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鷹

李子麒

一

“不行，我他媽一定也得去一趟西藏。”

吳一為把女友送回家后，在回自己家的路上下了這個決心。

事不宜遲，他立刻訂了去拉薩的火車票，果斷辭了多年不滿的工作，又給身邊的家人朋友講明了打算，幾天后就孤身登上了進藏的火車。他對自己這次行動寄予厚望，打算以這次進藏為契機，徹底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態(tài)，回來后，不僅要挽救自己已經(jīng)岌岌可危的戀情，更要實現(xiàn)多年來自己成為一個自由職業(yè)者的夢想。當可可西里的雄鷹在車窗外的藍天翱翔，吳一為感受著高海拔帶來的不適，忽然就想起了他上車前女友的樣子。女友把他送到車站，離別時眼睛里滿是遺憾。她還對他說：“可惜我感冒了去不成西藏，你可好好注意身體，回來給我講講見聞?！?/p>

吳一為想念這種關(guān)切，這種關(guān)切已經(jīng)有幾個月不曾出現(xiàn)了。幾個月前，女友認識了一個自稱去過西藏的同城網(wǎng)友，忽然一切就都改了模樣，雖然他們依然和以前一樣吃飯、聊天、看電影，但他感覺到有些東西失去了，每當他以為他女友在家休息，想要叫她出來時，卻總發(fā)現(xiàn)她和那個網(wǎng)友在一起。吳一為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從女友躲閃的目光以及忽然對西藏的憧憬，他感到這一切改變都是因為那個網(wǎng)友，因為他的“去過西藏”。

如此一個月過去，在一次使人精疲力竭的三人餐過后，吳一為受夠了女友和那個網(wǎng)友之間大談特談西藏，而自己卻在一旁無話可說的情形。他果斷決定不能這樣繼續(xù)下去，他也要去西藏。

二

西藏是一個既寒冷又難受的地方，這是吳一為到達西藏的第一個想法。但當他領(lǐng)略過布達拉宮、大昭寺和納木錯湖的秀美風光后，他覺得也并非如此，那種天高地遠的感覺使人忘記了一切。到拉薩的兩天內(nèi)，他拒絕了公司的挽留，除了睡覺吃飯的時間外，其他時候不是在景點，就是在去景點的路上，每到一個地方就在自己帶來的地圖上畫上一個“×”號，精神無比充沛，好像可以這樣無休止地尋找下去。

但這么瘋狂尋找了兩天后，他還是累了，他找到了一家看起來很不錯的藏式小旅館，準備在那里休息一兩天后再繼續(xù)踏上尋找之路?？刹恢趺?，走進那家小旅館的一剎那，他忽然累得氣喘如牛，身上的背包也猛然重了幾倍，仿佛裝上了三山五岳，怎么也背不動了。

就在這時，旅館大廳里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藏族男子站起身來，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語問他需不需要幫助，是不是要住店。吳一為點了兩下頭，那個男子就把他的背包接了過去，示意他先在大廳里坐下。這個人就是桑吉，他就是這樣和桑吉認識的。

桑吉是個謎。從西藏回去后，吳一為不止一次提到他的這位救命恩人，但卻說不出有關(guān)他的任何事情，最后只好向大家解釋：“桑吉是個謎?！?/p>

他住進藏式小旅館的那天，天氣又干又冷，幾乎能把石頭凍出裂紋。桑吉幫他把背包背到二樓的客房里，指了指床頭的一個按鈕，要他有事的時候按這個按鈕，他聽到就會上來。吳一為那時感覺自己昏昏沉沉，巴不得立刻休息，就草草點了點頭，叫桑吉趕緊出去了。那天他在旅館里幾乎睡了一天，全身酸疼，格外難受。如此到了晚上，他感到自己好像舒服些了，便從自己客房里出來，站在二樓的欄桿邊上向大廳里看。大廳里坐了幾個人，大概都是他這個年紀，男女都有，大家坐在一起，大聊特聊西藏的見聞。吳一為仔細聽了聽，恍惚之間，

