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黃金時代七家詩選

汪劍釗 譯

雷列耶夫(Кондратий Фёдорович Рылеев 1795-1826)，出生于彼得堡一個小貴族家庭。曾在彼得堡第一武備學(xué)校學(xué)習(xí)。參加過1812年的衛(wèi)國戰(zhàn)爭。雷列耶夫曾參與組織“北方協(xié)會”等秘密社團(tuán)，成為激進(jìn)派領(lǐng)袖。1825年12月，發(fā)動起義失敗被逮捕，次年7月被判處絞刑。他主張?jiān)姼钁?yīng)有充實(shí)的社會意義和思想，其詩歌充滿革命的激情，有很強(qiáng)的浪漫主義特征，“公民”和“自由”是最醒目的主題，對后世的革命民主主義文學(xué)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此外，他的一部分涉及親情的作品也展現(xiàn)了俠骨柔腸的情懷。

回憶(哀歌)——獻(xiàn)給H·M·雷列耶娃

在你的記憶中是否還在描畫

如此快速地消逝的青春時光，——

多麗達(dá)，那時我們忘掉了所有人，

貪婪地享受愛情和生命的甜蜜？……

你是否還在親切聆聽蜿蜒的小溪

發(fā)出含糊不清的咿呀兒語，——

聆聽綠色的森林，幼嫩枝條的喧響，

樹葉兒竊竊私語的顫栗？——

那里，唯有我們滿懷一腔柔情，

安靜地坐在枝葉茂密的柳樹下：

茫茫黑夜張開自己朦朧的霧幔，

鳥兒的啼囀也已沉寂，在遠(yuǎn)方消失，

一輪新月探出云彩向下張望，

淙淙作響的溪水在夜色中閃爍……

月亮披灑銀色的光亮，

照耀我們，多麗達(dá)，趁黑夜，

某種來自天堂的東西

為大地帶來你迷人的嫵媚：

娓娓的交談隨即中斷，

兩顆心因?yàn)樾缾偠d攣，

嘴唇貼緊嘴唇，目光淹沒目光，

甜蜜的嘆息一個接一個飛翔。

我不知道，還有誰親密如你，

但我絕不會忘掉美妙的過去：

那給我慰藉、給我甜蜜的幻想，

青年時代的瘋狂、憂傷和空虛；

這默默無言的愉悅與歡情

讓我覺得如此親切，仿佛紫羅蘭

吐露的芬芳，仿佛美本身給出的初吻。

1823(？)

悼念夭亡的幼兒

大地短暫的來客，

大地曇花一現(xiàn)的美，

我的寶貝，你為什么

這么如此突然向天邊疾飛？

你為什么淪落這動蕩的塵世，

哦，純凈之美的天使，

在絕望的悲傷之中，

你離開了母親與父親？

1824

米雅特列夫(Иван Петрович Мятлев 1796-1844)，出生于彼得堡一個富有的貴族家庭。自幼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在家庭接受的教育。曾參加抗擊拿破侖的衛(wèi)國戰(zhàn)爭，退役后在政府部門工作。他很早就顯示出對詩歌的興趣，但遲至1834年才出版第一本詩集。米雅特列夫?yàn)槿藱C(jī)智、幽默，其作品帶有一定的沙龍文化特征，語言活潑、生動，富于想象力。其詩歌曾得到普希金、茹科夫斯基、維雅澤姆斯基和萊蒙托夫的贊賞。此外，他還是一名出色的小說家，出版過長篇小說《庫爾久科娃夫人在國外的印象與紀(jì)事》，有較大的影響，曾被改編成劇本搬上舞臺。

