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人

開“無意義有限公司”的人

找到后浪兄弟的住處是一件頗不容易的事。

起先，他在微信跟我說是在東華區(qū)寶麗花園附近，靠近火車站，那可是我們市有名的高檔小區(qū)，機場地鐵公交樞紐都在那附近，各種大商場和完善的生活娛樂設(shè)施自是不必提了。這樣的地段，房價當(dāng)然是令人咋舌的，他還特地強調(diào)“樓頂花園的雛菊今天開得漂亮極了”。他竟然住的還是帶樓頂花園的房子，電視和報紙上的報道真是不能信，連標點符號都不能信，不是說后浪兄弟至今輾轉(zhuǎn)在各種城中村和農(nóng)民房嗎？我開玩笑問他的房子現(xiàn)在值多少錢？他俏皮地說：“就那么幾千萬吧！”這才是我心目中的后浪兄弟。我對這次拜訪充滿期待。

他是在地鐵出口接我的。從手扶電梯緩緩上升的時候我就看到他了，跟不久前《東方人物周刊》專訪上的那張大幅彩色照片十分相近，過于高挑的鼻梁和夾在手里的香煙，甚至連身上的那件修身黑色皮夾克也沒換，在這樣一個暖融融的秋天下午，該會悶出汗來吧。

“你好哇，該叫你什么呢，王四五還是李兄呢？”后浪兄弟的兩只大手一上來就穩(wěn)穩(wěn)地抓住了我的右手，手掌粗糲厚實，肯定十分有力。

“哈哈，叫你后浪兄弟總覺得別扭，我就叫你后浪。”我笑笑。

“成成，叫什么都成，快上去吧，最近朋友送了我一包好茶?！焙罄说南掳屯弦煌?，似乎還眨巴了其中一只眼睛。

穿過喬木高大的白色洋房區(qū)，最終我們停在了一棟二十層左右的毛坯樓房前面。

“這棟樓我想住哪兒就住哪兒?！焙罄说拇笫衷诳罩袆澚艘幌?。

“一整棟？”我笑笑。擁有一整棟樓還是遠超出我的預(yù)期了。

“走吧走吧，我住在十九層。”后浪穿過滿堆的建筑垃圾，朝大樓的中心區(qū)域走去。看樣子，像是停工有些時日了。

“走樓梯？”我看到后浪一溜煙登上了二樓的休息臺。

“爬樓梯有助于減肥，你看我，從來就沒胖過。”

“哈哈，也是，也是?！蔽乙贿吇貞?yīng)著后浪，一邊在心里犯嘀咕。

爬樓梯的時候，我心想著后浪應(yīng)該是先在樓頂裝修了幾層供自己住著，雖然奇怪，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終于爬到十九樓，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一進門就是一個大通間，四壁連水泥都沒糊，整個房間的環(huán)境連樓下住在花壇里的流浪漢都不如，在房間的角落里還有模有樣地架起了一個用硬質(zhì)紙板搭起來的小拱棚。

“這個……”我望著穿著體面甚至算是考究的后浪，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別太在意，來，先喝茶，”說著，他不知從哪兒抽出來一盒茶葉，“這是最頂級的鳳凰單樅，有錢都弄不到。”他一邊說一邊跳到房間的另一個角落里架起了水壺?zé)?/p>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感到渾身不自在，不知該以什么樣的姿態(tài)存在在這樣一個空間里。

“王兄，快來露臺這邊坐，屋里冷?！?/p>

我默默地跟著他穿過大通間，來到另一個大通間的露臺，那里有兩張椅子，或者說是沙發(fā)，不，是老板椅，以我粗略的判斷，那椅子的皮質(zhì)相當(dāng)好，絕對價值不菲。

