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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在北

    2018-01-02 07:42:04李曉楠
    唐山文學(xué) 2017年12期
    關(guān)鍵詞:老伴婆婆

    李曉楠

    文明城市·樂居之地

    在南在北

    李曉楠

    月色明亮如同蘇占會的心情。鑄造車間主任獎(jiǎng)勵(lì)了五百元錢,工作這些年,第一次得到領(lǐng)導(dǎo)的獎(jiǎng)賞,雖然過了激動(dòng)的年齡,但著實(shí)讓蘇占會褶皺的臉舒展開了。老伴要給他弄兩菜,他擺擺手。他喜歡腌過的白菜幫子、芹菜根和爆炒的干辣椒,再來一杯高度的散白酒。辣咸的白菜幫子入口辣在嘴里,咂一口酒,染紅了脖子。越辣越起勁,渾身癢癢的。酒的味道有點(diǎn)苦,但酒的價(jià)位好,一斤才十塊錢。賤人喝賤酒,低度的還喝不來。

    蘇占會身板很硬朗。五十多歲的人了,每頓還能吃三塊發(fā)糕。

    發(fā)糕是一種家常的主食。現(xiàn)在以玉米面為主,摻雜高粱面、蕎麥面、白薯面、小麥粉,老伴心疼他,有時(shí)就白面多些,和面時(shí)還要打上一個(gè)雞蛋。鬧饑荒的年頭,更多的是榆樹皮面和玉米軸磨成的粉,由于不黏糊,吃在嘴里渣渣拉拉。

    吃發(fā)糕對蘇占會來說,不是口味的問題,實(shí)在是餓怕了,對糧食格外的珍惜。不舍的成天的大米白面的吃。

    咂一口酒。

    真他媽的過癮。他禁不住自言。

    東廂房燈火通明,不時(shí)傳出一陣陣讓他肉麻的浪笑,沒有節(jié)制的此起彼伏。

    騷貨。他罵了一聲。

    小點(diǎn)聲,別讓美娜聽見。老伴捅了他一下后背。

    咋了,大街上好姑娘有的是,他,蘇在北偏偏喜歡上了狐貍精。蘇占會不知道自己酒后的嗓門高了八度。他的視線轉(zhuǎn)移過來。

    西廂房黑燈瞎火的,門就像是焊上了,沒有一丁點(diǎn)的聲響。蘇占會不知道蘇在南成天不出屋,到底在鼓搗啥。

    蘇占會的房產(chǎn)是祖上傳下來的。一個(gè)坐北朝南的院落,前門臨街。后面是四間正屋,東西各三間廂房。大兒子在北和在歌廳做過小姐的兒媳美娜住東廂房,在長沙讀過名牌大學(xué)的二兒子在南住西廂房。

    那天,濕漉漉的,青石板也汪著水氣。蘇在南把自己關(guān)在西廂房整整一年了。

    隔壁老王早上和我說,在南已經(jīng)過了叛逆期,可眼下不出屋,也不見人,別是得了抑郁癥吧。蘇占會咬了一口發(fā)糕,在嘴里咝咝啦啦的嚼著跟老伴說。

    她王嬸也提醒我,別戧著孩子,不能使硬的,那樣容易把孩子往死胡同里逼。老伴也是喃喃的說。

    蘇占會抬頭望見正屋的墻壁上都是在南大大小小的獎(jiǎng)狀,大學(xué)時(shí),每年都得獎(jiǎng)學(xué)金,孩子知道日子過,很少向家里要錢花。蘇占會就是想不通,好好的,大學(xué)畢業(yè)了咋就成這樣了呢。在街坊鄰居面前讓蘇占會挺起腰桿的就是在南,名牌大學(xué),祖上出過舉人,他,蘇占會是大老粗,工廠的鑄造工??裳巯拢谀显俅纬闪舜蠹医诸^巷尾的話題,不知道為什么有那么多人關(guān)心在南。剛挺直的腰桿又彎了。

    我忍不住了。想到這,蘇占會霍地站起來,沖到西廂房,使勁拍打房門。在南明明就在屋里,偏就不開門。

    你為啥那火氣。老伴追出來。

    我就煩他不言語。蘇占會說,沒病也關(guān)出病來。

    拍門就給你開了。老伴說。

    你有法子讓他出來呀。我就拍。蘇占會來了犟脾氣。

    門被拍的山響。里屋就是沒動(dòng)靜。沉寂了好一會兒。門縫里塞出來一張紙條。蘇占會撿起來看。

    在南在紙條上寫著:有事嗎?

