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熱烈地活在此刻

◎七天路過

只愿熱烈地活在此刻

◎七天路過

我是在2015年9月來到北京的。不是為了愛情也不是為了親情，大概因為北京是離我最近的夢想之都。人是愿意為了夢想跋山涉水的，重要的是，在年輕時，我們認為夢想高于一切。

我收拾了兩天行李，在車站包了一輛車。路上過安檢時，車主一邊抱怨我東西多一邊想對策：待會兒查車的過來了我就說，你是我妹妹，我送你上學(xué)。不過要是真罰錢了，你自己解決啊。

我用鼻音輕哼了一聲，心里斬釘截鐵地立Flag：“反正我是不會回去的，罰錢也不回去。我要去北京?！?/p>

剛到北京時，是朋友幫我找的房子，在傳媒大學(xué)地鐵站附近。是平房，廁所和洗漱都在外面。這和我想象的北漂不一樣。一開始總會有點苦，但我不相信會一直這么苦。每天我都需要從繁華涌動的人潮向外走，走到五環(huán)之外，倒三趟地鐵，再坐一個蹦蹦回到那個可以稱之為“家”的住處。房東阿姨很好，會告訴我在哪里買生活用品，哪里的飯好吃，偶爾也會敲門遞進來一塊西瓜。我害怕孤獨，害怕在這個小房子里平庸下去，害怕這城郊之外的平房儲存不了我熱烈的夢想，也害怕這瑣碎的日子消磨我的斗志。

深夜里讀綠妖的《北京小獸》，周云蓬在序里寫道：“北京不允許你打盹兒。你稍微一感慨，或者一走神，你的箱子就舊了。就有新人像森林里的藤蔓一樣，從你的身邊悄悄地攀上來?！倍矣∠笞钌畹氖蔷G妖借著女主角在文中寫：“你知道嗎，每天晚上我都想辭職，可是每天早上，我都告訴自己：去上班，穿上你最貴的衣服，把他們都斗垮。因為我想知道我到底會變成什么樣兒?！?/p>

我在地鐵上循環(huán)過好妹妹的《一個人的北京》，聽這首歌，有時身邊走過一對吵架的情侶，有時旁邊坐著兩個手牽手的姑娘。記憶最不美好的一次，是加班到11點，從地鐵走出來時，路燈都已經(jīng)暗了，我走過那條狹窄的小路時放著這首歌，假裝身邊有個人，告訴我“別怕別怕”。回到家后躺在床上哭了起來，留在北京的我為什么要一個人，堅持著所謂的夢想。

當時跟男友感情搖搖欲墜，一個月見一次面。但我也沒有從前那么害怕感情失敗了。要在北京生存下去的姑娘，從頭發(fā)到心腸，都得慢慢硬起來，做好孤身一人提劍奮戰(zhàn)的準備。

我的解決辦法尤為笨拙，就是加班。加班做方案，找資源，認識這個行業(yè)里優(yōu)秀的前輩們。業(yè)務(wù)能力奇跡般地在短時間內(nèi)得到了領(lǐng)導(dǎo)的認可，然后提前轉(zhuǎn)正，并且有了獨立負責的營銷項目。晚上回到家，就像圣·?？颂K佩里筆下的小王子又回到了他的小星球上，只是屬于我的星球，沒有玫瑰花，有的只是一群猴面包樹。

闖過最辛苦無望的那幾個月，你會發(fā)現(xiàn)：外面沒有別人，只有自己。年底，我拿到了公司頒發(fā)的新人獎，有一筆小小的獎金，加上年終獎算是一筆可觀的收入。等過年回來的時候，我換了房子，從東五環(huán)搬到了北四環(huán)?！敖K于算是城里人了啊。”這次換房像是一個里程碑，標志著我的北漂生活有了小小的改善。

在北京的生存哲學(xué)，是成本第一。上班的時間成本遠遠大于換房子的成本。我自嘲，“果然變成了精明功利又世俗的姑娘啊?！钡乔那牡卣f，我開始喜歡上自己為生活精打細算、眉目間野心勃勃的感覺。

一個人在北京的第二年，我又換了房子，開始自己做飯、健身。我是帶著悲觀主義的樂天派，相信在每個不夠完美的情節(jié)背后，總有著隱藏的獎勵和未知的驚喜。

新生活帶著生機勃勃的春天氣息向我涌來。之所以選擇一份跟圖書相關(guān)的工作，是因為覺得終我一生，也逃離不了文字的表達與救贖。它是我孤獨時的避難所，也是我日常小確幸的生產(chǎn)地。

我找了很多微信平臺，下班回來后把它們的投稿郵箱匯總起來，把自己寫過的文章整理好，一個一個郵箱投遞過去?！班病钡囊幌曼c擊發(fā)送鍵，像是給另一個宇宙投遞求生信號。