“我最喜歡以這樣的角度看城市了，一切都是漂浮的，浮生若夢。”他點著了一支煙，眼神迷離地看著腳下的城市。

我的屁股沾上了真皮椅子的那一刻，我算是緩過神來了，也記起來我是誰，是來干什么的。

“后浪兄，我早就有一個疑問，你只是一個人，怎么叫后浪兄弟呢？”

“知道后浪是什么嗎？”

“長江后浪推前浪？”我笑笑。

“后浪是指褲子后中褲腰下方與大身接縫處到下襠的長度?！?/p>

“這個長度有什么含義嗎？”

“其實是衡量屁股大小的一個輔助參數(shù)?！?/p>

“屁股？”

“是啊，小時候我的屁股很大，親戚們便直接叫我‘屁股屁股的?！?/p>

“那兄弟呢？”

“我其實是有一個雙胞胎兄弟的，他在出生第二天就死了，我現(xiàn)在僅有的關(guān)于他的東西就是那張夾在病例里面的腳印，這個名字其實是為了紀念他?！?/p>

“今天你算是解了我的疑團了，說說你最近在干嘛吧。”

“你可能也聽說了，年初的時候我花了一百天收集北京的PM2.5，最近我用它做了一塊板磚，下周將在利華拍賣行拍賣，起拍價一百萬，全部捐到藏區(qū)的寺廟?！?/p>

“前不久你好像又跟板磚兒較勁了?！?/p>

“是啊，我雇了一個小姑娘分析十二塊磚的個性和星座屬性?！?/p>

“最后分析出來了嗎？”

“當(dāng)然，關(guān)于分析過程和最終數(shù)據(jù)結(jié)論我已經(jīng)寫成了一篇文章，下周一發(fā)在《東華日報》副刊上?！?/p>

“有沒有做什么秘密實驗?zāi)?？?/p>

“哈哈，哪有什么秘密，最近我倒是又做了一件事?！?/p>

“什么事？快說快說?！?/p>

“我雇了一個人教一條魚微笑?！?/p>

“學(xué)會了嗎那條魚？”

“學(xué)會了，我拍的那張照片已經(jīng)被《國家自然奇跡》雜志約走了，待會兒我把單反拿給你看看。”

“哈哈，那你這兒開支應(yīng)該不小吧？”

“是不小，不過暫時還沒問題，我們已經(jīng)正規(guī)化操作了，上個月我們的工商登記證已經(jīng)發(fā)下來了，叫‘無意義有限公司，我們專門做無意義的事，公司的注冊地址就在對面的恒豐大廈四樓，待會兒我?guī)闳タ纯矗壳按蟾庞兴奈鍌€人，基本周轉(zhuǎn)得開了。哦，這一周我們接的單是‘找出蟑螂身上的五十六個優(yōu)點?！?/p>

“找出來了都？”

“快了，已經(jīng)找到四十多個了，周四應(yīng)該就能完工，完工就放假，我們一周只接一單，”后浪掏出手機，“你看，第四十六個優(yōu)點是從不在公共場所大聲喧嘩，第四十七個優(yōu)點是不怕臟。哎呀，聊了這么久，都忘了燒的開水了?！焙罄穗x開了露臺，把眼前這個漂浮的世界留給了我。

“算了，水都涼了，去公司喝吧?！?

“好好?！蔽矣置曰罅耍热缓罄瞬蝗卞X，為什么要住在這里呢？

從十九層樓步行下來，我已經(jīng)滿頭大汗了，后浪卻一點事兒也沒，顯得精力充沛。

“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去車里拿一下門禁卡?！闭f著，他大踏步穿過垃圾堆，走到不遠處的一輛車旁邊，車的尾部畫著一輛高高躍起的馬。

等他回到我身邊，我實在忍不住問了出來：“你為什么要住在這棟樓里？”

“這個爛尾樓屬于豐泰集團，在這里面住滿一年也是我們接的一單生意，我還有四十八天就能撤出來啦?！焙罄私器锏匾恍?，“知道我上一份工作是什么嗎？哈哈，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項目經(jīng)理?！?/p>

