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小曦在江家的客廳里坐了半個小時,身著規(guī)整制服的女管家若蘭這才姍姍來遲,對她道:“秦小姐你好,恭喜你通過了面試,請隨我來。”
秦小曦連忙站起來,對著漂亮的女管家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狗腿似的跟在她身后上了樓。
天知道通過這場面試有多困難。不過是一份小小的家庭護理的工作,竟也會有那么多的女人擠破腦袋想進來,看來江家少爺果然魅力不減……
穿過長廊,腳下柔軟的地毯吸走了足音,寂靜的空間里,胸腔里原本凌亂的心跳顯得更加躁動不安。
終于要見到他了嗎?
若蘭在門前站定,輕敲了兩下后,伸手推開了厚重的大門:“少爺?!?/p>
房間里的裝飾風(fēng)格是線條繁復(fù)優(yōu)雅的歐式,色調(diào)是統(tǒng)一的石膏白,從中可以看出住在這兒的人有多傲慢且自戀,秦小曦暗自想,表面上卻仍如同鵪鶉一般縮著腦袋。
“少爺,這是新來的護理小姐?!比籼m簡單地介紹了她后,退出了房間。
風(fēng)揚起窗前的白紗,窗前的人影終于回過頭來。
他有一雙漂亮的鳳眼,秦小曦以往總覺得燒包,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認,那雙眼睛眼波流轉(zhuǎn)一瞥時,格外動人。
秦小曦看得有些發(fā)愣,末了又見他嘴角一勾,輕笑起來。
這個笑帶了三分傲慢七分玩世不恭,是十成十的“江璽城式”笑容。秦小曦腿一軟,開始心虛。
還未等她說什么,面前的江璽城卻抿了抿唇,問道:“……你是誰?”
這話一出口,秦小曦便了然。她深吸一口氣,再抬起頭時,眼眶里有淚光閃爍:“江璽城,難道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仿佛劇情變得太快,窗前的江璽城露出一個困惑的表情,靜靜地望著她。
這絕不可能是那自大狂會有的表情!秦小曦在內(nèi)心比了一個“耶”,但仍覺得要多試探幾次才保險,于是又楚楚可憐地道:“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璽城,當初都是我不好,我知道錯了,你不要再騙我了,好嗎?”
“你?”江璽城臉上困惑的表情更明顯,他皺起眉頭道,“你不是……看護小姐嗎?”
哈,這下沒錯了!她都已經(jīng)主動示弱了,如果是以前的江璽城,怎么會放過這個大好的嘲諷碾壓她的機會!
思及此,秦小曦控制不住地得意起來,她抬手撩了撩頭發(fā),朝著面前一臉困惑的江大少爺綻開一個甜蜜的笑容:“是的,以后我就是您的看護了……”
江璽城愣愣地看著她,似乎沒搞懂面前這個剛剛還哭哭啼啼的少女怎么突然又笑了起來,而秦小曦已經(jīng)兩步跨至他的面前,伸手狠狠地捏住了他的臉,反復(fù)蹂躪。
“那么,”秦小曦咧嘴笑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以后就請多指教了,江大少爺!”
【二】
江家大少江璽城變成了一個傻子。
據(jù)說是在他出海游玩時和小模特們嬉笑打鬧中落了水,由于不識水性,差點兒被淹死,救上來之后,因為短暫缺氧導(dǎo)致腦部受損,醒來后就變成了個傻子。
這不知真假的消息自上流社交圈子里一傳開,便惹得議論紛紛。惋惜感嘆者有,落井下石者有,嬉笑打趣者有。
“這豈不是就是傳說中的,腦子進水?”