俄羅斯的雪落在巴黎

太棒了，俄羅斯的雪，太棒了！

謝謝你，你在這里飄落，

仿佛母語的一個單詞，

你對一顆俄羅斯的心說出。

一顆熾熱的心因此被點(diǎn)燃，

燃起對神圣祖國的熱愛，

就此，一個迷人的幻想

在胸中愉快地翻騰起來。

我開始想念故鄉(xiāng)的草原，

呼吸祖國冬天的氣息，

發(fā)自肺腑地畫十字祝福，

祈盼可以馬上瞅一眼家園。

可你卻逐漸在溶化，無論怎樣

都不能把你與霞光一起保存。

不，這里的生活不適合你和我：

我們的生活在祖國，我的鄉(xiāng)親！

1839

舍維廖夫(Степан Петрович Шевырёв 1805-1864)，出生于薩拉托夫的一個貴族家庭。在家庭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少年時代即掌握了教會斯拉夫語、法語和德語，喜歡閱讀蘇馬羅科夫和卡拉姆辛的作品。曾在外交部檔案館工作。1829年，去意大利留學(xué)。三年后回國，任教于莫斯科大學(xué)，1834年升為教授，講授詩歌史。舍維廖夫在思想上受謝林哲學(xué)的影響很深，他主張?jiān)姼钁?yīng)闡述思想，以此批評普希金的詩歌雖然優(yōu)美、和諧，但缺乏深刻的思想內(nèi)容。因此，他的作品時有出現(xiàn)理性意識大于形式的情況。

思 想

一粒種子不易覺察地落進(jìn)我們的頭腦，

吮吸著生活的汁液，在頭腦中逐漸成熟；

而那時辰即將來臨——在創(chuàng)造

和崇高的功勛中顯現(xiàn)出來。

蓬松地呈現(xiàn)肩膀兩側(cè)枝葉舒展的美，

仿佛黎巴嫩高山上茂密的雪松；

時間的蛆蟲也不能蛀蝕它，

大海的波濤也無法沖垮根基；

數(shù)百年的風(fēng)雨也不能撼動

它那星星加冕的頭顱，

滂沱大雨也不能擦除

歲月刻在樹皮上的痕跡。

在它下面，世紀(jì)的軍團(tuán)踩著

無聲的步伐走過——一個個帝國消亡，

在它幸福的榮光照射下，

一代又一代的部族依次更迭。

它的下面躺著無數(shù)王國衰竭的尸身，

新的王國誕生，去追求新的目標(biāo)，

出現(xiàn)了數(shù)百萬令人悲痛的墳?zāi)梗?/p>

出現(xiàn)了數(shù)百萬快樂的搖籃。

但是，蘊(yùn)藏那粒種子的頭顱

早已在它下面徹底腐爛，

而在那棵雪松生長和成熟的地方，

在它的濃蔭下又有一代人得以繁衍。

1828

別涅季克托夫(Владимир Григорьевич Бенедиктов 1807-1873)，出生于彼得堡。在貴族武備學(xué)校接受教育，在校期間開始寫詩。畢業(yè)后進(jìn)入禁衛(wèi)軍服役，參加過1831年的俄波戰(zhàn)爭。退役后進(jìn)入財(cái)政部任職，曾擔(dān)任銀行行長，直到1858年退休。別涅季克托夫的詩歌注重形式，想象詭譎，用詞出人意料，敢于打破韻律上的陳規(guī)束縛，得到茹科夫斯基、屠格涅夫和丘特切夫等文壇名人的贊賞。1835年，他出版了第一本詩集，隨即成為貴族沙龍中的寵兒，不少貴婦人以能背誦他的作品為榮，競相請他為自己的紀(jì)念冊題詩。不過，由于受到別林斯基的偏見性的批評影響，他的詩歌地位并沒能獲得應(yīng)有的承認(rèn)。直到二十世紀(jì)二十年代，他的探索性價值才被認(rèn)識到，這與一部分形式主義理論家，如托馬舍夫斯基、金茲堡等的推助有密切的關(guān)系。論及俄羅斯文學(xué)的建設(shè)，他在翻譯方面的成就也不可忽視，曾譯過歌德、席勒、莎士比亞、拜倫、雨果、戈蒂耶、密茨凱維奇等人的作品，不少譯作被當(dāng)作了經(jīng)典譯本。此外，別涅季克托夫?qū)Ω叩葦?shù)學(xué)和天文學(xué)也有濃厚的興趣。