他聽到一個男聲說：“凈化、凈化、凈化、凈化?！?/p>

又聽一個男聲說：“超塵、超塵、超塵、超塵?！?/p>

又聽一個女聲說：“心靈、心靈、心靈、心靈?！?/p>

吳一為大吃一驚，因為他看到這些人都點起頭來，一副你知我知的樣子。然而這三句話他卻只聽到了三個詞，全無主謂賓，完全不能明白他們在講什么。吳一為想知道他們究竟在說什么，便又在欄桿邊待了好一會兒，結(jié)果聽了半天，好像還是只聽到了這三個詞，毫無結(jié)果。他覺得有些無聊，就回身往自己客房里走去，洗了個澡。

三

這天半夜，吳一為處在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里，在西藏夜間的一片寂靜中，他忽然聽到不知名處傳來了悠揚的鐘聲，鐘聲不多不少地響了十二下。隨著鐘聲消去，他房間的門一下被推開，率先進門的是一股寒冷的空氣，這股空氣翻騰著、翻騰著，最后翻騰出了一個人影。

吳一為一下警覺起來，暗道此人半夜不請自來，來者不善。都賴自己入住時太草率，竟住進了賊窩嗎？來回思索片刻，覺得也未必如此，便定睛去看那人影。只見那人影晃了一下，就往里進來，待到吳一為看清了那人的樣貌，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因感冒未能與他同行的女友！吳一為一下愣住，半晌問道：“你……怎么來了？”問罷了，又有無數(shù)的問題涌到嘴邊，便又揀了一個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女友笑了一下，答道：“你走了之后，我感冒好了，覺得不和你同行這一趟，實在不甘心，就訂了來西藏的車票，來找你會合?！?/p>

吳一為又問：“那……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女友說：“你忘記了？你的手機有了賬號就是可以定位的啊?！?/p>

吳一為明白了這些，還未說話，忽然被女友從床上一把拉起來，而后又聽她道：“睡什么！我剛從火車上下來都不累。這里的星空，你知道有多美嗎？走！不要睡了，我們出去看夜空！”

吳一為好在睡了一天，體力有所恢復，見女友從內(nèi)地剛來，玩興正濃，也不好潑了冷水，只好打起精神，穿了衣服，同女友一同到了旅館外面。

西藏的夜空果然一塵不染。吳一為看見其他地方難得一見的滿天繁星，不禁心曠神怡，幾天來的疲倦仿佛被一掃而空了。那夜里星月交輝，夜色深沉，吳一為看著前面拉著自己不住走的女友，忽然感到一種天地間只此兩人的幸福。他顧不上趁二人的獨處時光詢問女友這幾個月來的忠誠，顧不上摸清女友究竟怎樣就忽然來到了自己身邊，只顧著享受這無言的美好。這樣走了不多時，女友忽然指著天驚嘆起來：“看，那片星星是不是北斗七星？”

吳一為順著女友的指尖望去，在漫天繁星的夜空中掃了一眼，什么也沒看到，轉(zhuǎn)回來目光卻鎖定了女友。黑夜暗得深沉，星光耀得璀璨，女友的眼睛中映著無數(shù)的光點，那一刻仿佛時間已然停止，宇宙換了中心。

女友見他不回答便轉(zhuǎn)頭看他，見他正盯著自己發(fā)呆，便羞紅了臉，猛拍了他一下，道：“發(fā)什么愣??？”

吳一為趕緊回過神來，抬頭聽女友說話。在他眼里，天上本來只有星星，卻被女友說出了獅子、老虎、貓、玫瑰和老鷹。吳一為盯著那老鷹看了許久，剛要搭話，忽見那星星組成的老鷹扇動了一下翅膀。吳一為嚇了一跳，正要問女友她有沒有看到，卻見那老鷹真切地動了起來，在夜空中幻化出了真的羽翼，朝二人猛地飛過來。吳一為這下趕緊朝女友看去，見女友不僅一點沒有怕的樣子，反倒一臉期待看著那只巨鷹飛來的地方，更是不明所以，要拉她跑開，卻又莫名完全拉不動，便眼睜睜看著這只巨鷹落在二人面前。巨鷹降落的勁風吹得二人衣袂倒卷，吳一為正不知所措間，被女友一拉，拉上了巨鷹的脊背，巨鷹隨即騰空而起，朝著夜空深處振翅高飛。吳一為這時已經(jīng)呆了，已經(jīng)不會思考這巨鷹究竟是真是假，要帶自己和女友去向哪里，只知道高空寒風凜冽，他伏在巨鷹上看著腳下掠影似的山川，一時呆若木雞。