“去去去,留點兒口德?!?/p>
“只是可惜了江老爺子打下的江氏后繼無人?。 ?/p>
江璽城這人,論聰明是真聰明,可偏偏有副惡劣的性子,張狂傲慢又玩世不恭。二十歲時他歸國接手江氏,雖然在他的管理下,江氏股票一路飄紅,但行事保守的股東沒幾個看得慣他。
現(xiàn)在江璽城變成了個小傻子,多得是人興致勃勃地作壁上觀,看江氏會如何收場。
一片紛亂之中,只有秦小曦,在聽了這個消息之后,默默地打開了筆記本電腦,給江家的招聘郵箱,投了一份半真半假的簡歷。
讓我來“好好”護理你吧,江璽城。
秦小曦在電腦泛著光亮的屏幕前,磨著牙笑起來。
十三歲時秦小曦在宴會上第一次見到江璽城,就被他的美貌所吸引。
江璽城有一雙繼承自他母親的漂亮鳳眼,挺鼻薄唇,規(guī)整合身的三件套西裝讓他看起來像是個小紳士。只一眼她就動了心,幾經(jīng)周折才打聽到了他的名字,自那之后,兩人一糾纏就是數(shù)年。
秦江兩家在商場上雖然算不上交好,但也并非競爭對手,更何況江璽城的厲害在圈子里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當秦小曦吵著要跟江璽城一起出國時,秦父恨鐵不成鋼地瞥了自己不成氣的女兒一眼,便隨她去了。
于是十六歲那年,秦小曦跟在江璽城的屁股后面,一同前往英國留學(xué)。
在那段天高皇帝遠的日子里,秦小曦憑著死纏爛打成功搞定了江璽城。
在異國他鄉(xiāng),兩人同租一套公寓,跟普通的小情侶一樣,每天膩歪,偶爾拌嘴。但秦小曦怎么也沒想到,就在他們準備回國結(jié)婚之時,江璽城居然提出跟她分手!
她氣得躲在房間里大哭了一場,又沖去他的校區(qū)找他,生生把他堵在教室門口。
“為什么要跟我分手?”她問。
那時江璽城手臂上夾著書,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臉上依舊是那副漠然又嫌棄的招牌表情:“因為你……太蠢了?!?/p>
就在秦小曦一臉茫然的時候,他俯下身來望著她,毫不留情地補上了最后一刀。
“你知道下一代的智商會受雙親影響吧?我考慮了一下,你腦子里的坑太深了,本少爺智商再高都填補不了,所以為了下一代著想,我們還是分手吧?!?/p>
不僅是秦小曦,周圍看熱鬧的學(xué)生都驚呆了。而江璽城說完這些,就留下原地風(fēng)化的秦小曦,自顧自地走了。
秦小曦反應(yīng)過來,憤怒地咆哮幾乎響徹了整個校區(qū):“江璽城!”
隔天,秦家大小姐秦小曦因為腦子有坑而被甩的消息,就在留學(xué)生圈子里傳了個遍。
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誰又能想到,當初嫌棄她腦子有坑的江璽城,如今居然會變成一個傻子呢?!
【三】
自從秦小曦來了以后,江璽城就過上了多災(zāi)多難的生活。
踩到鞋帶摔倒、吃錯東西拉肚子、走路沒注意撞到門……類似于這樣的事情每日層出不窮,頻率高到女管家若蘭都不禁咋舌。可偏偏她在的時候,只看到百般體貼、細心溫柔的秦護工,滿臉柔情地在照顧江璽城。
“少爺,小心拿好?!?/p>
“少爺,我來喂您喝藥……”
“少爺……”
是自己想多了吧?若蘭心想,對秦小曦道:“秦小姐,今天是少爺復(fù)查的日子,我有事兒不能去,就麻煩你了?!?/p>
“好的。”秦小曦溫柔地回道。
醫(yī)院的VIP病房在二十九樓。
拿了檢查報告從醫(yī)生辦公室里出來,秦小曦就見江璽城正站在長廊上發(fā)呆。午后的陽光照到他的臉上,長長的眼睫折射出一點兒細碎的光芒。
他當真是傻了,沒了以往的刻薄傲慢,那雙漂亮的眸子看起來顯得純良無害,長睫撲閃,如小鹿般天真。
想什么呢!秦小曦狠狠地唾棄了自己一下,走過去扯著他進了電梯。
VIP樓層的專屬電梯人很少,同在電梯里的,還有一位漂亮的女郎。秦小曦拉著江璽城站在電梯靠里,眨了眨眼睛,忽然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她伸手,以迅雷之勢摸了一把面前女郎的屁股,同時轉(zhuǎn)頭,裝作難以置信的樣子望著江璽城。女郎轉(zhuǎn)過頭,對著兩人怒目而視。江璽城仍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懵懵懂懂地回望著秦小曦。
“下流!”一記耳光不由分說地落在了江璽城的臉上,電梯門打開,女郎氣沖沖地走了出去。
秦小曦笑嘻嘻地聳聳肩,領(lǐng)著挨了打仍然一頭霧水的江璽城走出電梯,結(jié)果愣在了原地。方才與他們同乘電梯的女郎站在大廳里,身后站著幾個肌肉虬結(jié)的壯漢,虎視眈眈地望著他們。女郎冷笑著道:“很有趣是吧?”