大概投遞了十幾個郵箱后，我收到了一個平臺的回復(fù)。“可不可以給我們寫專欄？”收到郵箱回復(fù)的時候我正坐在床邊，一下子就蹦起來，“太好了，太好了！”

我開始給這個平臺供稿，寫音樂專欄，從老狼、許巍，到楊千嬅、孫燕姿，有時候?qū)懙煤茼槙常袝r候改稿到深夜1點多，每個月寫三四篇，可以維持生計，也有了小小的自信。

人就是會被這樣或那樣的轉(zhuǎn)機打動的。我不愛北京，北京也不愛我，但我覺得我們可以互相成全。慢慢地，機會多了起來，有過被微博千萬大V轉(zhuǎn)載的文章，也有了被仰慕已久的平臺約稿的經(jīng)歷。

稿費也從200元漲到了500元，最忙碌的那個月，寫稿的收入竟然超過了工資。但同樣在那個月，我的熬夜記錄從2點變成了4點。我負責的工作項目開始變多，一個月內(nèi)的加班最多到了2/3。加班和外賣是一對好伴侶，吃完外賣，站在公司的窗口向下望。燈紅酒綠，聲勢浩大，萬盞燈光，無數(shù)夢想。

我在電腦上暗暗寫道：我喜歡這樣的北京，這里有迷失的靈魂，也有倔強的人生?；钤谶@個城市里的你，擁有著無數(shù)可能性。

我非常自我又幻想，大概很快就可以擁有一種新生活了。借用廖一梅的話說：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樣的生活，但我知道自己不要什么樣的生活。

我不要舒服，不要安穩(wěn)，不要一眼望得見頭的乏善可陳。我不談戀愛，也不敢戀愛。我害怕我本能里的那些勇氣和欲望，都在感情的化骨綿掌里落敗。但凡有一點點底氣，去工作吧！我一遍遍告訴自己，打開銀行卡余額，把充電寶充到四格電。人要有那種揪著自己頭發(fā)從泥地里站起來的力量。哪怕是獨自一人，哪怕一事無成。這個城市不就是拿來給人造夢的嗎。

我沒有期待中那么好，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差。比如約稿的平臺變多了，比如工作的項目前景很好，比如年底的時候有了一筆還不錯的獎金。但北漂的生活不是一只魔術(shù)師的手，可以迅速地為你鍍上光環(huán)，也不是美圖秀秀，能讓你的生活加一層夢幻的濾鏡。

重點是不能著急。一著急就會焦慮，猜疑，拖著行李箱走來走去。走向你來時的車站。但依舊有很多人走進來，很多人走出去。走進來的人提著一個皮箱，叫青春；走出去的人也提著一個皮箱，叫妥協(xié)。北京，是吞噬了無數(shù)人青春的永不干涸的他鄉(xiāng)。

最開心的事，就是搬出了合租屋，換到了單獨住的房間。從淘寶買來了懶人沙發(fā)、書架和衣架，然后在深夜里，一個人一遍又一遍地組裝。

劉瑜說，一個人要像一支隊伍，不氣餒，有召喚，愛自由。在某一個瞬間，我覺得我愛上了自己—不那么優(yōu)秀的自己，不那么努力的自己，不那么光彩照人的自己。

到了第三年，我終于心平氣和地意識到，我可以不依靠任何人，不討好任何人，得到快樂。

我原諒了自己七百多個日夜的孤單和寂寞，原諒了自己的敏感、焦慮、深夜痛哭和感情里的愛而不得，原諒了我固執(zhí)又盲目地跟家人反抗，又一往無前、亂打亂撞的生活。

北漂給一個女孩最大的禮物是真正地接納自我。一開始，我是用生存的本能來適應(yīng)這個城市；再后來，我是用努力和焦慮來對抗這個城市；現(xiàn)在，我終于可以用快樂和自由，來感知這個城市。我??！我不要成為隨隨便便就放棄的人??！這一點光明的愛意，是我對這個城市的獻禮。

有小伙伴邀請我一起做平臺，我覺得很好。我們合作得很愉快，每周都在寫稿子，身體里流淌著新的欲望和野心。

我想我終究是幸運的，被命運吆五喝六之余，還是找到了這個生存游戲里隱藏的獎勵，比如每一天用一點時間來愛自己，培養(yǎng)自己跟自己玩的樂趣。我不覺得每個女孩都必須要用北漂來為命運下注，但像我這樣有一點好奇心和挑戰(zhàn)欲的，我挺想跟她們說，別怕，它沒那么恐怖，也沒那么幸運。它不確保你收獲什么，你只能投身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

你想要名利就去名利場；你想要眼界就去開；你想要成長就去磨煉。只要你自己覺得快樂，人生何其美麗。

哪怕痛苦掙扎，遍體鱗傷，他們一無所有地來，也許還會一無所有地離開。我們依然在愛著，依然在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