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別山中筆墨緣

哈曉斯

先父哈庸凡與“大別山慘案”之革命烈士麥世法的交集，最早似乎可以追溯到抗戰(zhàn)前桂林師專時期。

1936年4月下旬，麥世法由桂林師專畢業(yè)。此前，麥世法的生平介紹均說他是1935年2月由桂林師專畢業(yè)，此屬誤傳。據(jù)廣西省政府1936年4月25日有電：“電知核準師專第一屆第二次畢業(yè)生姓名并規(guī)定支薪及正式委用等辦法”，其中即有麥世法等24名畢業(yè)生名單。實際上，麥世法所在的桂林師專第一屆同學分兩次考核畢業(yè)，同年4月8日，趙清心、劉敦安等66人為第一次考核畢業(yè)，17天后，麥世法等24人第二次考核畢業(yè)。

哈庸凡與麥世法在桂林師專時期的交往，現(xiàn)在尚無確鑿史料佐證。這一時期他倆同在桂林，可能有交集的至少有兩件事。一是1936年9月，哈庸凡在桂林發(fā)起成立文學社團“風雨社”，組織“風雨劇團”，演出國防戲??；創(chuàng)辦并主編《風雨月刊》，投身文化救亡運動。而“風雨社”同人中就有不少人是比麥世法低一屆的桂林師專學生，如陳鐘瑤（陳邇冬）、刁建萍等。與此同時，麥世法也在主編中共南方臨時工委創(chuàng)辦的地下刊物《新策略》。另一件事，是1937年5月5日，在廣西省第七屆公務員資格考試合格名單中，麥世法榜上有名，歸入“合于中等學校教員資格審查標準乙項資格者”。而此前，即1936年秋冬，哈庸凡在桂林軍團婦女工讀學校任國文教員，也曾有過從教經(jīng)歷。

1937年冬和1938年初夏，麥世法和哈庸凡先后離桂北上抗日戰(zhàn)場，從事部隊政工工作。與哈庸凡一起離桂北上的，就有與麥世法同屆的師專畢業(yè)生趙清心。麥世法曾任桂軍一七二師政治部科長，哈庸凡則任一八九師政治部科長。二人經(jīng)歷十分相似。

而他們之間最直接的交集，則發(fā)生在抗戰(zhàn)中期的大別山中。1941年4月，在安徽戰(zhàn)時省會立煌縣（今金寨），麥世法辭去安徽省地方行政干部訓練團（以下簡稱皖干團）訓導處第一股代理主任科員，專任中校教官；接替麥世法職務的，便是哈庸凡。此前，哈庸凡辭去陸軍八十四軍一八九師司令部少校秘書職務，來到立煌，在皖干團黨政班受訓一個月畢業(yè)，所分派的工作，就是接替麥世法之職務，兼主編皖干團機關刊物《干訓》月刊。亦即哈庸凡與麥世法在大別山立煌時期系前后同事。

關于這一經(jīng)歷，哈庸凡在1964年所撰《從“皖干團”看新桂系內(nèi)部的矛盾》中回憶道：“訓導處第一股主任科員麥世法，本來以中校教官代理，后麥因專任教官，堅決要求辭去代理職務，倉猝之間沒有適當人選，劉士隨、范苑聲等便窺伺韋永成的意向，順水推舟地把我安排在這個位置上?！?/p>

哈庸凡主編《干訓》月刊這一期間，他與麥世法之間有些筆墨往來。

1941年5月，哈庸凡接任《干訓》月刊主編不久，收到麥世法所作《如何領導干部》一文，十分欣賞，隨即在當月《干訓》月刊一卷八期上刊登。同年11月13日，哈庸凡寫成《如何健全基層干部》一文，談到基層干部不能充分發(fā)揮其力量時，文中從六個方面剖析產(chǎn)生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其中第三項為“干部的領導不夠有力”，在這里，哈庸凡引用了麥世法在《如何領導干部》中的一段論述：干部的領導不夠有力。關于這一點，麥世法在《如何領導干部》一文中說得最為清楚。他說：“過去的領導，往往是以力服人，而不是以德服人。一般領導者的一貫作風，總是不經(jīng)常接近干部，頤指氣使，靠著簡單的命令來執(zhí)行工作，把干部看作是全靠主官吃飯的寄生者。一切都用消極處分來約束干部。這樣，領導者的命令與威信完全建立在消極的處分上面。而在干部方面，也就往往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態(tài)度，甚至在主官面前表示服從負責，而事實上發(fā)生推諉、虛偽、蒙蔽、欺騙、投機、取巧、逢迎、諂媚等等不良的弊病，這是舊式官僚的領導，是不可能誘發(fā)干部的自覺自動精神，不可能使主官的命令徹底執(zhí)行的?！痹谶@種官僚的領導下，一般干部不僅是失去了工作的信心，而且根本就打不起工作的精神，所以最后也只有走上腐化惡化的道路。這也是一個最嚴重的原因。

關于哈庸凡與麥世法的筆墨交往，還有一樁疑案。1950年代初，哈庸凡在其自傳中述及抗戰(zhàn)中期在大別山中歲月，曾寫道：

在這個期間，我看到抗戰(zhàn)空氣日益低沉，貪污腐化到處都是，心里感到不滿，但又不敢公開反抗，于是便寫了一些轉彎抹角的、帶有諷刺性的文章，在當時的《皖報》和《中原》月刊上發(fā)表。其中主要有《從漢水到淮河》（寫后方青年的苦悶）、《明末的升官熱》（寫明朝末年大小官僚不顧國家存亡千方百計追求升官發(fā)財?shù)氖穼崳?、《國父論辛亥革命》（綜合孫中山先生晚年批判辛亥革命的言論，以說明中華民國是一塊空招牌）等。當時主編《中原》月刊的是姚雪垠?！睹髂┑纳贌帷泛汀秶刚撔梁ジ锩愤@兩篇都發(fā)表在《中原》月刊上。

經(jīng)查，《中原》月刊果然刊有《明末的升官熱》和《國父論辛亥革命》這兩篇文章，前一篇作者署名“哈庸凡”；而后一篇即《國父論辛亥革命》刊于《中原》月刊1941年第四卷四期，標題注明為“紀念辛亥革命三十周年代論”。此文文風筆法與哈庸凡同一時期所撰《國父論宣傳工作》和《國父論組織工作》十分相似。但署名不是哈庸凡，而是“麥世法”。這時，距哈庸凡接替麥世法“皖干團”訓導處職務不過半年，兩人同在“皖干團”工作，同為教官（哈庸凡此時兼任“文書處理”這門課程教官）。從前述哈庸凡對《國父論辛亥革命》一文主題及發(fā)表刊物記得很清晰，以及同期發(fā)表過《國父論宣傳工作》和《國父論組織工作》等文章來看，此文或系哈庸凡應約為麥世法代筆，亦未可知。

1942年9月，哈庸凡被皖干團免職。1943年初，他與“皖干團”兩名指導員吳家堯、黃敬恕離開大別山，取道皖東豫南前往湖北老河口五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部駐地。同年12月，麥世法因中共黨員身份暴露，與劉敦安等一批共產(chǎn)黨人在立煌慘遭國民黨特務活埋，是為震驚世人的大別山慘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