秦小曦此生,除了初吻時,再沒有感受過那么快的心跳了。
她拉著全程不在狀態(tài)的江璽城一路狂奔,身后還跟著幾個一看便知十分不好惹的壯漢。他們跌跌撞撞地跑進地下停車場,忽然悲傷地想起司機把車停在了外面等他們。
秦小曦急中生智,拽著江璽城藏到了逃生門后的消防通道里。
腳步聲匆匆行近,停頓片刻后,又匆匆遠去。
秦小曦松了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江璽城正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
“看什么看,再看挖眼睛哦!”習(xí)以為常地威嚇了他一句后,她探出身子,謹慎地看了外面一眼。
“秦小曦?!笔煜さ穆曇粼谏砗箜懫?,秦小曦一愣。
江璽城一直喜歡連名帶姓地喊她,哪怕兩人后來成了情侶,但那個人永遠都是這樣,又高傲又惡劣。從來不會說我喜歡你,也不肯像其他戀人一樣喊親密的昵稱。她到底為什么要喜歡這種人啊?
秦小曦氣呼呼地回過身來,江璽城眨眨眼睛,天真地望著她。
“不對!”她說。
“???”
“不是秦小曦?!彼龕汉莺莸氐溃拔倚涨?,名叫爸爸,所以以后你叫我爸爸就可以了!來,叫一聲來聽聽?!?/p>
江璽城看著她,緩緩地吐出那個詞:“爸……爸?”
哈哈!仿佛出了一口惡氣,秦小曦幾乎要仰天長笑,她伸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fā),拉著他起身:“乖兒子,我們回去吧?!?/p>
推開安全門,她拉著江璽城出來。手剛放開,反彈的安全門便“砰”的一聲,拍在了他的腦門上。
下一秒,秦小曦目瞪口呆地望著江璽城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蒼天作證,這一次,她可真的不是故意的!
【四】
因為這一次的無心之失,剛剛從醫(yī)院回來的江璽城再一次回到了醫(yī)院。坐在病房里,望著腦袋上纏著繃帶的江璽城,秦小曦的心頭難得地涌上了一絲愧疚。雖說她是想整他,可這么嚴重的無心之失實在是說不過去。
“來,把藥喝了!”將裝著濃黑藥汁的碗放到他的面前,秦小曦難得地放低了聲音。
江璽城抿了抿唇,望著那碗中藥,顯然想起了什么并不愉悅的事情,皺眉道:“我不喝?!?/p>
“不喝?”秦小曦瞬間又炸了毛,只差揪著他的領(lǐng)子了,狠狠道,“你信不信我從你脖子上開個口子倒進去?!”
距離太近,他那雙黑潤的眼眸澄澈得像是一汪湖水,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她,秦小曦心里咯噔一下,又放開了他:“……你到底要怎樣???”
“糖!”他望向一旁小桌上的糖塊。
秦小曦勾唇笑起來,伸手取過,兩指捏著糖塊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到了吧,趕緊把藥喝了,喝了就給你!”
江璽城望了望她,又望了望那碗藥,好看的眉頭緊緊地糾著,最終還是端著藥碗一飲而盡。放下碗,他連忙抬頭望著秦小曦:“糖!”