峭 巖

被浩瀚的大海圍在了中央，

峭巖高傲地聳立，——陰郁，嚴(yán)峻，

它屹立不動，氣勢凜然，

與拍岸的海浪和世紀(jì)的沖擊抗?fàn)帯?/p>

巨浪只是在舔噬強(qiáng)勁的腳趾；

時間只是讓額頭多了幾條皺紋；

灰色的苔蘚爬上寬闊的斜坡，

花白的巖頂——是鷹隼的御座。

巨人全身被海霧遮掩，猶如披著斗篷，

他低著蓬亂的腦袋，仿佛在沉思；

把整個身子無畏地傾向大海，

令人驚恐地高懸在幽深的海水之上。

你以為他會倒下——但不會有這情景！

他躬起身子，為的是帶著輕蔑的笑容

向下俯瞰疲乏不堪的波浪，

用他的勇敢來恐嚇凡人的眼神。

他外表冰涼，內(nèi)在卻秉有天然的熱忱：

在創(chuàng)世者創(chuàng)造奇跡的那一天，

他是火的神力——火焰的長子——

從大地的心臟強(qiáng)勁地迸涌了出來！

他飛了出來，冷卻成了堅(jiān)硬的花崗巖。

太陽的光亮也不再能讓他復(fù)活；

他古老的胸膛已對安逸的享受關(guān)閉；

他還變得粗野和陰郁：但是他十分強(qiáng)壯！

但是，他煥發(fā)著狂暴無比的快樂，

仿佛颶風(fēng)奔馳在放縱的道路上，

當(dāng)海洋朝他推送波濤，海沫四濺，

貪得無厭地?fù)湎蚓奕说男靥拧?/p>

閃電的火焰在他的頭頂忽閃。

雷神對準(zhǔn)他的心臟猛然擊打——

你猜怎么著？——火蛇折損了舌頭，

峭巖卻安然無恙，發(fā)出哈哈大笑。

1836

愛情的墳?zāi)?/p>

青年的胸中有一座毀滅性的火山。

它熾熱燃燒。在烈焰下建成愛的世界。

歲月嬗遞；維蘇威火山一片寧靜，

熱戀中的赫爾庫蘭姆城卻毀于灰燼；

幻想、憂傷和嫉妒沉睡在熔巖層下；

而今，生命沸騰過的世界已成為古跡。

記憶最終像一名冷漠的井下礦工，

它在廢墟中穿行，在地心深處開挖，

挪動墓穴，刨掘棺木

尋找愛情那具不朽的木乃伊：

死者的額頭還殘存著理想的光澤；

僵硬的面容留有迷人的魅力；

在光亮熄滅的眼眶里

還閃耀著石化的淚滴。

命運(yùn)拋給它的兩個花冠，

一個早已消失，另一個鮮艷如新：

玫瑰編織的花冠已經(jīng)腐爛，

唯有荊棘制成的花冠

卻在永恒的潰瘍中完好無損。

少女的溫存和熾熱的情歌徒然

對死者說道：起來吧！出來吧！醒來吧！

女性的魅力不能讓它復(fù)活，

迷人的目光，紅唇的絮語也不能，

那雷電的擊打

在它身上激起的不是火光和熱氣，

而是一陣痙攣的顫栗。

四周布滿了碑銘；但是渴慕的理智

徒然地清掃和驚擾覆蓋它們的塵土，

饑渴思想的鐵牙

枉然地啃噬它們，

已經(jīng)無法辨認(rèn)它們的心臟；

火炬已經(jīng)丟失，迷霧籠罩了一切，

面對沉睡的女神，兇狠的理智

被瘋狂所扭曲，

在可憐的虛乏里

肆意褻瀆古老的圣物。

1843

沉 思

當(dāng)我掛著一絲老人的微笑

閱讀我在黃金時代寫下的著作，

當(dāng)我尚且年輕，——一只嚴(yán)厲的手

準(zhǔn)備更改和刪除另一些事物，——

我制止了自己，突然問道：

我是否有權(quán)利來修改這些線條？

有時，我覺得，這私有之物

并不屬于我，“賣弄聰明”罷了，

我不應(yīng)該用偶然飛來的詩行

果斷地一揮，滅絕年輕的罪愆，

不應(yīng)該用專斷的方式來掌控

熾熱的火焰和充滿情欲的韻腳。

有時，你帶著疑心察看四周，

搜尋著作者，——夠了，這是我嗎？

不！這是他寫的。讓那個來自

過去時光、朦朧遠(yuǎn)方的他來回答！

我那只大膽的手觸及的是陌生人？

不！我甚至不寒而栗地尋思：

在這一行被遺忘的古老句子下方，

我為什么要署上自己的名字？

1850

格列科夫(Николай Порфирьевич Греков 1810—1866)出生于圖拉省(另一說為莫斯科)一個軍官家庭。格列科夫的生平資料留存下來的很少。畢業(yè)于莫斯科大學(xué)。他早期主要從事翻譯活動，曾翻譯卡爾德隆、歌德、拜倫、拉馬丁等西歐詩人和作家的作品。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也浸潤著感傷主義的情調(diào)，推崇“純藝術(shù)”理論，其用詞考究精致，形象鮮明，富于旋律感，有很高的審美價值。