    媽的,當(dāng)然有事。老子要和你好好談?wù)劇?/p>

    蘇占會看吧,火冒三丈。用那雙大手攥成的拳頭像大鐵錘,將門砸的痛苦的呻吟著。屋內(nèi)卻沒有痛苦的呻吟。

    你有事說事,別關(guān)著門呀,快把門開開。

    你不怕驚動(dòng)了街坊,多丟人呀。老伴上來拉他。

    丟人,誰不知道咱家這倆活寶呀。氣死人不償命呀。蘇占會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和兒子泡上了,沒有起來的意思。牙絲絲的疼了起來。他知道著點(diǎn)急就到牙上,老毛病要犯了。

    門里又塞出一張紙條。

    有事說事,我沒話可說,別跟門過不去。您牙又疼了吧。

    這不成心眼的氣人嗎。蘇占會用手抖落著紙條。

    好好的大活人不說話,和老子還玩啞謎,你是地下黨呀,還玩遞紙條的。蘇占會嚷著直跺腳。其實(shí),一年前,在南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宅在屋里,門插得緊緊的,除了吃飯、上廁所出來,其余時(shí)間就將自己鎖在屋里。蘇占會的牙疼的毛病就是那會兒落下的。

    走,我們到河邊走走。老伴知道他的脾氣。她怕他急了一斧子把門劈了。年輕時(shí),他脾氣火得很,不管三七二十,他放完炮再說,從不管別人的感受。他沒事了,別人可都記著,沒少吃虧。老了磨得脾氣綿軟了許多。蘇占會終究沒有再發(fā)火,乖乖的被老伴牽著到門前的小渡河邊。

    前面不遠(yuǎn)就是新修的健身廣場,河邊到處是人。平時(shí),蘇占會很少出來溜達(dá),干一天活,怪累的,喝口小酒解解乏,早早的就睡了。

    吹過來的風(fēng)不燥。

    你溜達(dá)吧,我在這坐會兒。蘇占會停住腳步,望著遠(yuǎn)處密密匝匝的人群。老伴見他沒了剛才的火氣,就順著河邊往前走去。她也想透透氣,前些年總是盼著兩個(gè)兒子快快長大,可如今都成個(gè)了,卻比原先更勞神了,這那天是個(gè)頭呀。

    蘇占會沒有目的的瞎掃視著周圍的事物。突然,他看見美娜像牽著寵物狗一樣牽著在北朝這邊走來。燙的鋼絲頭亂蓬蓬的,穿著薄露透的猩紅的紗裙的美娜就像一團(tuán)火焰,招惹的行人紛紛回頭。蘇占會激流麻利快的回過頭,轉(zhuǎn)身繞過欄桿,風(fēng)似得溜回了家,他可怕人笑話,雖然大家都知道在北娶了一個(gè)歌廳的小姐。

    劣質(zhì)香煙的煙霧將蘇占會裹了起來,躺下睡不著,索性做起來,他感到胸口一窩一窩的疼,好像塞了塊抹布,喘不過氣來。老伴還沒有回來,他看著昏暗的燈光發(fā)起呆來。

