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家的路上

周紫璇

我是一堵墻，一堵二十年前用水泥砌成的老墻。

二十載春秋，我習(xí)慣靜靜站立在村口兩株黑枝棗樹旁，望著這個小山村村口。我見證步行迎面的問候被鋼制代步工具阻隔，見證年輕人陸續(xù)走出村口，難見其影，而白發(fā)飄零風(fēng)中，從未走遠半步……

十五六年前，我能清楚地記得那日傍晚，一名穿著樸素的女子，步履輕盈而急促地走來，看看路，再滿臉微笑地注視一會兒襁褓中的孩子——肉嘟嘟的臉蛋在暖烘烘的落日下紅彤彤的，活像村盡頭一棵不知名的樹上的紅果果。這么年輕就做母親了呀，一路輕哼兒歌，搖一搖襁褓，舊式布鞋踏在碎石橫布的黃泥地上像軟綿綿的云端，歡喜得一定是回老家報喜來了……

幾年后，孩子長大些，成了一個會獨自背著外婆縫制的小書包走到三百米外的小學(xué)上學(xué)的小姑娘——肉嘟嘟的臉蛋，依舊紅彤彤地掛著笑容。放學(xué)回家的她異常興奮，嘴咧得很開，仿佛是這世上最會笑也是笑得最好看的人。腳下滾著幾十米外帶來的小石子，在小山村特有的縷縷炊煙中一路就這么慢悠悠地晃蕩，回到家剛能趕上晚飯。燕鸻歸巢，融融暖意，一切都是該有的樣子。幾天后就可以看到她腳上穿著外婆縫的新鞋。也許，小姑娘是真的喜歡藍色吧……

然后，平常的一天周末下午，我看見一輛小汽車停在村口，外公外婆把小姑娘從家里抱出來，村口通向家的路，被他們走得漫長、漫長，多么漫長。小姑娘開心地坐上車，對外公外婆笑，卻不知這一去，就結(jié)束了她在小山村無憂無慮的童年。我還看見，小姑娘把外婆新縫的藍色書包抱在懷里，依舊笑得燦爛無比……

這以后，我能看到的只有外婆每個周末，都會走到村口向外望一望。背一天天佝僂下去，眼神的光一月月黯淡，可是一年年不變的，是她逢人提起外孫女，會露出自豪的笑容，和當(dāng)初女子抱著孩子回娘家時、小姑娘放學(xué)回家時一樣的笑容，一樣的燦爛……

我真希望，小姑娘永遠不會長大，每天踢著快飛起來的小石子回家，嘗嘗新打下的棗，然后燦爛地笑！

我真希望，世界只有小山村這么大，回家的路就這一條。

我看見，女子帶著小姑娘，兩個紅果果，走在回家的路上……

[指導(dǎo)老師： 顧文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