上帝保佑

我曾經(jīng)那樣愛過你，美麗的天使，

我曾經(jīng)準(zhǔn)備獻(xiàn)給你整個靈魂。

我曾經(jīng)以為，愛你絕不是枉然，

為此我開始夢想著幸福。

但是，你殘忍地對我下了判決，

讓我一直在瘋狂中懺悔不已……

唉！從此我更深地懂得你，

上帝保佑！……我不再愛你。

是的，我愛過你……或許，對另一個

你莫非還能迸發(fā)那種致命的激情？

但是，他會是誰？……我祈禱，

哪怕說一聲，誰是這個幸運(yùn)兒，

誰有幸可以貼緊你年輕的胸脯，

對你傾訴那唯一的愛情？……

請告訴我，是誰？……哦，我不嫉妒，

上帝保佑！我不再愛你！

1851

不，我為藝術(shù)而愛藝術(shù)

不，我為藝術(shù)而愛藝術(shù)，它是目的，而非手段，

或者，作為手段，它只是怡人、甜蜜的瓊漿；

在冰涼的宴席上，它被混入苦澀的飲料，

我以昂貴的價格從生活、不幸的劫難那里購買；

命運(yùn)的大錘將它擊碎，趕出充滿痛苦的心臟。

詩于生活——猶如荊棘花環(huán)中的一朵玫瑰；

被寒冷與黑暗圍繞的星星的一道遙遠(yuǎn)的光芒，

因?yàn)閴m世溫柔的缺乏而對天堂的可怕怨恨，

也或許(這是愉快的想法！)，在寒冷而幽暗

墳?zāi)购竺鏍N爛地閃爍的一道白晝的光輝；

在焦慮、哀傷、憂心和痛苦的波浪之間，

我啜飲這朵玫瑰的芬芳，欣賞獨(dú)特的美。

1854

秋天的標(biāo)志

一片黃葉在蔥綠的樹木中掠過；

在金色田野上，鐮刀結(jié)束了勞作；

遠(yuǎn)處，如茵的草坪上泛起一片淡紅，

蓊郁的花園里懸掛著成熟的果實(shí)。

極目遠(yuǎn)眺，到處是秋天的標(biāo)志：

在那陽光下，蜘蛛亮晶晶的張開蛛網(wǎng)，

草垛時隱時現(xiàn)，花楸樹垂下果實(shí)，

飄動一串串紅色的纓絡(luò)，越過圍墻。

松脆的谷茬地猶如聳立的鬃毛，

秋播的幼苗恰似碧玉在閃爍，

干燥房冒著輕煙，藍(lán)色的池塘上空，

晨霧繚繞，仿佛白色的亞麻布。

裝貨的大車整天嘎吱響，遠(yuǎn)處，

在整齊的連枷下，打谷場發(fā)出回響，

一大群白鶴在高處飛翔而過，

時而在蒼穹之下互相引頸鳴唱。

別了，溫暖晴朗的日子，花的時辰，

稠李樹吐露著芬芳，霞光燦爛的時辰，

在夜的黑暗中，啟明星肆意玩耍的時辰，

歌吟、戀愛，幻想紛擾不休的時辰！

但我喜愛秋天：它令我愛憐。哪怕

這秋天消除了春天一切的魔力；

它蘊(yùn)含著令人魅惑的獨(dú)特的憂愁，

讓靈魂著迷，喜愛，施予綿綿柔意。

我也喜愛一片片灰色的云朵，

我也喜愛在空中疾速地旋轉(zhuǎn)的葉子，

還有那徐徐拂動的淡白色陽光，

仿佛臨終的美人唇際露出的一絲笑意。

1855

葛利高里耶夫(Аполлон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Григорьев1822-1864)，出生于莫斯科一個官僚家庭。畢業(yè)于莫斯科大學(xué)法律系，系該校培養(yǎng)的第一位法學(xué)副博士，隨后進(jìn)入該校管理委員會工作。他與費(fèi)特、波隆斯基來往密切，屬于“純藝術(shù)”詩歌的重要代表。他自稱是“最后一位浪漫主義作家”，其作品關(guān)注人類的永恒題材——愛情與自然，情調(diào)哀婉悱惻。此外，他還是一位出色的翻譯家，翻譯過多種莎士比亞的悲劇。