秦小曦撥開糖紙,將糖塊拿出來一拋,劃出一條漂亮的拋物線,江璽城反應(yīng)過來,就見那塊糖落進了她的嘴里。
秦小曦耀武揚威地朝著他吐吐舌頭,不料江璽城忽然瞇了瞇眸子,這個眼神熟悉得令人心悸。秦小曦愣了一下,下一秒他就捧住她的臉,將唇貼了過來。
他的唇是涼的,薄而柔軟,帶著一點兒苦澀的藥香。
時間仿佛又回到了還在英國留學(xué)的時候,他是脾氣惡劣、雙商超高的商業(yè)天才,而她不過是個跟在他屁股后面轉(zhuǎn)的富家小姐。落滿了秋葉的林蔭道上,他忍無可忍地轉(zhuǎn)身捧住她的臉,低頭吻了下來。
“秦小曦,你怎么這么蠢?”——那時候他是這么說的。
腦海里閃過的聲音如同一道閃電,猛地驚醒了秦小曦,她一把推開了江璽城,抬手便要給他一耳光,但終究沒有落下。
面前的江璽城含著那顆糖,有樣學(xué)樣地朝她揚了揚下巴。秦小曦按了按太陽穴,心想算了算了,她跟一個傻子計較什么?
大概是聽聞兒子最近多災(zāi)多病,傍晚,連江老爺子也來了病房。
江家管家是江璽城回國后親自招來的,不認識秦小曦情有可原,但江老爺子對這個跟在他兒子屁股后面跑的小姑娘印象深刻。
騙不下去,秦小曦也沒打算騙。
她在江老爺子面前凄凄慘慘地哭訴自己與江璽城是如何鶼鰈情深,在知道他歸國傷了腦子后又是如何的傷心欲絕,如今她不做他求,只想每天陪在他的身邊,哪怕他不記得她也甘之如飴。她怕家人不會答應(yīng),所以才假冒護工,混了進來。
一番半真半假的話哽咽著講完,秦小曦都想為自己的演技鼓個掌了。抬起頭來,卻發(fā)現(xiàn)江老爺子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這個表情與江璽城有七分相似,以往每次她在某人面前扯了什么謊,又被他識破時,他便會用這樣的神情望著她,等著她自行招供。
秦小曦打了個寒戰(zhàn),不敢再說下去了。
然而最終,江老爺子也不過是笑了笑,算是默許了:“秦小姐,你對璽城的一往情深,如果他知道,一定會為之感動的?!?/p>
江老爺子走后,秦小曦轉(zhuǎn)過身,才發(fā)現(xiàn)方才睡著的江璽城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了,正靠在床頭,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她,那雙漂亮的鳳眸太過澄澈,倒映出她有些慌張的樣子。
心里有點兒虛,秦小曦抱臂,色厲內(nèi)荏地朝著他揚起下巴:“看什么看,把眼睛給我閉上!”
江璽城沒有乖乖閉上眼睛,他望著秦小曦,嘴角微挑,露出一個笑容。
極暖的笑意驅(qū)散了他眉目里的鋒利漠然,竟顯出一點兒令人心悸的柔情來。
秦小曦看得一怔,半晌回過神來,沖上去一把掐住他的兩頰,死命地蹂躪起來:“不準笑!”
