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體與源流的調適：社會圖景下的群眾辦報思想發(fā)展透視

【內容提要】中國共產黨新聞思想的發(fā)展，經歷了對各種源流的調適：建黨初期在主流的“新聞本位”思想與具體新聞實踐的影響下，繼承了列寧的黨報思想；延安時期，在“大眾新聞思想”背景下，形成了“全黨辦報、群眾辦報”的思想；建國后，反思蘇聯模式，明確了“黨的報紙，也是人民的報紙”的思想；改革開放后，清除資產階級自由思想的干擾，建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新聞理論”。對這一過程的考察，為我國參與世界傳播，發(fā)展新的新聞思想提供了啟示。

【關鍵詞】 中國共產黨 新聞思想 主體 源流

中國共產黨新聞思想的發(fā)展，不是一個獨立自我生發(fā)的過程，是處在整個世界新聞思想發(fā)展的背景之下的。與此同時，中國共產黨新聞思想的發(fā)展又是和自身的階段性任務、新聞實踐活動緊密結合的。在中國共產黨新聞思想的主體和其形成的源流之間，存在著一個較為明顯的非同步、調適性的發(fā)展過程。對這種歷史脈絡和方位的考察，可以更清晰地看出其深層次的發(fā)展軌跡和邏輯，進而在今天和以后的社會背景下，更好地發(fā)展中國共產黨的新聞思想，更好地為建構有中國特色的新聞理論提供歷史的借鑒。

一、對“新聞本位”的揚棄

當今日的問題需要我們撥開歷史的枝蔓，尋找那些對后來者產生重要影響的東西時，總是要進入前人思索的問題和由此形成的觀念。①在中國共產黨建黨前后，中國的新聞事業(yè)已經有了相當的規(guī)模和影響，形成了社會普遍認可的主流的新聞思想。這為我們研究中國共產黨新聞思想的產生，提供了基本的社會圖景。

早在19世紀70年代，王韜等一批先進知識分子已經意識到報刊政論的重要社會影響。爾后在維新運動時期，先后有梁啟超、康有為、汪康年、譚嗣同等人承襲了這一做法，通過各自報業(yè)實踐形成了報刊以政論文章為主的一個傳統(tǒng)。這種傳統(tǒng)歷經辛亥革命，一直持續(xù)到五四前后，新聞界實現了從“言論本位”向“新聞本位”的過渡。②早期的傳教士在向中共引入新型“報刊”的同時，也輸入了西方的新聞思想。世界近代新聞思想的發(fā)展，從威尼斯以傳遞商業(yè)信息為最初的發(fā)端，在經歷了封建統(tǒng)治官方報刊時代、政黨政論報刊時代、大眾化報紙時代之后，產生了資產階級的政黨報刊思想、自由主義報刊思想以及客觀主義新聞思想等理論。而大致從五四時期開始，歐美的新聞思想開始系統(tǒng)化地傳入到我國。③

在黃旦看來，“五四”前后的中國新聞業(yè)界以及學界所達成的共識是，新聞紙的根本作用是“以真正之新聞，供給社會”。報紙是全社會的“耳目”，是一個獨立的職業(yè)組織，而不是政黨互相攻訐的工具。④陳力丹將中國新聞思想發(fā)展的早期區(qū)分為中國新聞學的啟蒙期與創(chuàng)立期兩個時期，“以新聞為本位”⑤是創(chuàng)立時期新聞學的基本特征。

雖然中國共產黨早期的領導人和主要成員，如陳獨秀、李大釗、毛澤東等都很明顯地受到上述新聞思想的啟蒙與影響。但中國共產黨成立后逐漸形成的新聞思想卻與這種“主流的”新聞思想完全不同，黨報與黨的建設發(fā)展同構的設想在建黨之初已經顯露出端倪。在中國共產黨的第一個決議中就對黨報模式進行了明確規(guī)定，黨的報刊必須由黨組織經辦并由黨員直接掌辦，內容須與黨的方針政策相一致。在中共黨報思想的發(fā)展中，更貼近此時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無產階級革命現實情況的列寧新聞思想被直接繼承。之所以最早選擇列寧的新聞思想而非馬、恩的新聞思想作為中國共產黨早期的指導思想。是由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和無產階級革命需要決定的。⑥

二、 “大眾新聞思想”與“全黨辦報、群眾辦報”