我愛過你

我愛過你……有什么辦法——犯了過錯！

三十歲那年，我那么年輕，心那么愚笨，

你的每一個偶然的眼神都那么靈動，

把我投入了烈火或者冰窟……

在這一點(diǎn)上，你應(yīng)該原諒我，

更何況，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權(quán)能

可以阻止人去發(fā)自肺腑地戀愛，

更何況，承受著痛苦和激情的燃燒，

我無法向你吐露一個字眼，

我被迫保持沉默，被迫沉默，沉默！……

我自己很清楚，這樣的表白

是一種罪孽，或者失去任何意義：

因?yàn)?，對我而言，你是無法企及的，

就像對撒旦而言，天堂是無法企及的。

我被戴上了堅(jiān)不可摧的鎖鏈，

有時，我焦躁不安，全身心痛苦，

我畏縮不前，膽怯地靠近你，

向你伸出一只手道別，

說出普通的一個詞：再見！

或者，低聲說著——不敢看你一眼。

這樣的見面有什么意義？有什么意義？

失眠——是為此給我的報(bào)酬！

與此同時，像一只關(guān)進(jìn)籠子的野獸，

我徒然地咒恨那結(jié)實(shí)的繩扣。

我已經(jīng)習(xí)慣，習(xí)慣這種痛苦的見面……

我準(zhǔn)備吸食鴉片，像土耳其人一樣，

在心中延長它們的痛苦，

借助生動的回憶繼續(xù)生存……

在夜晚做夢，在白天游蕩，

懷揣幻想，迷戀那甜蜜的魅力，

思念你羞怯地低垂的目光！

沒有了你的目光，我的生活一片黑暗。

是的……我愛著你……那么深沉，那么熱烈，

早已愛上你……但我向所有人都隱瞞了，

尤其是對你，隱瞞了這瘋狂的激情。

你啊，我純潔和美麗的孩子！

我的孩子，但愿你不會知道，

我的愛情是多么的沉重，

不知所措，無言地悲慟，我覺得，

血液不再是血液，而是熔化的鉛水，

沿著脈管奔走，撞擊，發(fā)出詛咒，

我深夜痛苦不堪，白晝不得安寧，

害怕著會晤，卻又期盼，熱切地期盼，

我珍惜每一個微不足道的細(xì)節(jié)，

為你漫不經(jīng)意的每一聲腳步而顫栗，

我站立在不可測度的深淵之上，

感覺到自己正瀕臨死亡，

我知道，根本沒有逃脫的希望。

1857

謝爾皮納(Николай Фёдорович Щербина 1821-1869)，出生于沒落貴族家庭。母親有希臘血統(tǒng)，這令他對古希臘的歷史與文化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寫作上也多呈現(xiàn)擬古之風(fēng)，崇尚快樂與美，純理性主義地對待世界和自然。曾將自己的原創(chuàng)詩集命名為《希臘詩歌》和《新希臘詩歌》。他的作品在十九世紀(jì)五十年代曾引起較大的反響，車爾尼雪夫斯基曾予以高度的評價，同時也指出其在主題上的局限。

音 樂

有時，人們在我的靈魂

可以找到一些沉重的瞬間：

靈感激蕩著靈魂，

但我沉默，并不歌唱。

語言因?yàn)殪`魂的豐盈而保持緘默：

我渴望的是聲音，而非詞語……

聲音說出更多心靈燃燒的東西。

情感祈盼著掙脫一切桎梏……

情感在胸中窒息，徒然刺激胸膛，

靈魂深處有一種冰涼的憂傷：

我非常清楚精神的豐富

和語言的貧乏。

1841

如果我的愛情驚擾了你的幸福

如果我的愛情驚擾了你的幸福，

請把它忘記……沒必要再愛我！

我為過去的同情向你表示感謝，——

我也將為你的幸福繼續(xù)活著。

我該上路了……請你告訴我，難道

不是你在我頭上搭起愛情的小屋，

讓我這個漂泊者擁有一個容身的場所，

我的靈魂可以得到休息，可以客居？……

我們在熱戀中和在冷卻中都不自由：

我永遠(yuǎn)都不會去責(zé)備你的變心……

不！感情與思想一樣，永在變動中燃燒，

感情也有自己的序列和自己的年輪……

但我擔(dān)心的是，你一對天堂的眼睛

因?yàn)槲叶粶I水弄得模糊不清……

我感到幸福的是，你已將我忘記，

我感到幸福的是，我還不曾忘記你！

18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