巨鷹飛不多久，便降落在一座巍峨的建筑上，吳一為被女友又拉下了鷹背，眼睜睜地看著巨鷹又飛進了星空。他怔了一下，忽聽他女友說：“這里風景好?！?/p>

吳一為往腳下一看，總覺有點眼熟，仔細一想，這里不正是昨天剛?cè)ミ^的布達拉宮頂上？！回頭剛想再問，已被女友撲面迎個滿懷，想逃離時，嘴也被堵住了。吳一為感受著幾個月來第一次的溫存，便把寒星化成的巨鷹拋在了腦后，專注著懷里的人兒。

夜幕下的布達拉宮，比白日更加莊嚴肅穆。二人正纏綿間，腳下忽然一動，吳一為趕緊低頭一看，只見腳下裂開了一條大縫，長有丈余。剛想跑開，又覺天搖地動，腳下裂縫再次撕裂開來，這次裂縫化為了一個巨大的黑洞，頓時吞噬了二人。

四

吳一為醒過來的時候，被診所天花板上明亮的大燈刺的完全睜不開眼睛，片刻之后，他才從剛才的美好中脫離出來，第一個反應就是看身邊的女友在哪。但他并沒有看到女友的蹤跡，反而看到了一個男人。男人身邊有一個巨大的鐵柱，上面寫著氧氣瓶。

吳一為打量四周，知道了這里是一個診所。一時女友、夜空、巨鷹的記憶相繼而來，他的思緒立刻被擾的亂七八糟，渾身又沒一點勁頭，便問男人道：“你是誰？”

男人說：“我是桑吉，你住的是我家旅館，你剛進旅館的時候，我把你的包背了上去，還要你有事的時候叫我?！?/p>

吳一為想起了這個人，便又問道：“這是哪？”

桑吉說：“診所?！?/p>

吳一為又問：“我怎么在這里？”

桑吉說：“你感冒了，發(fā)了高燒，還洗了澡，差點轉(zhuǎn)成肺炎?！?/p>

吳一為聽了，稍有點明白，示意桑吉繼續(xù)說下去。桑吉會意，就繼續(xù)說道：“你昨天下午住進旅館的時候，我看你就像感冒了。來我們這里旅游的人，感冒的很多，一感冒也很嚴重，所以我才仔細觀察著你。那天晚上，你從房間里出來了一會，我看你像是好一點了，本來想問你怎么樣，又看你好像不想被打擾，所以沒問。半夜里，我有點渴，起來找點水喝，順便到你門口一聽，聽你在一個人說話，就找了備用鑰匙進去看，那時已經(jīng)叫不醒你了。”

吳一為強忍著高燒的昏沉感，理清了桑吉說的話。片刻，忽然靈光一閃，又問桑吉道：“我女朋友沒有來？”

桑吉怔了一下，而后答道：“你燒的昏頭了！哪有什么女朋友？”

五

吳一為在西藏待了大概一個月之久，期間和桑吉有了不錯的交情，他臨走的時候，桑吉還送了他一只小鷹。從西藏回去后，他隱去了巨鷹、幻夢、桑吉和感冒，把剩下的經(jīng)歷一五一十地講給了女友，女友果然大喜，對他的態(tài)度比他去西藏前要好得多，但吳一為還是敏感地感覺到，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

過了幾天，女友又提起了一次三人約會——用他女友的話說是二人約會，再拉個朋友，但顯然他不會這么想。吳一為感覺這是一個好機會，他相信，這個網(wǎng)友的優(yōu)勢已經(jīng)被他完全瓦解，當去西藏的故事被徹底抵消，他就會在過往的溫存記憶里重新贏得女友的芳心。

他們?nèi)思s會的那天，天氣是多云。吳一為懷著戰(zhàn)斗的心情等待著敵手的到來，他在西藏已經(jīng)游遍了這個網(wǎng)友提過的所有景點，額外還去了他沒提過的很多景點，更何況他在這幾天看出女友對他的狀態(tài)回暖，不免自覺勝券在握，想好了很多擊潰對手的方式，仿佛勝利已經(jīng)發(fā)生。但出其所料，當那網(wǎng)友又一次提到西藏，吳一為也裝作無意間搭上話時，兩個回合，那網(wǎng)友就擊敗了他。