“那你是怎么想到開現(xiàn)在這家公司的？”

“之前經(jīng)常聽到朋友說要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兒，我就一直在思考什么是有意義，什么是無意義，產(chǎn)生了很多想法。人為什么要工作？工作的意義何在？無意義的工作是怎樣的？這些問題不斷沖擊著我，于是便有了做一點兒事的沖動：成立一家無意義公司，專門做無意義工作。說實話，我一直是一個消極的人，從來就認為人生本是塵埃，甚至連坐下來曬曬太陽思考人生的意義的時間都不夠，哪兒這么多時間去干這干那的，人類的渺小在于不能正視自身的渺小，總想在有限的時間中尋求某種永恒，比如意義。哎，不說啦，稿子寫完了先給我看看再發(fā)哈?！?/p>

“好?！蔽彝诵械琅缘募t綠燈，3、2、1……

打傘的人

每天這個時候，鄧志勇都會像一條落單的魚一樣，穿過民福街的三弄。弄口窄小，那只黑貓趴在階沿兒上，眼珠發(fā)出藍色熒光，即使不在春天，它的叫聲也能嚇壞無意中闖進弄口的外人。從某種意義上講，入夜以后，這只貓的功能相當(dāng)于一條狗。每次走到弄口，鄧志勇都會蹲下來細細地撫摸一會兒黑貓的胡須，這早已成為一種習(xí)慣，或者說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消遣，就像所有男人在撒完尿后都會使勁地抖兩把。

雨還在下，大街上卻看不到幾把雨傘。

今天鄧志勇沒能走到民福街，在兩站之隔的三林路就停住了，他被一把類似水果刀的刀尖抵住了腰部。

在萬州這座南方小城，大大小小的流水線上站立著數(shù)百萬之眾的外來務(wù)工者，他們操著各自的方言，拉家?guī)Э诘負頂D在像民福街三弄這樣的老舊民居里面。當(dāng)然，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安分守己，即使在菜場不小心多拿了一根萵苣都會良心不安地想上兩三天。不過偶爾也會有一些想不開的年輕人，要么是女朋友釣上大款展翅高飛了，要么是被主管經(jīng)理臭罵一頓了，要么是哪根筋異常放電了，總之，他們心理不平衡了，想找個地方發(fā)泄出來。如果可以這么解釋的話，天黑以后，你就盡管一個人閉著眼睛在萬州城里瞎走吧，走著走著，你總會在某個巷口感覺到異樣。回頭一看，一把水果刀頂在自己的腰上，這是必然的。

“別以為我不認識你?！鄙砗蟮哪莻€人說話了。

剛剛還有點兒驚慌的鄧志勇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因為那人說話的語氣很稚嫩，頂多二十五歲，撐死二十八歲。

“你甚至連生活都不經(jīng)審視，這樣過有什么意思呢？大不了多活一天就多吃一斤米罷了?！彼兜牡都馔吧陨源塘艘稽c兒，棕色皮夾克大概被刺穿了，但是刀尖還沒碰到毛衣，在皮夾克和毛衣之間有一層薄紗似的棉質(zhì)底襯。雨越下越大，鄧志勇想到了民福街的那只黑貓，不知道它能躲到哪里去。

鄧志勇是一名電信公司的維修專員，他需要維修的其實就一樣?xùn)|西——網(wǎng)線，他的工作就是保證用戶的網(wǎng)絡(luò)暢通。網(wǎng)絡(luò)暢通這一點非常重要，是提升現(xiàn)代人幸福感的重要途徑。在工作中他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比如說去年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因為鄧志勇遲到了五分鐘就站到了二十二樓的樓頂上，她對鄧志勇說，你要是再晚來一分鐘我就跳下去了。鄧志勇感動得熱淚盈眶，差一點兒就要抱起那個小姑娘在空中轉(zhuǎn)一圈兒，他感到幸福。