    那天,沒有喝兩口,蘇占會在和老伴吃著新腌的蘿卜纓子,在北探頭望望,想出門。

    站住,你說你咋不學(xué)好呀,又去歌廳呀。蘇占會叫住了兒子。

    去歌廳就不學(xué)好了,我不殺人,不放火,不吸毒,咋就不學(xué)好了。在北不屑瞅他的老子。

    你還有理了。蘇占會緊跟了一句。

    當(dāng)然有理。在北歪著脖子。

    正經(jīng)人誰去那地方鬼哭狼嚎的。蘇占會有點(diǎn)急了。

    咋的,人家談生意的,同學(xué)聚會的,過生日的,都去瀟灑。你把世界咋看的那樣的齷齪。

    好,我齷齪,那你瀟灑的錢是哪來的。這句話像一把鹽灑在了在北的傷口上。在北中專畢業(yè)在外嘣蕩了幾年也沒正式上班。家里也沒催著他掙錢。

    別提這個(gè)問題,沒勁。在北是在沖著蘇占會在吼。

    在北,你是不是又拿了爸的錢了?蘇占會沒太在意在北已經(jīng)扭曲的臉。

    拿了,咋地。在北陰沉著臉。

    蘇占會蹭的站起來,帶著沒吃完的米飯將碗砸了過去。

    在北一歪脖子,飛出的碗在院子里濺起老高的碗碴。在北從褲兜掏出一把彈簧刀,在自己的眼前晃來晃去,寒光刺到了蘇占會的眼。

    你小子,想干啥。蘇占會還是向后退了一步。

    不干啥。話出刀落,刀子在在北的左食指上狠狠的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濺起老高。伴隨著在北陰陽怪氣的笑聲,蘇占會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好像聽到了刀割肉的聲響,心縮成了一團(tuán)。

    你,咋作踐自己。

    我樂意,總不能兇你吧,你是我老子。在北說完,薄薄的嘴唇落在手指上,吸允著,鮮血從嘴角流下來。蘇占會完全蔫了,低著頭,不再言語了。

    要不,就把這節(jié)手指割下來償還你的臭錢。在北怪異的行為徹底征服蘇占會。在北用舌尖舔舔刀刃上的血,輕蔑的仰著頭走了。

    你個(gè)雜種,恐嚇老子,真不是個(gè)東西。蘇占會想罵幾句,可嗓子眼好像被東西塞得滿滿的,就是不出聲。其實(shí),他真的不敢再出聲。木木的站在那。

    小時(shí)候,家里窮,在北當(dāng)時(shí)只有六歲,他趁賣貨的大爺不注意,將兩塊橡皮揣到兜里。大爺用余光還是發(fā)現(xiàn)了。

    把兜里的東西拿出來。賣貨大爺厲聲喝道。

    在北用眼夾了大爺一眼,嘴角微微翹起。意思是誰拿了你的東西。

    再不拿出來,我翻兜了。賣貨大爺緊逼。

    在北沒有像其他的孩子那樣被嚇住,而是將目光直直的與賣貨大爺相對,沒有畏懼的意思。突然,在北拿出一把削鉛筆的小刀,在手指上狠狠的劃了一道,鮮血頓時(shí)灑落下來。賣貨大爺呆呆的站在那,被眼前的一幕鎮(zhèn)住了。在北順理成章的帶走了兩塊橡皮。他后來說還是后悔了,應(yīng)當(dāng)多拿些東西,劃的口子為了兩塊橡皮不值得。

    蘇占會想到這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子不教父之過呀。

    冤家就是冤家呀。蘇占會沒有一點(diǎn)做父親的尊嚴(yán)。

    蘇占會開始轉(zhuǎn)移盛錢的木匣子。木匣子是酸枝木,蓋子上鑲嵌著象牙的裝飾,非常的精致。祖上傳下來的。木匣子里明顯是少了一疊錢。他把家里有限的那點(diǎn)錢分了三份,他和老伴一份,在北和美娜一份,在南一份,雖少得可憐,但每月都能增加一兩張紙幣,用皮筋扎好,規(guī)規(guī)整整。在折騰了一身汗后,蘇占會沒有找到合適的藏錢的地方。

