集》能于上海解放前夕的1949年5月27日在上海出版發(fā)行，堪為珍貴。

1953年秋天，原山東軍區(qū)文工團要去青島、煙臺巡回演出，擬在一個女聲獨唱節(jié)目里再加一首民歌。經(jīng)過討論研究，他們選中了那時仍掛留在人們口邊，蕩漾在人們心里的一首只有兩段歌詞卻無歌名的“山東民歌”（即《反對黃沙會》的前兩段歌詞）。

然而，如果只保留前兩段歌頌沂蒙山秀麗風光的歌詞的話，詞意便不夠完整，必須進行適當加工整理，才能成為一首獨唱歌曲。于是便由文工團的樂隊隊長李銳云執(zhí)筆，與副團長李廣宗、研究組組長王印泉一起在原詞原曲的基礎上步韻續(xù)行，成就了如今的四段歌詞版本。

“高粱（那個）紅來（哎）豆花香， 萬擔（那個）谷子（哎）堆滿倉?！崩m(xù)寫的新詞中注入了時代內(nèi)容，形成現(xiàn)在這首膾炙人口的《沂蒙山小調(diào)》。

此歌一出，在山東引起了轟動，也波及到全國各地，至今盛唱不衰。首唱人是山東軍區(qū)政治部文工團的女高音歌唱家王音旋。受王音旋的演唱影響或經(jīng)她的聲樂指導，多年來，培育出了歌唱家韋友琴、彭麗媛、王世慧、馮欣和民間歌手莊惠英、宋守蓮等諸多音樂人才。

于是，中國民歌形成了“南有《茉莉花》，北有《沂蒙山小調(diào)》”的格局。

還有一個觀點，認為這首歌最初來源于當?shù)孛窀琛?/p>

據(jù)說，早在抗戰(zhàn)之前，有一首民間藝人打著花鼓或扭著秧歌演唱的民間小調(diào)就已經(jīng)在臨沂境內(nèi)傳唱，唱的是王禪、孫臏、龐涓在蒙山里修煉的故事?！洞螯S沙會》的幾位作者也有類似的說法。阮若珊說，《打黃沙會》是根據(jù)當?shù)孛耖g老藝人演唱的民間小調(diào)填的詞。李林則說：“那支小調(diào)不是我在山東搜集的，而是我童年在沈陽老家時，經(jīng)常聽山東逃荒的人沿街討飯唱的一支曲子。影影綽綽記得一點輪廓，我把它慢慢記下來再經(jīng)過整理，就成為后來那支《沂蒙山小調(diào)》?！?/p>

如今，歌詞樸實生動，曲調(diào)婉轉(zhuǎn)悠揚的《沂蒙山小調(diào)》已經(jīng)成為了沂蒙的象征，除了在當?shù)貍鞒?，還被舞劇《沂蒙頌》、京劇《紅云崗》、柳琴獨奏曲《春到沂蒙》、呂劇《補天》以及電影《南征北戰(zhàn)》《沂蒙六姐妹》等演繹為主題音調(diào)，成為山東人特有的音樂形象。

這支來自民間的歌，唱出了山水之美，唱出了時代變遷。在整個沂蒙山區(qū)，以及更廣大的范圍內(nèi)，其生命力依舊磅礴。

李杜兩兄弟，一山分齊魯

離開天蒙后，詩人張軍（筆名弓車）寫下一首《聽宋守蓮唱<沂蒙山小調(diào)>》，其中前幾句寫道：

是誰，將十萬大山堆積到她的舌尖？

把百千條河流布于她的喉管？

她一張口，就把山，把山魂吐了出來

把云，把云里的電閃、霹靂吐了出來

霧，罩住了她的山，我們的世界

她一吸，就將這冷霧吸走了

再一吐，就把太陽嘔了出來

哦，不是太陽，是她的一顆心

帶著十萬蒙山形成前巖漿的亮度和溫度

哦，不是巖漿，是沂蒙人的熱血

她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澆灑在我身上

1999年，費縣縣委、縣政府在《沂蒙山小調(diào)》誕生地建立了紀念碑、紀念亭，記載了《沂蒙山小調(diào)》誕生的過程，以及現(xiàn)今流傳的《沂蒙山小調(diào)》詞曲及作者。原抗大一分校文工團團長、國家農(nóng)業(yè)機械部副部長袁成隆題寫了“沂蒙山小調(diào)誕生地”紀念碑名，詞作者阮若珊題寫了“深深懷念沂蒙好地方”，分別鐫刻在白石屋村旁的巨形花崗石上。

而今，作為博物館的白石屋村，小調(diào)與蒙山融為一體，使這座山東第二高山有了另一種生命。

論語曰：“今夫顓臾，固而近于費。”這里的“費”，即鄪國，周代分封的諸侯國，國君為姬姓，伯爵，春秋時去‘阝為費。后被魯國吞并，成為魯國大夫季孫氏，即季友的封邑。

這是費縣最早的由來，而顓臾是另一個國家，“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其職責就是掌管祭祀蒙山。顓臾在平邑縣境內(nèi)，也是圍繞蒙山。

在天蒙景區(qū)的山頂，有一個“齊魯闕”。經(jīng)過季氏的經(jīng)營，到孔子時期，蒙山之南已經(jīng)盡歸魯國。后來，山北的蒙陰被齊國攻陷。于是，齊魯交界之地就由現(xiàn)在看到的齊長城沿線向南推進到了蒙山一線。齊魯闕之北是齊國，之南是魯國，跨過此門，就從齊到了魯。

齊魯闕附近海拔1001.2米的望海樓，是蒙山觀日出的最佳地點。山腳下的大青山，猶如一條蒼龍，俯臥在一片云霧中。針對黃沙會的戰(zhàn)斗結(jié)束一年后，這一帶再次成為戰(zhàn)場，著名的大青山突圍戰(zhàn)彪炳史冊，被原國務院副總理谷牧稱為：“北有平型關、南有大青山?！?/p>

孔子登東山而小魯，他走后一千余年，公元745年，蒙山的樹林里來了一對兄弟，年長者44歲，年幼者33歲。他們來尋找一個叫范十的隱居者，在范十家里度過了愉快的幾天，然后攜手而歸。激動不已的年幼者寫了一首詩，其中一句是“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歸”，可見兩個人關系之緊密。

年幼者是杜甫，年長者叫李白。杜詩的前四句是：“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鏗。余亦東蒙客，憐君如弟兄?！笨梢韵胍?，杜甫仰望李白的眼睛里射出的光芒，宛若一道神光，是人世間所有情感的集合。

明代著名詩人公鼐，出生于蒙山腳下的蒙陰，一生為蒙山寫下了大量詩篇，其中一首寫道：“蒙山最高是雙峰，上有煙云幾萬重。我欲峰頭一佇立，卻從天外數(shù)芙蓉?！惫疚痪印吧阶笕蠹摇敝?，按照現(xiàn)在的說法是：山東三大作家之一。清代文壇領袖王洋洋評價他：“吾鄉(xiāng)公文介公鼐，萬歷中為詞林宿望，詩文淹雅，絕句尤工?！?/p>

公鼐所看到的蒙山，和孔子、李白、杜甫看到的蒙山，有著相同的基因延續(xù)。而作為《沂蒙山小調(diào)》和大青山突圍戰(zhàn)的蒙山，又是另一種文化。不同的文化在蒙山匯聚，融入山間草叢，融入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