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木壘 溝壑里都是故事

林敬民

第一次聽到木壘這個地名，我就感到有一些奇特，因為在新疆眾多的地名中，除了少數(shù)用漢語命名外（如：石河子），其它大部分是用蒙古語、哈薩克或維吾爾語命名，而木壘好像兩者都不是。

后來聽木壘當(dāng)?shù)氐挠坝呀榻B，唐代巾幗名將樊梨花率部沿東天山北坡西征，行至木壘被一道河攔住，河岸懸崖對峙，崖壁陡峭，猶如屏障，河道巨巖猙獰，水勢兇涌，濤聲震天，無法通行。樊梨花派部將逆河流而上，尋找通河之處，可是越往上走山勢越陡，河谷越深，直到面前出現(xiàn)千仞雪峰，也未能找到通河之處。于是，樊梨花下令鑿石填河，可是當(dāng)石塊投進(jìn)河后，立即被濤濤巨浪沖得無影無蹤。后來樊梨花下令將士伐來松木，將石塊捆綁在松木上，放入河道，層層壘砌，由于河水能從石塊和松木的空隙中流過，河水沒有被攔死，這樣方才成功地壘起了過河通道。

后來，人們把這條河叫木壘河，把河岸的這座城叫木壘。

木壘的人文風(fēng)貌

木壘是歷代絲綢之路上的重鎮(zhèn)。在西漢時為蒲類國地，盛唐時期隸于北庭都護(hù)府下的蒲類縣，唐末屬高昌，宋代歸西遼，元代為蒙古族的游牧地，清代隸于鎮(zhèn)西府寫作“穆壘”，系匈奴語“蒲類”的轉(zhuǎn)音。如今，木壘的全稱是獨特的，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昌吉回族自治州木壘哈薩克自治縣，三個“自治”中套了三個民族。

木壘地處天山東段北麓，東與哈密地區(qū)巴里坤縣接壤，南隔天山與鄯善縣相望，西與奇臺縣毗鄰，北與蒙古國交界，縣城坐落在天山腳下。這里氣候相對濕潤，早晚溫差大，冬暖夏涼，用時下流行的話說，這里是最適合人類居住的環(huán)境了。

記得幾年前來木壘，有位木壘的影友給我講述了調(diào)侃木壘的幾件事，我印象頗為深刻。他說：木壘人最大的優(yōu)點是“實在”，最大的缺點是“太實在了”，后來和木壘人的接觸確實證明了這一點。記得有一次去平頂山夏牧場拍攝，早上拍完后，我們席地而臥，想等到晚上拍日落，當(dāng)時烈日當(dāng)頭，炙烤難耐，正在這時，有一家哈薩克牧民發(fā)現(xiàn)我們，熱情地將我們請到了他們的帳篷里，為我們端來了奶茶、馕，讓我們盡情地吃喝，他們一家在外面放羊，把帳篷讓給我們，還囑咐我們盡管在帳篷里躲避烈日，好好休息。他們的實在讓我們很受感動。

這位影友還對我們講，如果你從城南頭騎自行車，不捏剎車的話保證讓你一口氣溜到城外；如果城這頭的人想吃馕，城那頭的人順手將剛出坑的馕順坡一滾，這頭的人揀起馕時還熱乎著呢！概因木壘是座小城，地勢南高北低，主街也是一條斜坡，所以才有了這樣調(diào)侃木壘的說法。

接觸的木壘人越多，就越會感受到木壘人的真誠、大氣和睿智，就像木壘攝影家協(xié)會主席李天仁對我們說的，木壘所有的旅游地向全國的攝影家開放。他們正在用這種真誠、大氣和睿智，創(chuàng)建著一個美麗的“天山木壘，養(yǎng)心的家”，打造著一個充滿魅力的文化城、生態(tài)城、旅游城。