    就那幾個(gè)大子兒,藏個(gè)什么?老伴撇著嘴。

    老伴說的也許有道理,藏來藏去,每次在北都會得手。只要他不拿走在南的那份,就由著他吧,要不他會小瞧了老子。想到這,蘇占會心情平靜了下來?;ü饬耸⌒模豢偟胗浿???芍挥幸淮鼰煹墓Ψ?,蘇占會又反悔了,自己從牙縫里積攢的那點(diǎn)錢,他理直氣壯的花了去,想到這,心口又一波一波的疼。

    在北依然采取“拿來主義”,錢多了又少。蘇占會不再和兒子較勁了。碰個(gè)正著,也只是喃喃的說,你呀你。蘇占會好像突然理解兒子了,美娜這個(gè)姐一天不花錢渾身就癢。

    一天,在北破天荒與蘇占會在飯桌上喝兩口,當(dāng)然他不會喝劣質(zhì)的白酒,而是兩瓶啤酒。爸不怕你花錢,你也成家了,也該找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別天天在外晃蕩了。蘇占會實(shí)在忍不住了。你拿錢,我找人活動(dòng)活動(dòng)。在北其實(shí)也想干點(diǎn)什么了,美娜的開銷著實(shí)讓他招架不了。

    兒子果然通過關(guān)系,找了一份園林綠化的工作,每月兩千塊錢。成天與馬路打交道,一身汗水,一身泥。在北雖每天上班,并不開心。蘇占會心里卻了開了花,總算上正道了,要不總是閑的瞎跑騷。蘇占會就找機(jī)會鼓勵(lì)鼓勵(lì)兒子。

    在北,是不是工作挺累的,慢慢適應(yīng)了就好了,爸那會兒也不適應(yīng)。萬事開頭難嗎。

    你是啥年代,成天灰頭灰臉的,我都不好意思見人。在北不買賬。

    累點(diǎn),干活掙錢,心里踏實(shí)。蘇占會還想說,在北扭頭回屋了。

    蘇占會麻利的追到東廂房。

    美娜穿的是超短裙,坐在沙發(fā)上,纖細(xì)的大腿白花花的。在北就躺在她的大腿上,閉著眼,溫順的像只大花貓。蘇占會尷尬的干咳了兩下。想逃出去。在北眼睛睜開一條縫,身子也不欠一欠,擺擺手。坐會。蘇占會緊張的連連說,我沒事,我沒事。借著話題溜了出來。

    到了院子里,額頭滲出了汗珠。他明白了,對美娜那玩意兒,在北是真心的稀罕,稀罕的的沒了男子漢的腰桿,甘心情愿當(dāng)她的“奴仆”。

    這男女之間的事就是說不清楚。真是王八瞅綠豆,對眼。蘇占會嘆口氣進(jìn)了屋。

    美娜破天荒的要帶著婆婆逛街。美娜逛的是大商場,婆婆經(jīng)常去的是菜市場。蘇占會想不明白,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平時(shí),婆婆和美娜幾乎沒有多少交往,婆婆做的粗茶淡飯,美娜不愛吃,也不挑剔,看一眼,扭頭出去,到外面買著吃。婆婆心里也搞不明白,美娜這是為那般。可還是乖乖的跟了去。婆婆心想不能給臉不要臉,孩子說給買件衣服是心情,可不能費(fèi)了孩子的一片心意。

    在縣城最大的商場里,美娜挎著婆婆的胳膊,光亮的地面讓婆婆邁不開步,婆婆一次也沒有進(jìn)來過。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在地?cái)傎I的,布料不說,穿著也還合身。

    給您買件大紅牡丹花的帶粗扣子派的中式華服,您看行嗎?