有學者勾勒出了五四至建國前中國新聞思想發(fā)展的主要輪廓：1919年至30年代初，居主流地位的是新聞本位思想；30年代中期到40年代初，戰(zhàn)時新聞宣傳思想逐步興起；40年代中期后，大眾新聞思想日臻成熟。⑦這是當時整個中國社會背景下新聞思想發(fā)展的主流狀態(tài)。而對當時的中國共產黨來說，其新聞思想的主體與上述之發(fā)展狀態(tài)表現出了一定的關聯，但更多的是其獨立的發(fā)展過程。從1942年4月《解放日報》改版開始，到毛澤東、劉少奇的《對晉綏日報編輯人員的談話》《對華北記者團的談話》等重要談話發(fā)表之后，中國共產黨的新聞理論、思想逐步成熟，其標志主要體現為“群眾辦報、全黨辦報”思想的形成。⑧

20世紀30年代，隨著日本侵華戰(zhàn)爭爆發(fā)，人們越來越意識到新聞宣傳的重要性，新聞宣傳意識形態(tài)成為抗戰(zhàn)期間的主流新聞實踐。⑨這種“戰(zhàn)時新聞宣傳思想”的興起，在當時居于主導地位的國民黨政府所主辦的新聞事業(yè)及一些民營報紙那里表現得尤為明顯。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新聞事業(yè)，一直在有效地利用新聞宣傳作為戰(zhàn)斗的武器，故其新聞思想反而沒有受到這種“戰(zhàn)時新聞宣傳思想”的過多影響。

在某種程度上，抗日戰(zhàn)爭的爆發(fā)是大眾新聞思想成熟的重要推動原因，直至20世紀40年代，大眾新聞思想日益占據主流地位，與此同時，中共“群眾辦報、全黨辦報”思想也逐漸走向成熟。所以這里需要辨析的是，中國共產黨“全黨辦報、群眾辦報”的新聞思想與“大眾新聞思想”之間的根本性區(qū)別。大眾新聞思想是要改變報紙“專供都會中上層人閱覽”的狀況，而要更多地面向社會大眾，讓民眾了解空前國難與自身的關系。這里的“大眾”顯然指的是所有的普通老百姓；而中國共產黨的“群眾辦報”則更傾向于革命的參與者與支持者，是立足于“革命組織”而不是整個“社會”。 與接受歐風美雨滋養(yǎng)而成的“大眾新聞思想”不同的是，中共新聞思想的發(fā)展與成熟則是更多接受了共產國際和蘇聯黨報理論的影響，因此，走上一條不同于“大眾新聞思想”的路徑也是必然。

三、“蘇聯模式”與“黨的報紙，也是人民的報紙”

建國后，成為執(zhí)政黨的中國共產黨的新聞思想面臨全新的轉變要求。其新聞思想發(fā)展的主要源流，是蘇聯的新聞管理體制和新聞思想。在這個過程中，也有對延安清涼山新聞模式的理論總結和延續(xù)。因此，在這一階段，中國共產黨新聞思想的主要發(fā)展在于強調“黨的報紙，也是人民的報紙”。{10}

建國前后，面對接收和改造一系列舊的新聞機構，建立起新的適應當時社會發(fā)展需求的新聞管理和運作模式的任務，中國共產黨必須發(fā)展自己的新聞指導思想。為此，中國共產黨先是沿承了在老解放區(qū)所形成的新聞運作模式，緊接著，到1954年前后，中蘇新聞界多次互訪，向蘇聯新聞界學習的活動達到高潮。在這個學習過程中，將蘇聯所形成的黨報模式全盤照搬到了中國。但隨后，蘇聯模式的弊端很快顯現。于是又有了1956年的新聞改革。這次改革實際上需要解決的核心問題是，如何使黨的新聞事業(yè)適應黨領導下的全社會發(fā)展的需要。當時的實踐顯示，既有的新聞指導思想適應于戰(zhàn)爭年代的需要，能更好地傳達黨的聲音，而無法滿足國家建設時期整個國家、社會發(fā)展的要求，無法更好地反映人民群眾的實際狀況。經過一番討論和探索，改革的成果是明確了這樣一種指導性的思想：“黨的報紙，也是人民的報紙?！秉S旦認為，1956年前后，黨的新聞事業(yè)注意“如何改變過去在革命時期，在農村環(huán)境下所確立的模式，真正滿足新形勢下社會和人民群眾的需要”?！?956年前后的中國新聞思想，可稱為由原來立足于組織喉舌的思想向立足于社會喉舌的思想轉化?！眥11}與此相統(tǒng)一的是，利用報紙展開批評，新聞的自由競爭等問題也在這個階段被提出和重視起來。