【五】
江老爺子走后,又遣了秘書送來了一個消息。
“秦小姐,明天江氏的新聞發(fā)布會,江董希望您能陪少爺一起出席,這是發(fā)言稿,您只需要督促少爺記好,照著念出來就成了?!睂l(fā)言稿遞給她,秘書看了看病床上的江璽城,半晌又道,“謝謝您,秦小姐。”
秦小曦被這大男人沉重的語氣激得直起雞皮疙瘩,半晌才接過發(fā)言稿,點了點頭,頗有一種臨危受命之感。
她轉(zhuǎn)頭望了望床上傻傻的江璽城,又覺得,這真是一場格外艱難的仗。
這天,民生醫(yī)院二十九樓其中一間VIP病房徹夜亮著燈光。
自從江璽城出事之后,江氏一直對外封鎖消息,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圈里人知道,且都未得到證實。但不知是什么人竟將這消息告知了媒體,一時間,嘩然一片。
江氏股價接連暴跌 ,迫不得已,江老爺子才讓江璽城上臺背稿,打算先穩(wěn)定一下人心。
跟在江璽城身后踏進發(fā)布會現(xiàn)場的秦小曦望著黑壓壓的人頭和不斷閃爍的閃光燈,忽然覺得,這事兒有點兒懸。
“上去的時候不要怕,你就拿出你以前對我那副傲慢又刻薄的樣子就可以了……”秦小曦抬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領(lǐng)帶,低聲嘟囔道,但又不知道這話他到底能不能聽懂,所以姑且只能算作自言自語。
江璽城低下頭,黑眸凝視著她。
今天她特意替他換了熨得規(guī)整的西服,額前一點兒碎發(fā)垂落下來,襯得他眼神凌厲,竟讓秦小曦產(chǎn)生了一種其實他沒傻的感覺。
想起昨晚痛苦的練習(xí)過程,秦小曦想,要是真沒傻就好了:“上去吧?!?/p>
江璽城點點頭,乖乖地走上臺,身姿挺拔地站在雪亮的燈光下。他的目光掃過臺下的一眾記者,最后落到秦小曦的身上。秦小曦朝他點點頭,他這才開口,緩緩地背出昨晚反復(fù)演練過的發(fā)言稿。
秦小曦在臺下看著,有些發(fā)怔,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見他的場景。
他在宴會廳角落的鋼琴上彈奏了一曲,如水的琴聲環(huán)繞著整個宴會廳。一曲終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個彈琴的少年所吸引。
與其說他是天生適合站在閃光燈下的人,不如說優(yōu)秀如他,走到哪里都會被目光洗禮。
“江先生,關(guān)于您腦部受傷的傳言都是假的嗎?”有人問道。
這個問題讓秦小曦猛地從回憶中驚醒,她抬頭望去,發(fā)現(xiàn)江璽城早將發(fā)言稿背完了,正站在臺上不知所措,而臺下的記者已經(jīng)開始七嘴八舌地發(fā)問了。
“江先生,有爆料人稱手上有您的檢查報告,這個您怎么解釋?”
“既然腦部受損都是假的,為什么連日來不見您到江氏上班?”
“江先生……”
秦小曦急得不行,朝他招手,示意他下來,再說下去絕對會暴露無遺??山t城只是抿著唇看著她,一動不動。
臺下的記者得不到回應(yīng),越來越激動,問題也越發(fā)地尖銳起來。
在不斷閃爍的閃光燈下,江璽城越發(fā)顯示出手足無措來,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的。
秦小曦咬了咬唇,大步走上發(fā)言臺,搶過了前面的麥克風(fēng)。
突然冒出來的女孩讓臺下安靜了一瞬,趁著這一瞬,秦小曦揚了揚下巴道:“有些問題我來回答就可以了?!?/p>
她伸出手去,堅定而又溫柔地握住他的手。
“那些傳言都是假的,今天的發(fā)布會就是為了澄清這件事,我認為這樣的問題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不再重復(fù)回答?!鼻匦£劓?zhèn)定道,“有人有檢查報告之類的東西,請盡管拿出來,否則,我們一定會讓信口胡謅的人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
臺下終于有人反應(yīng)過來,打斷她:“請問您又是哪位?為什么江先生不親自回答這些問題?”
秦小曦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璽城連日不到江氏上班是因為他正在休年假,忙著陪我,至于我是誰……”她咬了咬牙,“我是他的未婚妻!”
全場一片嘩然,在此起彼伏的閃光燈光中,秦小曦幾乎可以預(yù)見明天的頭條和自己老爹即將到來的電話轟炸,可事情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誰還管有沒有退路??!
“至于為什么他不親自回答這些問題……”秦小曦抬起頭,勾唇笑起來,這個笑包含著三分傲慢七分玩世不恭,與某人如出一轍,“……是因為這些問題太蠢了!”