“你他媽的別說了，幸福從來都是因人而異的。你說美國總統(tǒng)幸福嗎？一個報道上說美國總統(tǒng)的手紙都要經(jīng)過十八道化學(xué)工序徹底檢查，以防恐怖分子在手紙上做手腳。報道上還說測試結(jié)果將被保存五十年以上，方便科研人員隨時取樣抽查，驗證試驗結(jié)果的可靠性。由于白宮的預(yù)算限制，美國總統(tǒng)的手紙平均每天只有三張。要我說，那些未被出生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鄧志勇感覺刀尖刺破了棉布的底襯，毛衣也快被刺破了。他有點兒惱火，這件毛衣是母親去世的前半年打的，已經(jīng)穿了快五年，由于自己倍加愛護，毛衣幾乎還像新的一樣。在許多個寒冷的夜晚，鄧志勇都會夢到母親織這件毛衣的場景。在母親死后，鄧志勇才覺得和母親是可以交流的。

“意義？哪有什么意義？人世間所有的意義原本就是時空中一個小小的點，你懂嗎？全他媽是假的。每天早上我從床上坐起來照鏡子，你猜怎么著？我他媽連自己都不認識啦。我敢說沒人認識自己，他們都是假裝的。”

隨著身后那人激動的語氣，刀尖已經(jīng)穿透了毛衣，頂在了鄧志勇的秋衣上。

鄧志勇細細品味著身后那人說的話，他覺得他說得很好，很有水平。

一個四十多歲穿著短皮裙露著大腿的女人，打著一把七色花傘慢慢從眼前走過，越走越遠，拐進了一條弄口。鄧志勇覺得頂在秋衣上的刀尖有點異樣，好像并不是很鋒利，他慢慢地回過頭。

“哎，大哥，對不起，傘上的水落到你身上了吧？對不起。”

鄧志勇看著頂在自己身上的那把黑雨傘和拿著手機的年輕男人，哂笑了一下。雨傘最前面的那根傘骨滑了出來，尖銳的鐵絲抵在鄧志勇身上。鄧志勇伸手把傘骨套進了塑料套冒里面，然后轉(zhuǎn)身朝民福街走去。他想去找找那只黑貓藏在了什么地方。

雨停了。

戴耳機的人

采訪孫波原本是不在計劃之內(nèi)的。

上周四下午，我坐地鐵去城市的東南角續(xù)簽寬帶?；爻痰臅r候，在地鐵的入口處突然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我快步向前，準備繞到他的身前看個究竟。沒想到他猛地回頭，和我的目光撞個正著。

“嗨，沒想到在這里碰到你啊?！?

“哈哈，你還是那樣?！蔽乙豢吹剿菈K大餅?zāi)樉烷_心，肥肥膩膩的，像是剛在豬油盆里洗過。

“你看這里，”孫波寶貝似的拍了拍他那一頭清爽的短碎發(fā)，面帶驕傲地說，“入鄉(xiāng)隨俗，我這叫‘城中村發(fā)式?！彼氖址畔聲r碰到了耳機線，一只白色的入耳式耳機垂在半空中。

“哈哈，那你變化挺大的。”

“我關(guān)注了你的微信號，那個城市人素描系列怎么不寫了？我等著看呢，挺有意思的。”

“最近忙得像狗一樣，要不找個地方坐一下？”我提議道。

“走，我?guī)闳ヒ粋€地方。”孫波調(diào)整了一下耳機。

五分鐘后，我們坐在了“避風(fēng)塘”。

之所以是“避風(fēng)塘”，跟我們的大學(xué)時光有關(guān)，作為學(xué)校新聞社的負責(zé)人，孫波把二食堂旁邊的“避風(fēng)塘”定為了活動基地，我們在那里打磨出了好多篇報道、抽了好多煙、喝了好多杯不明何物的奶茶。