    婆婆連連點(diǎn)頭說,你說好就行。美娜就像帶著劉姥姥一樣,讓老婆婆眼暈的慌,五光十色,流光溢彩。不知到了幾層,在大玻璃罩里晃悠了一下,門自動(dòng)開了,迎面就是中老年的服裝。美娜松開了婆婆的胳膊,風(fēng)一樣穿梭在一排排的服裝前,老婆婆手心早冒汗了。這是啥節(jié)奏,老婆婆定定神,眼前的衣服花花綠綠,走金線,描金龍,老婆婆伸了幾次手,又縮了回來,生怕摸壞了。

    婆婆,過來,這件您穿準(zhǔn)合適。美娜揚(yáng)著手。老婆婆小跑慢惦,生怕走不好摔一跤。美娜麻利快的幫婆婆拽掉外套,一件牡丹圖的大紅底色的華服上身了。美娜后挪了幾步。

    瞧瞧我婆婆多精神,真是人是衣服馬是鞍。太有型了。美娜渣渣姑姑。婆婆站在試衣鏡前,心跳得厲害。就是自己出嫁也沒有穿這么艷的衣服。

    美娜,這件是不是太艷了,我都快入土的人了,穿出去還不讓人笑話。婆婆小心翼翼的說。

    您呀老外了吧,廣場上跳舞的老太太們多精神,您呀換換地?cái)傌洶伞>瓦@件了。

    小姐,這件衣服多少錢?

    您好,這件是今年的流行款。

    別廢話,多少錢,打幾折。

    這件不打折,原價(jià)一千二百六拾元。

    去六十,給個(gè)整數(shù)。

    這是商場,沒活動(dòng)不打折。不過看您給老人買,真是滿滿的孝心,就給個(gè)整數(shù)吧。

    美娜瞟了售貨小姐一眼,拿著售貨小票去交錢。

    老婆婆嚇了一跳,一件衣服一千多,太貴了。這要是讓老頭蘇占會知道了,還不把房頂掀了。心里想,嘴上沒言語。花白頭發(fā)下的額頭皺紋里沁著汗水。心里想不通,商場的衣服咋就這么貴呢。還沒緩過神來,美娜又跨上胳膊鉆進(jìn)了大玻璃罩子。

    剛走出電梯,就看見外面圍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美娜扒開人群,擠了進(jìn)去。

    這是你來的地方嗎?你知道我這衣服多少錢?穿著花格子西服,黃色卷發(fā)的年輕人在嚷嚷,一看就是社會人,旁邊是兩個(gè)小弟,黃毛滿臉的氣憤。

    斜坐在地上的老人滿臉的委屈,褶皺的臉應(yīng)和著簡樸的穿戴。

    我實(shí)在是憋不住了才吐的這口痰,誰知吐在了您衣服上。我給您擦。

    狗屁,這衣服是干洗的。

    黃毛越說越氣憤,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臉上的皺紋都裂開了花。老人抽搐著不敢言語。黃毛更加的殘忍,用大頭皮鞋在老人身上亂踩,痛苦的呻吟傳出去。圍觀的人馬上做鳥獸狀散去。

    住手,欺負(fù)一個(gè)老人,是爺們嗎?美娜這才松開婆婆,也是滿臉的氣憤。

    小娘們躲遠(yuǎn)點(diǎn),別濺你一身血。

    老人有錯(cuò)說說完事,你給打壞了咋辦。美娜繼續(xù)說。

    黃毛伸手要打美娜,美娜回身躲了過去。

    老人捂著臉說,都是我的錯(cuò),跟這個(gè)姑娘沒關(guān)系。說完渾身哆嗦成一團(tuán)。

    臭娘們,敢當(dāng)小爺?shù)牡?,上?/p>

    兩個(gè)小弟將美娜圍在中間,上來就是一頓暴揍。美娜堅(jiān)強(qiáng)的站起來,但沒有站穩(wěn),就在跌倒的同時(shí),一把匕首插入了她的胸部,頓時(shí)鮮血如注,跌倒在地。

    站在一旁,早已瞎蒙的婆婆瘋了似的撲過去,一口重重的黏痰吐在了黃毛的臉上。婆婆的這口痰也憋了老長時(shí)間,光亮的地面,婆婆不敢吐,就在喉嚨里不上不下,恰巧遇到老人吐痰惹的禍端,沒想到把美娜也牽扯進(jìn)去。婆婆抱起美娜的頭,那張平時(shí)咋看咋不好看的臉,痛苦的抽搐著,就在此時(shí),在婆婆的眼里變得是那樣的美。新買的華服上灑染著美娜的血。