木壘地處東天山北坡，入云的雪峰，濤濤的松林，廣袤的草原，構(gòu)成了大氣磅礴的景觀背景，在這樣的景觀背景之下，有幾處景觀是她所特有的，也是我最鐘情的。

崢嶸胡楊萬古存大漠英雄中華魂

在距離木壘縣城東北150公里處，在一個被漢族人稱為“梧桐窩子”，哈薩克族人稱“玉托朗格”（意為氈房似的胡楊林）的地方，有一片面積約30平方千米，據(jù)考證距今已有6500萬年的胡楊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原始胡楊林，在這里發(fā)現(xiàn)的“祖木”直徑達(dá)一米，被譽(yù)為“世界胡楊王”。注目端詳這些古樹，有的像鯤鵬展翅、有的像駿馬奔騰、有的像懷春的少女、有的像慈祥的老人……千姿百態(tài)、意趣橫生。胡楊在大漠之上“活而三千年不死，死而三千年不倒，倒而三千年不朽”的凄美雄渾與氣質(zhì)神韻令所有來這里的人們?yōu)橹畠A倒，于是人們抒發(fā)出了“崢嶸胡楊萬古存，大漠英雄中華魂”的贊譽(yù)和敬仰之情。

地球第一響，木壘鳴沙山

北鄰“玉托朗格”胡楊林景區(qū)30公里，有一處起于戈壁礫石地面，由西南至東北綿延數(shù)十公里，相對高度達(dá)100米，如金龍盤旋，蔚為壯觀的沙丘，當(dāng)你從沙山上徐徐滑下時，隨著沙體的流動，會發(fā)出猶如機(jī)群掠過時雷鳴般的響聲，由遠(yuǎn)至近，由近至遠(yuǎn)，聲音雄亮，經(jīng)久不息，令人震撼，回眸一望，下滑的沙痕竟然無影無蹤。據(jù)考證，世界上如此神奇的沙漠景觀，當(dāng)以木壘鳴沙山為最，故享有“地球第一響，木壘鳴沙山”之美譽(yù)。

萬畝旱田平頂山九天織女秀錦緞

站在木壘縣城的街頭極目南望，在照壁山西南方向有一處高高的臺地挾持在兩山之間，就像一個巨大的觀禮臺，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氐淖湓诳h城的南緣，木壘河的西岸，以居高臨下的氣勢靜靜地俯瞰著繁華熱鬧的縣城，這就是素有木壘縣“旱地糧倉”之稱的平頂山了。

記得前幾年第一次到木壘，拍攝完胡楊林后，聽當(dāng)?shù)厝苏f，這里平頂山的風(fēng)光也非常漂亮，不妨也去看看，我?guī)е环N疑慮，打聽好路線，驅(qū)車沿人民路一路南行，途徑龍王廟水庫，到三眼泉，駛過一座軍用鐵橋，進(jìn)入到崎嶇蜿蜒的鄉(xiāng)村公路，在一個山包與一個山包的溝壑里艱難的爬行著。20分鐘后車子駛出溝壑，上到了一個平臺，忽然間視野開闊，遠(yuǎn)遠(yuǎn)看去，平緩綿延的一個丘坡連著丘坡一直延伸到了高聳入云的雪峰腳下，整個平頂山山體儼然就是一尊從天而降的臥佛，斜倚著身軀橫臥在巍峨的天山腳下，在連綿的丘坡上，白生生的豌豆花，金燦燦的油菜花，粉嘟嘟的蕎麥花，藍(lán)茵茵的胡麻花，綠浪翻滾的豆海，金波蕩漾的麥浪，紛紛以其獨特的風(fēng)姿競相綻放著自己的神韻和風(fēng)采，就像從九天之上織女的織布機(jī)里剛剛織好的一匹匹五彩斑斕的錦繡彩緞從高高的天幕上懸垂而下，一條條、一幅幅、一層層、一疊疊巧妙地陳列在廣袤的天宇之下，五光十色、美輪美奐、賞心悅目，不由讓人吟出“萬畝旱田平頂山，九天織女秀錦緞”的詩句。