“還在給報紙寫嗎？”我點了一杯珍珠奶茶。

“沒寫了，我最近在學(xué)畫畫?！睂O波又調(diào)整了一下耳機的位置，還在線控音量的地方按了幾下。

“寫字的人是該學(xué)學(xué)畫畫，搞得好的一幅畫抵別人一本書。那你是辭職了嗎？”

“嗯，現(xiàn)在算是自由撰稿人了。哦，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辭職的？”

“寫‘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

“哈哈，我在選題會上罵主編他娘。”孫波把雙手端端正正地擱在桌子上，像是面前擺著一個魔方計時器，隨時準備開始。

“不會吧？你不像這種人啊。”我作驚訝狀。

“還不是因為它，”他指了指塞在耳朵里的耳機補充道，“那次開選題會，我一個人戴著耳機坐在會議室的后排，一不留神，主編竟然悄悄地走過來把我的耳機狠狠甩在了桌上，于是我罵了他。你說我他媽是不是有??？我離不開這個東西了，一秒鐘都不行。”

“離不開耳機，什么意思？”

“我現(xiàn)在是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得戴著它，沒有它塞在我的耳朵里，就像……就像把一只海豚按在水里那樣，連汗毛都覺得不舒服?！?/p>

“這個……為什么會這樣？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樣的？”

“大概是去年年中開始的，具體時間記不得了。我自己也找了一些書看，看得懵懵懂懂的，我感覺我他媽得了什么病。有一個外國新聞里報道，一個外國男人娶了他養(yǎng)的一株向日葵，我害怕我也變成那樣，娶了它?！彼米笫种讣恻c了點耳機，“耳機就是為了還原這個世界而產(chǎn)生，而且它是專一的，靈魂般的事物?！?/p>

“真的二十四小時戴著？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一個理論，說經(jīng)常戴著耳機的人有自閉的傾向。”

“不會吧？離職之前我可是跟同事們都相處融洽的，跟公司底下的門衛(wèi)、房東、樓下賣炒粉的、賣蘋果的、送外賣的，全都相處融洽，可沒有你說的什么自閉傾向?！闭f完，他整個人像松了一口氣似的靠在了椅背上，桌子上的兩只手也放下去了。

“哈哈，你這個愛好還挺有意思的?！?/p>

“是嗎？但是已經(jīng)有幾個人說我孤僻了，就因為我戴著耳機。那些在圖書館里學(xué)習(xí)一整天的人不孤僻嗎？自己打單機游戲的人不孤僻嗎？獨自騎自行車的人不孤僻嗎？自己睡覺的人不孤僻的？自己做飯自己吃的人不孤僻嗎？自己跑步鍛煉身體的人不孤僻嗎？自己開車的人不孤僻嗎？自己用兩個手機這屋一個那屋一個跑來這屋和那屋手機說話后又跑去那屋和這屋手機回話的人不孤僻嗎？自己用自己的微信給自己的微信小號發(fā)消息聊天的人不孤僻嗎？獨自進山拍景色的人不孤僻嗎？自己去買彩票的人不孤僻嗎？自己去眼鏡店測視力配眼鏡的人不孤僻嗎？自己去超市購物的人不孤僻嗎？別人給他打電話叫他出去玩他不出去的人不孤僻嗎？自己乘坐地鐵公交輪船飛機火車火箭太空飛船的人不孤僻嗎？自己修理電風(fēng)扇的人不孤僻嗎……”

“嗯……”

“耳機就像一個隱喻。他們其實不關(guān)心你在聽什么，也不關(guān)心你的耳機，甚至也不關(guān)心你，他們什么也不關(guān)心。他們連自己也不關(guān)心，但是他們會關(guān)心你為什么戴著耳機?！?/p>

“陳生，請慢用，小心燙嘴?！狈?wù)員微笑著切斷了孫波的發(fā)言。

“哎，你變化真的挺大的……”

馬億，作家，現(xiàn)居北京。已發(fā)表小說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