這句話通過麥克風(fēng),清晰而又響亮地傳至發(fā)布會現(xiàn)場的每個角落。秦小曦握著江璽城的手,卻并沒有回頭看他,因而錯過了他嘴角堪堪揚起的一抹笑。
【六】
夜色如墨,落地窗倒映出一個挺拔的身影,江璽城雙手插在口袋里,指尖仿佛仍留著那一握的溫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嘴角微揚,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
“少爺?”管家若蘭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江璽城收回思緒,轉(zhuǎn)過身來,換上一貫的玩世不恭表情:“進度如何?”
若蘭想了想,低頭將情況一一匯報,說完,見他點了點頭,剛想退出去,又聽他問道:“你剛剛上來的時候,有沒有見到秦小姐?”
若蘭想了想,如實答道:“她在房間里?!?/p>
偌大的房子,幾乎處處都有監(jiān)控,總監(jiān)控室里能清晰地看到個個房間的場景。原本只是在他出事之后出于安全考量裝的,卻沒想到會用來作窺探的渠道。
江璽城把自己陷進沙發(fā)里,止不住地嘴角上揚,問道:“她在干嗎?”
“九點五十九分她掛斷了第十三通電話,十點我離開監(jiān)控室的時候她在……”若蘭斟酌了一下用詞,謹慎道,“撞墻?!?/p>
第十四通電話。
望著屏幕上亮起的老爹的號碼,秦小曦終于停下了撞墻的動作。
偷偷回國的事情她原本就沒有告訴家里,更不要提潛到江璽城身邊當他的護工這事兒了。要是這些全部傳到老爹耳中,自己大概永無出頭之日了!
不知道自己好好解釋一下,事情會不會有回轉(zhuǎn)的余地呢?
懷著這樣不切實際的念頭,秦小曦深吸一口氣,終于鼓起勇氣接起了電話,下一瞬,仿佛帶著八級颶風(fēng)威力的咆哮聲從電話彼端席卷而來:“秦小曦!你給我滾回來!”
電話掛斷后,秦小曦把頭埋在枕頭里沮喪了半個小時,終于放棄了抵抗,從床上起來,偷偷溜到了江璽城的房間。
房里只開了一盞小夜燈,看樣子他似乎睡著了。秦小曦潛伏到他床邊,皺著眉打量了他半天也沒見他醒。
真是奇怪,變傻了也會影響睡眠質(zhì)量嗎?她明明記得以前他睡得很淺。兩人同居的那段時間,他最常訓(xùn)斥她的一句話就是:“秦小曦,睡覺的時候不要動來動去,你是蠕蟲嗎?”
聽到這話,她真是無辜到了極點,怎么可能有人保持一個姿勢就能睡到天亮呢?她又不是僵尸!于是在她再一次試圖翻身的時候,忍無可忍的某人一把扯過她,把她嚴嚴實實地抱在懷里。
曖昧的姿勢,貼近的距離,正當秦小曦頭上冒出粉紅色泡泡,腦海里冒出不可描述的畫面的時候,那人卻毫無曖昧地,不解風(fēng)情地,以這個姿勢睡著了。
并且第二天醒來還怪她太重壓麻了他的手臂。
怎么會有這么討厭的人?。?!
往事涌上心頭,秦小曦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
柔軟光滑,非常好戳。
“江大天才啊江大天才,你怎么就成了個小呆瓜呢?”秦小曦喃喃道。
江璽城睡得極熟,連睫毛都一動不動。于是秦小曦變本加厲地捏了捏他的臉頰:“雖然你現(xiàn)在又傻又笨,但本小姐已經(jīng)決定了要大發(fā)慈悲,勉為其難地照顧你一輩子,不過這事兒我說了不算,我還得去搞定一下我爹……”
秦小曦捏完臉又拍了拍他的胸膛,薄薄的睡衣下柔韌的肌肉摸起來手感很棒,江璽城仍一動不動,任由她揩油。
“所以你先自己好好待著,別把自己磕得更傻了,雖然我能接受你傻,但你以后要是傻到流口水我可不能忍啊……”
沉睡中的江璽城薄唇微抿,看不出有任何流口水的跡象,秦小曦想了想,終于惡向膽邊生,低下頭去,吻住了那片覬覦已久的薄唇。
那么刻薄又冷漠的人,嘴唇卻柔軟溫暖得令人心悸。
她小心翼翼地吻著,生怕把他弄醒,卻沒發(fā)現(xiàn)他擱在床邊的手已不自覺地抬起,控制不住地想要把這個撩得徹底卻又給得不徹底的家伙壓進懷中,肆意蹂躪……
“咳咳!”