平頂山溝壑里“有看點”

今年5月，我有幸參加了由中國攝影出版社組織的百名攝影師進(jìn)木壘活動，又一次踏上了這片神奇的土地。在組織拍攝完“玉托朗格”胡楊林，博斯坦鄉(xiāng)哈薩克族民族風(fēng)情后，最后一天上午來到了平頂山準(zhǔn)備拍攝夏牧場?？墒钱?dāng)車子上到平頂山臨近夏牧場后，道路被前兩天突如其來的降雪覆蓋了，無法通行，組織者當(dāng)即決定下車自由拍攝。

極目遠(yuǎn)眺，我發(fā)現(xiàn)隔著一條深溝對面的丘坡上有一頂氈房，氈房旁邊有一欄羊群，距離這里較遠(yuǎn)，可能好多人不去，我可以在那里靜靜地拍攝創(chuàng)作。于是我毫不猶豫地朝著我鎖定的目標(biāo)出發(fā)。

可是當(dāng)我走到溝邊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溝很深，溝兩邊地勢陡峭，山石突立，溝的背陰處有厚厚的積雪，溝底還有涓涓的溪流，根本就沒有路。過去還是不過去？站在溝頂上的我猶豫了，可是望著對面美麗的景色，牧人的氈房和羊群，所有的一切都拋在了我的腦后，我開始小心翼翼地踩著凸起凌亂的山巖下溝了，下到溝底后發(fā)現(xiàn)，在溝頂看到的小溪流，此時看起來卻變成了小河，寬的地方有兩三米，窄的地方人也是跨不過去的。

此時，我突然想起了木壘的地名，想起了樊梨花，自己在心里開玩笑說，看來老天爺這一次也要讓我做一回樊梨花了。我逆流而上，尋找能過去的地方，大概走了100米左右，溪流轉(zhuǎn)了一個大彎，進(jìn)了一個峽口，我突然看到從溝頂，沿溝腰，到溝底有一條新開鑿的路，直通到溝底，路上有車轍印，看看周圍，除了山溝和流水外再沒有其他東西了，看著這條路我很納悶，這條路怎么只修到溝底，修到這里來干什么呢？我又在周圍細(xì)細(xì)地尋找蛛絲馬跡，又發(fā)現(xiàn)了一堆一米見方被遺棄的“巖芯”（用鉆井工具從地層中取出的巖石樣品，巖芯粗有5厘米左右，長短不一，長的有30～40厘米，短的有10～20厘米長），這時我更加納悶了，這地方怎么會有這東西呢？

當(dāng)我來到目的地后，看到一對50多歲的牧羊人夫妻，他們已經(jīng)打開了羊群的圍欄，羊群迫不及待地在頭羊的帶領(lǐng)下沿著山坡上的羊腸小道向更高的地方跑去，穿紅衣的妻子拼命地追趕羊群去了。我趕緊一邊追著他們，一邊按著快門，生怕這一絕好的場景被錯過。

我回轉(zhuǎn)頭向下望去，看到那位丈夫望著山頂。我走下去，向他打了招呼，作了自我介紹。他聽后很高興，還不停地夸贊我們這些照相的人，說是照相的人把平頂山給照出名了，現(xiàn)在平頂山來的人越來越多了，他們也可以將一些野蘑菇、回回豆等土特產(chǎn)品賣給游客。如果家里能建個農(nóng)家樂，收入也很好。他一邊收拾著氈房、羊欄，一邊和我交談著，告訴我，他的爺爺從甘肅來到了這里，他生在這里長在這里，是土生土長的木壘人，他們家在下面種幾畝地，這座山包是他們的草場，養(yǎng)著100多只羊，子女們都成家了，在城里過?，F(xiàn)在他和老婆雖然很辛苦，但身體還好，日子也過得很舒心。