中國共產黨新聞思想在這一時期的發(fā)展，一方面是對西方新聞思想不自覺的摒棄，一方面是對已有社會主義新聞理論的揚棄，其思想主體和源流之間有一個較為激烈的沖突、反思過程。最終受當時總體政治環(huán)境的影響，與前兩個階段中國共產黨新聞思想的發(fā)展不同的是，新的思想主體的光輝曇花一現，留下的更多的是其源流的影響，其背后的原因令人深思。

四、 “正本清源”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聞思想”

1978年之后，中國共產黨的新聞思想開始進入到一個較長的豐富和發(fā)展的時期。我國新聞學界開始了解馬、恩等人的新聞思想，大致從1979年之后才開始有了比較系統(tǒng)的研究。{12}從而有效地將其和中國實際相結合，因此，這個時期中國共產黨新聞思想的發(fā)展更為獨立從容，從而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新聞理論。更具體地進行考察，在這個過程中，還有一個重要的源流與主體的調適領域，即對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想在新聞領域的消極影響進行排除，同時進一步強調黨的新聞事業(yè)的根本性質是“黨、政府和人民的喉舌”，重新認識和把握新聞的基本規(guī)律。隨著改革進一步深入，中國共產黨的新聞思想，從“喉舌論”發(fā)展到“生命論”，提出了“福禍論”“導向論”“三貼近”等重要思想。正是在這些思想觀點的基礎上，經過改革開放30多年的努力，逐步建構起了中國共產黨“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新聞思想”。

通過以上考察，我們可以看到這種發(fā)展經歷了怎樣的博弈、調適和復雜斗爭的過程，可以體會到中國共產黨人所付出的智慧和勇氣。當我們以更加開放有為的姿態(tài)站在世界傳播的舞臺上時，我們需要借鑒和吸收來自于各種源流的有效的思想成分。我們將面對更為多元和豐富的思想理論的挑戰(zhàn)和沖擊，面臨更多的西方新聞思想的影響，適應更復雜的新聞實踐活動的要求。我們在發(fā)展和建構“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新聞思想”的過程中，需要更清晰的思路，消除更多的影響。從這個角度來說，其難度超過了以往。

從以上的歷史考察中，我們至少可以為我們今后發(fā)展新聞思想得出這樣幾點啟示：一是以我為主，無論我們周圍的社會圖景、新聞思想發(fā)展成什么樣子，我們在形成自己的新聞思想的過程中，一定要堅持從自身的歷史實際狀況出發(fā)。二是緊密結合當前階段的任務和目的，新聞事業(yè)是整個社會發(fā)展中一個重要的力量，無論處在哪個階段，其新聞思想必須和該階段的發(fā)展任務相適應。三是注意國情有別，新聞事業(yè)具有區(qū)域性的特點，在其他國家成功的指導思想，在學習借鑒的過程中，要注意結合本國實際批判地接受。四是延續(xù)與發(fā)展相結合，新聞思想的發(fā)展，有創(chuàng)新，更有延續(xù)，割裂傳統(tǒng)會帶來各種意想不到的危害。

注釋：

①葛兆光.《思想史的寫法》.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年7月版.

②③李秀云.《中國新聞學術史 1834-1949》.北京：新華出版社.2004年12月版.第145頁.

④黃旦.《“耳目”與“喉舌”的歷史性變化：中國百年新聞思想主潮論》《新聞記者》.1998年第10期.第54-56頁.

⑤陳力丹.《論中國新聞學的啟蒙和創(chuàng)立》《現代傳播》.1996年第6期第32-35.

⑥參見鄭保衛(wèi).《中國共產黨新聞思想史》.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年12月版.

⑦李秀云.《中國現代新聞思想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1月版.

⑧參見鄭保衛(wèi).《中國共產黨新聞思想史》.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年12月版.

⑨參見李秀云.《中國現代新聞思想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1月版.

{10}胡喬木.《致讀者》，《人民日報》.1956年7月1日.

{11}黃旦.《“耳目”與“喉舌”的歷史性變化：中國百年新聞思想主潮論》《新聞記者》.1998年第10期.第54-56頁.

{12}參加徐培汀、裘正義.《中國新聞傳播學說史》.重慶.重慶出版社1994年3月版.

作者簡介：趙戰(zhàn)花，西安外國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來向武，西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

編輯：白 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