    灑染著美娜的血的華服,婆婆沒有洗。在美娜的葬禮上,婆婆穿在身上,她從心里開始喜歡這件衣服。按習(xí)俗,辦喪事一般都穿灰色調(diào)的衣服,婆婆偏偏穿著那件猩紅的,美娜給買的華服。在人群里十分的搶眼。蘇占會站在蘇在北的旁邊,渾濁的淚水無聲的流淌。他沒有想到美娜竟是這樣有正義的女子。

    轟動(dòng)全城的葬禮。沒有人記得清多少年以來,小城從沒有過的這么多人的送行隊(duì)伍。熱議著的話題也許是沉默許久的人們所期盼的那種敢于斗爭的精神。美娜迅速成為“網(wǎng)紅”,這是蘇家沒有想到的,也并不是他們所需要的。蘇占會就是要過平平常常的老百姓的生活。見義勇為的紅色證書映襯著美娜平靜的臉是留給大家最后的印象。

    在北換了工作,每天默默的上班下班,偶爾還會買些菜回家,吃完飯就悶在屋子里。蘇占會退休了。就是在美娜走的那段日子。無所事事就在院子里發(fā)呆。有時(shí)會聽見美娜在東廂房里說話。他就把耳朵貼在門縫兒細(xì)細(xì)的聽。

    在北,瞧你那樣,掙不了多少錢,養(yǎng)活我都費(fèi)勁,還想要孩子。

    聽得真真切切。蘇占會沒有想到這兩個(gè)人不是沒有考慮孩子的問題。平時(shí)嘮叨,他們是在意的。頓時(shí),渾身燥熱,能抱上大胖孫那將是十分幸福的事情。蘇占會就用力推門,他要告訴美娜,家里攢了錢,就是為孫子準(zhǔn)備的,家里有錢??墒?,門就是推不開,回過神,門上有鎖,他沒有鑰匙,進(jìn)不去。蘇占會就失望的返回屋,但他堅(jiān)信美娜就在屋里。

    老伴,美娜在和在北商量要孩子的事呢。蘇占會滿足的將嘴角翹起。

    你想啥呢,美娜不是早就沒了嗎?

    不對,美娜就在東廂房,我聽到她說話了。

    老伴知道蘇占會的心情,每次去菜市場就帶著他,退休了閑下來沒事,就是瞎琢磨。

    老伴做飯時(shí),蘇占會就在院子里靠在椅子上,側(cè)著耳朵聽,院子太安靜了,聽不到他想聽到的聲音。要想聽到東廂房的吵鬧好像成了一種奢望,讓蘇占會有些不習(xí)慣了。微風(fēng)拂過,他好像有聽見美娜的聲音。他蹭的從椅子上竄下來,將耳朵緊緊地貼在東廂房的門上。