交談了一陣后，我突然想起了那條路的疑惑，問他路為什么修在這里？他聽到我的問話，臉色馬上變得凝重起來，說，這里馬上要修一個水庫，那條路是修水庫的公司修的，他的這片草場馬上要成為水庫了。

說著他的目光停留在這片草場上，默默地看著。過了一會，他恢復(fù)了原來的神情，指著不遠(yuǎn)處一片突兀的山巖，說要領(lǐng)我看一樣?xùn)|西。

我跟著他在山巖里繞來繞去，在一塊巖面平展，面積相對比較大的巖石旁邊，他指著上面似隱似現(xiàn)的鑿刻花紋，問我知道這是什么嗎？我上前一看，心情一下子激動起來了，這不是巖畫嗎？以前只在資料上看到過，還從來沒有見過真實的。我告訴他，這是巖畫，是幾千年前古人在上面雕刻的?？催@是雕刻的北山羊，那氣勢多雄壯，這是北山羊的角，雕刻的這么長，這么美，這么有力，可以肯定幾千年前這里一定有很多像這樣長著長長角的北山羊。也許這里是一個祭祀天地神靈的地方，也許是祭祀草原、山林的地方，又或許只是祭祀像這畫中一樣的北山羊吧，這可是古人給我們留下的好東西，從這些畫里我們就可以知道，幾千年前這里已經(jīng)有人類在這里繁衍生息了。

他好像被我的講述和激動所感染，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對我說，你說的北山羊應(yīng)該就是我們叫的大頭羊吧，小時候在這山里還時常能看到，可是現(xiàn)在沒有了，看不到了。他還告訴我，他平時在這里放羊時，經(jīng)常坐在這畫的旁邊，看著這畫，想這畫是怎么來的？怎么畫在這地方？看了幾十年，想了幾十年也沒有想出來，今天終于知道了。隨后他又領(lǐng)著我看了好幾處巖畫，又指著峽口的方向說，水庫的壩就建在這里，聽說有20多米高，水庫一建這些巖畫就要被淹沒到水下了，也說不定在建水庫的時候就會被挖了。

這時我又看到了他臉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對我講，還要干活去，就不陪我了，然后轉(zhuǎn)過身，朝山下走去了。望著他漸漸遠(yuǎn)去的身影，我的內(nèi)心不由地生出了濃濃的酸楚，我想，他以后一定會因為沒有了這片草場和這些巖畫的陪伴而嘆息，因為這片草場和這些巖畫已經(jīng)陪伴了他一輩子，陪他放羊，陪他說話，陪他看日出日落，陪他經(jīng)風(fēng)霜雨雪，陪他度喜怒哀樂。

送走了牧羊人，我獨自一人又一幅一幅地看了這些巖畫，在看巖畫的同時，我突然又發(fā)現(xiàn)，在這些巖畫的周圍，在一個一個凸起的巖石表面上，還生長著許多形態(tài)各異，千姿百態(tài)，五彩斑斕的天然彩畫，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能有這樣完美，這樣沁人心脾的五彩圖畫，難道這是造物主遺失在這里的嗎？我趕緊拿起相機(jī)，一幅一幅地看著，一幅一幅地欣賞著，一幅一幅地拍著，生怕漏掉一幅畫面?？茨遣皇且恢缓B(tài)可掬的小貓嗎？看那不是一條小狗正準(zhǔn)備搶骨頭嗎？看那不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嗎？看那不是一只緩緩爬行的烏龜嗎？看那不是一片秀色可餐的彩蘑菇嗎？??！ 看還有花豹、狗熊、老虎、黑猩猩，哈哈，只要你的想象力豐富，可能會找出萬千的東西來。

正當(dāng)我拍的忘情的時候，突然我們車子的喇叭響了，我知道這是他們在催我回去了。

再見了牧羊人！再見了巖畫、巖花！希望我下一次來時還能見到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