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跤吧！爸爸》敘事學解讀

董慧

繼寶萊塢大片《三傻大鬧寶萊塢》后，于2016年12月23日上映的《摔跤吧！爸爸》在印度再次引起轟動。之后于2017年5月5日在中國內(nèi)地上映，同樣受到高度評價。那么，究竟是一部什么樣的電影能引起如此熱度？《摔跤吧！爸爸》這部電影與以往電影不同，它打破了以男性為主角以及以宣揚男性價值觀為主的敘事模式，聚焦女性，不斷挖掘女性聲音和女性意識，并采用空間敘事的模式，通過空間的移動——落后的鄉(xiāng)村到先進的城市，再從弱小的印度到強大的大英帝國來闡釋女主角吉塔的成長歷程。本文將從敘事學角度關注影片敘事視角、敘事聚焦以及敘事空間的模式，聚焦女主角吉塔的女性意識，女性聲音及女性成長的過程。

一、 敘事視角

電影以歐穆卡（男主角馬哈維亞的侄子）為第一人稱敘事視角出發(fā)，以第一人稱回憶的模式講述叔叔馬哈維亞以及堂妹吉塔和芭比塔的故事。隨著劇情發(fā)展，歐穆卡作為影片的第一敘事者完全隱跡，第二敘事者馬哈維亞轉(zhuǎn)而成為代理敘事者。正如熱奈特在其《敘事話語》所描述的那樣：“敘事講述的任何事件都處于一個故事層，下面緊接著產(chǎn)生該敘事的敘述行為所處的故事層，即故事或故事內(nèi)事件和元故事件。從定義上來講，第一敘事的敘事主體是故事外主體，而第二敘事（元故事）則為敘事主體”。[1]影片中歐穆卡只在電影開頭引入要講的故事及人物，之后他便消失，把敘事權(quán)交給馬哈維亞。馬哈維亞便開始自己講述自己的故事，而他的故事也成為元故事即敘事主體。正如安德烈·戈德羅和弗朗索瓦·若斯特在《什么是電影敘事學》中所論述的，“然而，電影中也會發(fā)生與《一千零一夜》里山魯佐德開始說話相類似的情形，它導致基本敘事者的聲音與第二敘事者的聲音完全重疊，基本敘事者最大限度的隱跡要求第二敘事者在自己的講述中，采用與基本敘事者相同的手段”。[2]

當馬哈維亞講述自己的故事時，影片的另外兩個主角吉塔和芭比塔也同時出現(xiàn)。此后，故事的焦點集中在女主角身上，向觀眾展現(xiàn)了吉塔以及芭比塔由懵懂、叛逆的少女成長為榮譽滿滿的世界摔跤冠軍。因此，與其說該片主要講述摔跤手馬哈維亞的故事，還不如說是講述女主角吉塔和芭比塔的成長故事。正如印度女性網(wǎng)上的評論所說的那樣：“《摔跤吧！爸爸》結(jié)束了一直以男性為主導的電影，所以理應接受所有的贊譽?！盵3]雖然影片是以父親馬哈維亞講述為主，但故事的聚焦自覺不自覺地落在女主角身上，使得女性成為暗含的敘事主角。

二、 敘事聚焦

根據(jù)普林斯在《敘事學詞典》中所說的定義，所謂聚焦是指：“描繪敘事情境和事件的特定角度，反應這些情境和事件的感性和觀念立場?！盵4]聚焦又分為外部聚焦和內(nèi)部聚焦，這種區(qū)別是相對于故事而言。外部聚焦近似于敘述，其聚焦者通常便是敘述者。內(nèi)部聚焦的含義是指聚焦者存在于故事內(nèi)部，聚焦者通常是故事中的某一個或某幾個人物。[5]影片中侄子歐穆卡的講述屬于外部聚焦，他以全知視角的方式記錄和敘述整個故事發(fā)展的情況，講述故事里的每個人物，而女主角吉塔的呈現(xiàn)方式便是內(nèi)部聚焦。