    在北,我懷孕了。那就是美娜的聲音。

    蘇占會索性將耳朵再緊緊地貼上去。

    在北,你說,給孩子起名這事是不是應(yīng)當(dāng)爺爺做主。

    蘇占會更興奮了,脫口而出。

    對,就是我來起名,雖沒文化,但我是爺爺,我來。

    蘇占會用力推門,門上有鎖。蘇占會并不認(rèn)為這是幻覺。急急地跑回屋,翻箱倒柜找字典,嚷嚷著要給孫子起名字。老伴真的著急了,這樣下去,人還不瘋了。

    吃吧晚飯,老伴重重的怕打西廂房的門,屋里沒有一絲的動(dòng)靜。

    在南,你嫂子沒了,你沒出來,你爸他我怕憋出毛病,你出來說說話,這可讓我咋辦呢。媽媽哪有不心疼兒子的。淚水流到嘴邊,咸咸的,澀苦的味道。

    在南,你是要媽的命呀。

    任憑媽媽怎樣的拍打,屋內(nèi)沒有任何聲息。

    當(dāng)媽的緊張起來,是不是會出問題呀。每天送在門前的飯倒是都吃了。

    門縫遞出一張紙條。低下頭才發(fā)現(xiàn)還有三張。老伴一把抓起來呼喊著蘇占會,往屋跑。

    蘇占會沒事就捧著字典,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

    突然看到老伴拿來的紙條,急忙搶在手里。

    人命在天,在所難免。

    人善為本,嫂子英雄。

    順勢而為。一切皆好,勿念。

    蘇占會看著紙條的顏色大體分辨出前后的順序,似乎隱隱約約感覺到,在南內(nèi)心在變化,有了愿意交流的信息。蘇占會內(nèi)容大體明白,但深刻的含義搞不懂。

    在南說啥呀?老伴急迫的問。

    沒事,在南好好的。蘇占會說完,突然想起了什么?急迫的找出紙筆,大大的寫著:給你大侄子起給名字。蘇占會剛醒悟,家里最有文化的是在南呀。

    蘇占會自己將紙條塞進(jìn)門縫,就坐在臺階上等在南的回復(fù)。

    夜色深了,蘇占會沒有聽見屋內(nèi)的任何聲響。這次,他沒有急躁,就靜靜的等著。他感到后背發(fā)涼了,才怏怏的回屋了。

    一連等了五天,也沒有等到紙條。蘇占會病了。在北請了社區(qū)的醫(yī)生在家里輸液。蘇占會高燒了兩天,身子骨散了架子似的,自己是干了一輩子的工人,從沒有輸過液,這次實(shí)在扛不住了。

    爸,等您的病好了,我?guī)屠蠇尦鋈ス涔渖剿⑸⑿?,干一輩子了。在北認(rèn)真的說。蘇占會側(cè)過臉去,渾濁的淚灑在枕巾上。他感覺在北變了一個(gè)人,孝順了,懂事了,不是原來的浪子了。他知足。

    在北和老伴說些什么,他沒有聽,迷迷糊糊睡著了。

    爸,我是在南,這是十萬塊錢。我掙得。知道咱家日子沒有寬松過。蘇占會聽得真真切切,是在南的聲音。

    你出屋了?

    爸,我出來了。我先前在屋里做微商,不出屋就是磨練自己,讓您操心了。

    你說啥?微商?

    爸,您原諒我,一年多了,家里發(fā)生的事情我不是不牽掛,我還是原來的在南。我和同學(xué)打賭,五百八十天不出屋,要做好微商,掙到第一桶金。

    沒出屋你就掙了十萬塊?胡說八道。

    爸,是十萬塊。

    蘇占會驚出一身汗,睜大了眼睛。披肩長發(fā)遮蓋著在南那張清瘦的臉。就在自己的眼前。蘇占會下意識的掐了一下大腿,真疼。這是真的,不是在做夢。老伴奔過來,蘇占會伸出胳膊和在南緊緊抱在一起,氣勢磅礴的大哭從屋頂傳向了天空。

    蘇占會不明白,現(xiàn)在的年輕人怎么變得這樣的離奇,為了打賭就一年不出屋,這不是傻子嘛。坐在家里就能掙錢,這也太不靠譜了吧。想不明白,蘇占會就不再想,因?yàn)橐幌肽X袋就疼。

    太陽升起的時(shí)候,一家人收拾妥當(dāng),他們要去看看美娜。在南和美娜也有個(gè)約定,在南不出屋,一年能掙十萬塊,她就和在南一起干微商。這個(gè)約定在北也不知道。

    蘇占會走在前面,每邁出一步都實(shí)實(shí)在在,他不在考慮年輕人的事情了。很多事情想也想不明白。在南修建了短發(fā),簡約的衣著,充滿著朝氣。在北手捧著鮮花,老伴慈祥的面容掛著所有當(dāng)母親的一樣的幸福。迎著陽光走著。

    突然,蘇占會回過頭來,清脆地說,孫子的名字還要我來起。我當(dāng)爺爺是早晚的事兒。大家互相會意了一下眼神,身后飄起響脆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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