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里小蚪 葉傾城
這個月,我徹底感受到了作為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壓力。
早上還在拿著手機嘲笑朋友圈里刷屏的“端著保溫杯、穿著秋褲的中年人”,下午就收到了我媽的電話,說她體檢出來腎部有個腫瘤。因為剛檢查出來,還沒辦法確診腫瘤的性質,我于是動用一切關系,尋找這方面的專業(yè)醫(yī)生。因為自己是父母唯一的女兒,感覺肩上的擔子一下子重如泰山。終于,在確診為良性之后,全家人都大大舒了一口氣。我媽為了徹底放心,還是準備在杭州著名的醫(yī)院做個微創(chuàng)把腫瘤拿掉。
于是我又開始了杭州上海兩頭跑的生活,有幾天白天在杭州照顧媽媽;晚上就坐最晚班的高鐵趕回上海。那幾天正好女兒要中文考試,還要幫著女兒復習中文。兩邊都是自己至親至愛的人,兩邊都是割舍不下的情感,我頭一次感受到了中年危機是什么感覺。
我媽入院的那天,因為床位很緊張,她暫時被安排在了七個人的大病房過渡一晚。
人是很有趣的動物,當同病相憐的時候,很快就能建立起感情上的聯結。我媽很快就跟其他病友打成了一片。
隔壁床的慈溪大伯早年做生意,身體嚴重透支,現在被確診為膀胱癌,隔天手術,有可能要切除膀胱,剩下在世的日子就要掛著尿袋生活;左邊對面床的大叔,腎臟和胰腺的中間位置長了一個十公分的惡性腫瘤。他的孩子在國外,還沒告訴孩子這個消息,也不想去打擾孩子的生活;右邊床位的阿姨是最萎靡的,整個人消瘦無比,早年宮頸癌化療,現在膀胱又不好了。孩子比我還小。但大家表面上看起來都很精神,你一言我一語交換著信息,天南海北地聊著。
醫(yī)院是人生的照妖鏡,世間百態(tài)都能在其中煉出真?zhèn)?。孩子孝順不孝順,夫妻感情好不好,家里經濟狀況如何,這一生過得有無遺憾,沒一個能逃得過這一場劫。
我媽生性比較開朗,比起其他的重癥病人,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精神壓力就相對較小。加上她平時又愛美愛運動,當天就拉著我又上街去買衣服了。
我在想兩種情況:如果一個人一輩子過得極其摳門,舍不得花,什么都沒經歷過,存下來一大筆錢,突然有天就暴斃了;還有一個人,一輩子吃喝玩樂,到處旅游,什么都經歷過了,被確診為不治之癥,卻沒錢醫(yī)治。大部分人會選擇哪種生活呢?
每個人的認知和精神境界都不一樣,什么樣的活法也許并不重要,要活得不讓自己后悔在這世上走一遭也許才是最重要的。
給大家講個故事:在美國赫赫有名的MD安德森癌癥中心,有三位被確診為癌癥的病人。最初三人都決定在剩下的日子里去旅行,走到哪里算哪里。最后其中一名直腸癌病人,在醫(yī)生的勸說下留了下來,跟病魔斗爭了8個月去世了。另外兩名到處旅行的病人,在一年半以后回到了這所醫(yī)院。醫(yī)生發(fā)現,他們在旅行期間,因為心情變得爽朗愉悅,心臟自動分泌出四種激素,抑制了癌細胞的擴散。
過好每一天,活在當下,并不是一句空話!不要拿身體去換金錢,不要拿生命去搏時間。生理遺傳的基因我們改變不了,但好的生活習慣和心理狀態(tài),也許真的能幫助你向死神爭取更多的時間。
少年不知愁滋味,可當青春已逝、當我們開始懷念從前的時候,我們要以怎樣的心境來面對這個世界?
現在的中國人,往往以擁有物質的多少來判斷自己過得幸不幸福,往往要到病魔來襲、人生歲月所剩無幾的時候,才能認清這一生我們牽掛與羈絆的到底是什么。
給我們上心理學課的老師,有很多是當年去過汶川地震災區(qū)救援的專業(yè)心理咨詢師,他們講起當年的情形,問我們:“你們猜,那些在地震中被埋了幾天幾夜、最終獲救的人第一句話是什么?”我們在座的七十幾個同學居然無一人答對。
也許正因為我們沒有被埋過,也許正因為我們沒有感受過死亡的剎那——那些地震中最終被搭救的人,在重獲新生的那一刻,第一句話就問:“我的家人在哪里?”無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