吉塔在影片有三次集中聚焦。第一次是吉塔跟隨母親參加同學婚禮的情形。為了更好地訓練摔跤，父親強行把吉塔的頭發(fā)剪掉，并逼迫她穿上男孩衣服，從外貌上與男孩無異。自此，吉塔從身體到心理處于嚴重壓抑的狀態(tài)，但又不敢反抗父親，正好借參加同學的婚禮釋放一下壓抑感。吉塔在婚禮上盡情釋放少女般的激情，釋放作為女孩的歡快之情。然而父親卻在婚禮上嚴厲斥責她，一場熱鬧的場景不歡而散。就在吉塔滿腹牢騷，義憤填膺的控訴父親的行為時，婚禮上新娘說的一番話使她的女性意識覺醒。吉塔第一次意識到女性的處境和命運——除了結(jié)婚生子，附屬于男性，沒有別的選擇。此后，吉塔全身心投入摔跤訓練，身體素質(zhì)和摔跤技能有了很大提高，一路打拼，與男人同臺競技，最終成為全國摔跤冠軍并被選入國家體育學院參加更高級別的訓練。

第二次聚焦吉塔是在她進入國家體育學院之后，吉塔在城市中的生活變化。隨著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和生活質(zhì)量的提高，吉塔女性意識和思想再度萌芽。此時吉塔遠離那個貧窮、破敗且保守的小村莊，遠離牢牢控制、壓制自己的父親，她從身體和心理上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女性身份，并通過蓄發(fā)、化妝、穿凸顯女性的衣服，甚至吃街邊的垃圾食品來表明自己的女性身份和女性自由。此時，電影中的音樂由開始的陽剛、充滿男性氣概的音樂變?yōu)槿崦赖?、浪漫的音樂。而輕柔的音樂不是為浪漫的愛情劇情而設，而是凸顯吉塔對自身女性身份的認知，因為此時她已深深愛上自己的女性身份。①從落后的鄉(xiāng)村到先進的城市，生活環(huán)境和思想認識發(fā)生很大變化，吉塔在體育學院中看到和她一樣的女性有自己獨立自由的生活，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比如看電影、留長發(fā)、吃自己想吃的食物?？吹竭@些跟自己完全不同的女性以及自由寬松的生活狀態(tài)，吉塔開始想到自己禁錮保守的生活狀態(tài)，內(nèi)心的聲音在不斷吶喊，不斷催促她進行改變。

吉塔第一次女性意識的覺醒完全出于被動，出于對未來生活的恐懼而產(chǎn)生，然而卻忽略了父親這個男性角色對她的控制和壓抑。隨著年齡和生活環(huán)境的改變，吉塔從身體和思想上意識到這種來自父親的男性的壓制，她開始考慮如何進行反抗。因此，進入成年階段，吉塔的女性意識在自我覺醒，逐漸意識到女性也應有和男性一樣的自由和平等的待遇，急切地想擺脫父親對她的控制。因此，當吉塔從城市返回家中看望家人時，她與父親發(fā)生言語沖突，進而在兒時練功的地方進行對決。對決的表面原因是因父親質(zhì)疑吉塔口中所說的“新技巧”，實際上更為深刻的原因在于吉塔對于父親多年壓抑的不滿和反抗。因此，吉塔戰(zhàn)勝父親不僅僅向父親證明自己的新技巧，更是對父親權(quán)威的反抗，這也是吉塔第一次為自己辯解，第一次將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告訴父親。

第三次聚焦是吉塔參加世界大賽的過程。吉塔與父親決斗之后關系一度惡化，而吉塔參加兩次世界大賽也都以失敗告終。失敗的痛苦以及訓練調(diào)整后的受挫促使吉塔與父親講和。之后父親不顧經(jīng)濟和生活的不便，來到國家體育學院，再次指導吉塔訓練。也正是這段難忘的訓練日子使得吉塔的女性意識有了深度覺醒。她不在停留在對父親一個人的憎恨，因為這樣的認識是膚淺的。真正壓抑和控制自己的不是父親，而是超越父親之外的社會制度，社會意識以及在競技場上蔑視自己的來自不同國家的白人女性對手。就像吉塔的父親在倫敦比賽場上對她說的話那樣：“你的勝利將成為榜樣，你的勝利就是那些認為不如男子的女孩的勝利，那些被禁錮在繁重家務只知道相夫教子的女人的勝利。你要戰(zhàn)勝所有輕視你的人。”

因此，父親的角色此刻不再是那個壓抑吉塔個性的獨裁者，而是引導她自我覺醒、自我獨立的精神導師。在歷經(jīng)波折后，吉塔最終進入倫敦奧運會決賽，并在最后一剎那打敗對手，贏得世界冠軍。然而影片在吉塔戰(zhàn)勝對手的最后一場比賽中沒有讓父親出場，而是有意讓吉塔獨自克服身體及心理障礙，讓她自己采取策略戰(zhàn)勝對手。這一點也是最為精彩的一點，讓吉塔以及所有的女性明白，要覺醒、要獨立、要自強，必須走出自我心理障礙，要相信自己，相信任何時候只有自己可以救自己。