有人來了!走廊上驟然響起的輕咳聲讓秦小曦瞬間起身,趁著人還沒來,連忙溜之大吉。
一片寂靜中,江璽城皺起眉,抬手按下床頭的呼叫器:“誰讓你們看主臥的監(jiān)控的?”
“抱歉,少爺?!?若蘭低聲答道,又暗自腹誹,之前是你說讓我們看著點,別讓秦小姐把你整得太慘的!還是說你剛剛根本就是在享受???做管家真難,做天才的管家更難啊!
“關(guān)掉?!?/p>
“是,少爺?!?/p>
管家姐姐第一次對自己的職業(yè)產(chǎn)生了負面的情緒。
【七】
秦小曦回到秦家后,理所當然地受了一大通說教。
和江家不同,秦家三姑六婆人丁興旺,從上到下,十幾個人輪番上陣,從“江璽城現(xiàn)今已經(jīng)傻了”分析到“沒傻前人家也沒看上你”,但秦小曦始終堅持非暴力不合作,任爾東南西北風(fēng)。
最終秦母一拍桌子,斬釘截鐵道:“先給我去相親!”
于是她就只能來相親了。
坐在裝潢華麗的餐廳里,秦小曦望著面前圈子里有名的富家子弟,勾了勾唇。
“陳先生?!?/p>
“嗯?”
“這樣吧,我們先來講講彼此的條件吧,我這個人要求很低的,就喜歡那種性格特別差,說話特別欠扁,分分鐘讓你想打死他八百遍,但看臉你又分分鐘原諒他八百零一遍的。而且要特別聰明,聰明得讓你覺得他這么臭屁真的很有道理……”
“秦……秦小姐,”陳先生磕磕絆絆地打斷她的話,“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p>
秦小曦聳聳肩,掐表看著時間,還不到五分鐘,秦母的電話便催命似的打了過來:“秦小曦,你想死是不是?你和人家說的那是什么玩意兒?!”
秦小曦挖了挖耳朵,巋然不動。然而電話彼端傳來的下一句話就徹底打破了她的淡定:“江璽城你就別想了,你爸剛聽到的消息,江氏出事兒被查了!現(xiàn)在警察都還在江氏呢,你給我……”
秦小曦掛了電話,一頭霧水。江氏出事兒被查?就江璽城現(xiàn)在那個智商也能犯事兒?
陳先生在洗手間里告完御狀回來,又磕磕絆絆地在她對面坐下:“秦……秦小姐,我想了想……”
“陳先生,”秦小曦打斷他的話,“有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什么事情?”
秦小曦收拾好東西,一臉嚴肅地起身:“我有個兒子,出事兒了,我現(xiàn)在得去救他!”
陳先生一臉無語地看著她匆匆離去。
【八】
秦小曦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到江氏大廈,果真在樓下看到好幾輛停放在那里的警車。
她想了想,就算江璽城現(xiàn)在那個智商沒法犯事兒,但保不齊是哪個不懷好心的人故意栽贓他,他現(xiàn)在又是個傻子,這盆臟水估計怎么也撇不干凈了。
她得拉他一把,就算她不行,至少她背后還有個秦家。雖然老爹又蠻橫又暴躁,但這個時候,他總得罩著自己唯一的女兒。
懷著這樣的想法,秦小曦頓時有了種見神殺神見佛殺佛的氣勢。前臺小姐望見她一言不發(fā)往里沖,剛要攔,秦小曦卻回頭瞪了她一眼,氣勢洶洶地問道:“江璽城人呢?”
該不是早就被帶走了吧?