那網(wǎng)友先驚訝道：“你也去西藏了？”

吳一為道：“是的?！?/p>

那網(wǎng)友又問：“怎么去的？”

吳一為笑道：“坐火車去的?！?/p>

這回輪到那網(wǎng)友笑起來，說：“火車沒意思，我是騎摩托去的?！?/p>

吳一為眼睜睜看著女友看那網(wǎng)友的眼神里又迸發(fā)出了火焰，看自己的眼神里熄滅了光芒，不禁如墜冰窟。在無數(shù)次設(shè)想中都穩(wěn)操勝券的戰(zhàn)斗，還未正式交鋒就被斬于馬下。他仿佛被當頭一棒，頓時打了個魂飛魄散的激靈。在接下來的約會時光里，三人又恢復了他去西藏之前的樣子，吳一為嘗試掙扎，嘗試與那網(wǎng)友對話的時候，卻總被他那比自己特殊的“摩托視角”頂?shù)脽o話可說。

痛苦的時光持續(xù)了兩個小時，那網(wǎng)友終于隨意地一擺手，和二人告了別，但吳一為相信擺手只是給自己的告別，而他們倆在不知名的地方已經(jīng)做了正式的吻別。在送女友回家的路上，吳一為還企圖喚起女友的熱情，不料提了幾個意見，都被女友瞬間否決，做出的努力全部白費，好像他在西藏經(jīng)受的痛苦與孤獨全部都不曾有過一樣。吳一為告誡自己要忍耐，但當他熱情如火的目光第九次遇到女友的冷若冰霜，他終于按捺不住，一把拉住自顧自走著的女友，質(zhì)問她道：“你究竟還要我怎么樣？”

女友嚇了一跳，說：“什么怎么樣？”

吳一為說：“別裝了。我去西藏之前，就看出來你倆不對勁，本來以為你就是圖一時新鮮，沒想到新鮮勁還過不去了。好，他去過西藏，他有意思，現(xiàn)在我也去過西藏了，你還要我怎樣？”

女友道：“什么新鮮不新鮮？你去西藏也并不是我要你去的，什么還要你怎樣？”

吳一為咬牙切齒道：“你是沒要我去，可我要不去西藏，恐怕我倆撐不到現(xiàn)在，早就掰了?！?/p>

女友盯著他，顫聲問道：“為什么這樣說？”

吳一為見女友竟回過頭來問他，不免呆了一下，而后又因為女友的賊喊捉賊怒火高漲，當下厲聲道：“你還問我為什么？！難道你能否認你對他沒有意思？”

女友這時已淚如雨下，并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自言自語道：“我看你去了西藏，本來還對你懷有希望，誰知道你……你……”

吳一為聽到西藏二字，又是一股無名火發(fā)上來，繼續(xù)怒道：“還是西藏！西藏！西藏！我說西藏，你還說不怎樣，現(xiàn)在說出真話了？！”

女友哭泣片刻，竟異乎尋常地冷靜下來，一時先抽泣了兩聲，而后道：“算了，沒什么好說的了，你要分手，我也沒辦法。這事你覺得和什么有關(guān)就和什么有關(guān)，但我要告訴你，不管你信不信，這事其實和西藏、和那個網(wǎng)友都沒關(guān)系，只和你有關(guān)系?！?/p>

吳一為盯著女友堅定卻略帶淚花的目光，忽然回到了一個多月前那個迷幻的夢里。他猛然想起，那個夢里有一只星光化成的巨鷹，正是那只巨鷹成就了二人的一刻春宵。想著想著，夢里的一切倏忽間紛至沓來，他一下感覺頭痛欲裂，待到他再定下神來，女友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

六

短短幾天后，當吳一為再次回憶起那趟西藏之旅，不禁覺得整個旅程都是虛假的。但是桑吉聯(lián)系方式的存在以及桑吉送他的小鷹告訴他，一切都并非幻象。吳一為這趟進藏，本想借此挽救他的感情，再順便實現(xiàn)他那多年的夢想，沒想到這趟旅程不僅沒有挽救他的感情于水火，反而加速了他感情的滅亡。他與女友分手后，知道自己其中一個期望已經(jīng)破滅，便把所有的思緒都寄托在成為一個自由職業(yè)者身上，但他卻并沒立刻付諸行動，因為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這些日子里，桑吉的小鷹是他生活的全部，他認真查閱養(yǎng)鷹的資料，購買了一切需要的食物、工具，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用心，但他就是用盡了平生的細心來呵護它。他的朋友們有時來他家聽他描述西藏的見聞，他們愛聽桑吉救他的故事，愛看小鷹成長的樣子。