三、 敘事空間

影片另外一個亮點就是通過空間的移動，蒙太奇手法、空間并置以及場景和音樂的設置進行空間敘事。李顯杰在《電影敘事理論和實例》中這樣闡述電影敘事空間：“論電影敘事中的空間，也就是要探尋電影敘事空間和敘事性（故事性）的關系及其功能，闡釋電影敘事中的空間性元素和不同的空間層次，以及由此而形成的電影敘事方式的獨特個性和敘事風貌?！盵6]影片中聚焦吉塔人生中幾個重要的競技場。吉塔通過自己的努力，一路打拼，從偏遠鄉(xiāng)村到繁華城市，從落后的印度到先進發(fā)達的英國?？臻g的移動傳達了吉塔自我成長的故事，也表達了吉塔女性意識從萌芽到成熟的過程。

在最開始的訓練中，吉塔的訓練場地是鄉(xiāng)下的沙地。沙地很臟、很粗糙、也會很疼，但它告訴吉塔一個道理即使是最惡劣的環(huán)境也不能認輸，也不能輕言失敗。隨著訓練環(huán)境的改變，訓練場地由鄉(xiāng)村的沙地換成柔軟、干凈的墊子。然而吉塔在進入城市的最初訓練階段時，他的女性意識雖然很強烈，但只是浮于表面的認識，只是對自身身體的認識，還沒有上升到思想意識的認識。因此，城市生活的種種誘惑使吉塔暫時迷失自我，丟掉身上一些可貴的品質(zhì)。之后，在父親和妹妹的鼓勵下，吉塔重新恢復之前的斗志，重新認識自己拼搏的重要意義。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吉塔最終有資格在倫敦參加世界冠軍賽。這次比賽場地由印度移動到英國，吉塔也在身體和心理上承受巨大的壓力，畢竟她的對手兩次擊敗過她，并且以鄙夷的態(tài)度對待她。在最后一場決賽中，導演采用強化型蒙太奇手法，即“通過捕捉情節(jié)鏈條上的一個凝聚點，然后調(diào)動電影敘事中的多種元素……從而使觀眾在視聽感知覺上得到一種強刺激，感受到一種深刻的觸動與沖擊，在心理情緒上產(chǎn)生一種強烈的震驚與震撼”。[7]就在大家認為吉塔馬上要輸給對手時，在比賽最后幾秒鐘影片中出現(xiàn)父親說的話，父親的聲音與吉塔激烈比賽的場景并置，形成空間上的共時性，更加突出結(jié)果的出乎預料，而卻又在意料之中的效果。

空間的移動和變化不僅表明吉塔自我成長的過程，更表明一個來自弱勢群體的集體發(fā)聲，“它們或者表達了一種群體的共同聲音，或者表達了各種聲音的集合”[8]。吉塔在世界冠軍賽的勝利不僅是她一個人的勝利，更是她所代表的被禁錮女性的勝利，更代表了弱勢民族的勝利。

結(jié)語

《摔跤吧！爸爸》是一部聚焦女性意識以及女性成長的影片。本文從電影敘事學角度，分析影片敘事視角、敘事聚焦以及敘事空間，從而突出女主角吉塔的女性意識從萌芽到成熟，從膚淺到深刻的過程。通過敘述視角的轉(zhuǎn)變，導演將吉塔成為敘事聚焦，分別聚焦吉塔參加同學婚禮的情景、進入國家體育學院的生活以及參加世界大賽的過程。這個過程也是吉塔自我認識和自我獨立的過程。隨著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和訓練場地的不同，吉塔從身體和心理經(jīng)受著巨大的沖擊。在經(jīng)歷了種種思想的碰撞后，吉塔深刻認識到壓抑自己以及千千萬萬和她一樣的女性的東西，那便是處于男權(quán)社會的社會制度和可惡的思想意識以及來自他國的優(yōu)于自己的白人女性的歧視。認識到這一點后，吉塔全力訓練，最終在國際賽事中戰(zhàn)勝對手，為自己以及被壓抑和束縛的女性贏得勝利，更為一個弱小國家在世界體育賽事中贏得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