前臺小姐原本阻攔她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里,哆哆嗦嗦地伸手一指,道:“在會議室里?!?/p>
秦小曦沖到會議室門口時,正巧望見好幾個警察帶著人從里面出來,秦小曦掃了一眼,沒發(fā)現(xiàn)江璽城,卻看見了站在門邊的管家若蘭,連忙湊過去問道:“江璽城呢?”
管家小姐指了指里邊,秦小曦抬頭一看,江璽城正和兩個警察站在那里。
“那個,等等!”她急忙沖到三人面前,擋在了江璽城的身前,對警察道:“警察先生,這一定是個誤會……雖然現(xiàn)在沒有證據(jù),很難解釋清楚,但是……”
秦小曦轉(zhuǎn)身,朝著江璽城的腦袋大力地一拍,又對面前的警察道:“但是你們看這個人,他是傻的,他怎么會犯事兒呢?”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一種憋笑憋出內(nèi)傷似的神情。
空氣忽然詭異地安靜了一會兒。
秦小曦咽了口口水,不再說話了。
“江先生,謝謝你的配合,不然這個案子一時半會兒還結(jié)不了……”其中一個警察道。
“不必,我不過也是為江氏做打算罷了?!钡统羶?yōu)雅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既然這樣,我們就先走了,后面需要出庭作證的時候會聯(lián)系你……”
“好,慢走不送?!?/p>
警察離開會議室前,還記得貼心地把門帶上。
寂靜的會議室里,秦小曦仿佛變成了一尊雕像,僵在那里,絲毫不敢轉(zhuǎn)身。
身后傳來一聲低笑,隨即一雙堅實的臂膀自身后環(huán)上了她的腰,江璽城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身上的氣息徹徹底底地將她籠罩。
“喂,”他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朝著她的耳郭哈氣,“我們來談?wù)?,到底誰是爸爸啊?”
好漢不吃眼前虧!想起這些天來自己的所作所為,秦小曦一下跳起來,轉(zhuǎn)身便朝門口跑去。奈何智商沒人高,腿也沒人家長,才跑出去兩步便被他扯了回去,圍困在會議桌前。
腰后硌著會議桌沿,身前那人一點點俯下身來,秦小曦退無可退,被那人好整以暇的態(tài)度逼得亂了陣腳:“你……你……”
“嗯?”
“都是你的錯!”秦小曦努力找回一絲理智,強詞奪理道,“你不該騙人!”
江璽城卻絲毫不上當,仍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黑眸里噙著笑,長眉一挑,道:“是嗎?”
“是……是你……”高壓之下,秦小曦終于崩潰,破罐子破摔道,“好吧,是我錯了,我不該整你……哼,現(xiàn)在要打要殺只求一個痛快!”
“真的?”他道。
秦小曦生無可戀地點了點頭,可憐巴巴地等待著他的報復(fù)。
然而等了許久,只等到落在唇邊的一個吻。
輕盈又溫柔。
“笨蛋?!蹦侨藴\笑著道。
江璽城回國之前便知道江氏里有人在搗鬼,那人算是他的堂兄。江老爺子上了年紀,公司的事情大多不再過問,很多事情實際上都是由作為秘書的這位堂兄經(jīng)手,于是讓他鉆了空子。
歸國前江老爺子便讓他注意安全,那人手上沾過血,要是真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來。于是他想了想,先騙秦小曦分了手。
回國后,他清理賬目,調(diào)查資金往來,徹徹底底地讓那群躲在暗處的人亂了陣腳,但沒想到對方先下了手,他一條命差點兒交代在了海里。
醒來之后,他干脆將計就計,扮作傻子,原本只是想要引蛇出洞,沒想到,管家?guī)淼囊淮筠啔v里,居然秦小曦的。她的簡歷做得亂七八糟前后矛盾也就算了,居然連英文單詞都拼錯了好幾處。
這家伙,放在哪兒都不讓人省心,他無可奈何地想著,把那份簡歷拿出來,丟給管家,道:“就她吧?!?/p>
這個放在哪里都不省心的家伙,只能放在自己身邊了。
而現(xiàn)在,江璽城微笑著想,這一放,大概就要放一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