時光飛逝，轉(zhuǎn)眼小鷹就長大了，地面已經(jīng)無法滿足它的好奇心，吳一為看出它希望沖上云霄。于是吳一為在它腳上拴了一根繩子，另一頭纏在自己手腕上，開始一次次從空中將它拋下，希望它能學會飛行。這方法果然有效，不過幾天，小鷹在空中滯留的時間就越來越長，吳一為也驚喜地發(fā)現(xiàn)，小鷹的下落軌跡開始有了上揚的趨勢。終于在一段時間后，在一次與之前毫無差別的嘗試中，小鷹和吳一為連接的那條線被完全拉直。吳一為抬起頭，看著在空中展開翅膀的小鷹，忽然恍惚起來，感覺自己又回到了西藏，回到了那天感冒時發(fā)生的幻覺里。

七

朋友們聽說吳一為家的小鷹會飛了，紛紛叫著要來看一看，但因為各人時間安排不同，未能約好一同到來，先來的只有一位吳一為最要好的朋友。

那天他們相約到公園，吳一為手上拴著小鷹，引得路人紛紛圍觀。這是小鷹第一次從吳一為住的小區(qū)里出來，外面的一切都很新奇，吳一為看得出它的興奮。少時，吳一為走到了與朋友約好的地方，當下尋了個長椅坐下，等著朋友的到來。

天上云海翻滾，與他和女友分手那天的天氣幾乎一樣。吳一為看著云在天上飄來飄去，又看著被自己牢牢抓住的小鷹，忽然有了一種沖動，他想向這只小鷹學習飛翔。這念頭在他腦海里是那么的強烈，讓他差點就松了手，要跪下去行拜師禮。但他只想了一下，就發(fā)覺自己在犯傻，只好晃了晃頭，把這莫名其妙的想法驅(qū)逐出了腦海。

等了半晌，朋友來了，對吳一為手里的小鷹贊不絕口。二人邊走邊聊，朋友問他道：“你啥時候回去工作？”

吳一為一擺手，笑道：“我不回去工作了，我現(xiàn)在是一個‘自由職業(yè)者，我可以完全掌控我自己的生活，想什么時候工作就什么時候工作，想什么時候休息就什么時候休息?！?/p>

朋友問道：“那你這意思是已經(jīng)決定了？”

吳一為點頭道：“是的?！?/p>

朋友又問道：“想好做什么了？”

吳一為聽了這話，忽然張口結(jié)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如此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自由嘛！‘自由！這怎么能想好做什么呢?！?/p>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朋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對吳一為說：“對了，我給你講個事?！?/p>

吳一為道：“你說?！?/p>

朋友看了他一眼，道：“你前女友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那個網(wǎng)友好了。”

吳一為聽了這個，心上有點不舒服，便強硬道：“她愿意和誰好就和誰好，和我一丁點兒關(guān)系也沒有。”

朋友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但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

吳一為便問：“那什么是重點？”

朋友盯著他道：“我后來調(diào)查了，那個網(wǎng)友不知道為什么撒了謊，他確實根本沒有去過西藏?！?/p>

吳一為聽了這話，大吃一驚，同時感到手上小鷹的爪子刺進了自己的身體里。他一吃疼，手上一松勁，小鷹猛一撲騰，那根連接著他和小鷹的線就失去了控制，急忙去攏時，線這頭已經(jīng)高得夠不到了。吳一為和朋友見狀，趕緊去追，可他們畢竟不會飛，只好徒勞地在地上跳來跳去，想要抓住那根線，但小鷹越飛越高，哪里能抓得到！抓了一會兒，小鷹的身影便在天際消失了。吳一為和朋友都發(fā)起愣來。片刻，吳一為被自己手上的疼痛叫醒，低頭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一個血洞和旁邊的繩印?？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似乎也記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