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為例"/>
方 梅
(浙江經(jīng)濟(jì)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 文化藝術(shù)學(xué)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漢魏六朝失譯、誤題之經(jīng)的文字學(xué)考察
——以《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為例
方 梅
(浙江經(jīng)濟(jì)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 文化藝術(shù)學(xué)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漢魏六朝時期的翻譯佛經(jīng), 有許多年代、 譯者尚未確切, 但其中出現(xiàn)的大量的文字, 是歷代字書未收錄的, 也可為大量的文字提供鮮活的語言用例, 使其不至于淪為死字。 以《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為例, 可闡述失譯、 誤題之經(jīng)的文字情況。
漢魏六朝; 未確切譯經(jīng); 《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 文字學(xué)考察
漢民族語言音義結(jié)合、 字各有義。[1]漢字研究的材料可分為語篇文字和字書文字兩種。 語篇文字處于使用狀態(tài), 是歷代字書收字釋義的主要依據(jù)之一。[2]目前可見的漢文語篇文獻(xiàn)(含傳世文獻(xiàn)與出土文獻(xiàn))總量不下10萬種, 這筆漢字研究資料數(shù)量龐大, 利用價值首屈一指, 但很多字盡管被《說文》、 原本《玉篇》等早期字書收錄, 卻未舉例證, 而同時期的中土典籍也未見用例。 中古時期的翻譯佛經(jīng), 有許多年代、 譯者尚未確切, 其中出現(xiàn)的大量的文字, 有些是歷代字書未收錄的, 有些可為大量的文字提供鮮活的語言用例, 使其不至于淪為死字, 如“”“”“”“”“蹇”“妷”等字。 本文以《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為例, 闡述失譯、 誤題之經(jīng)的文字情況。
《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一卷, 僧祐置于“新集續(xù)撰失譯雜經(jīng)錄第一”(《出三藏記集》卷四, T55no2145p29c14), 隋費(fèi)長房不知何因?qū)⑵渲糜凇昂鬂h譯經(jīng)”, 其前后分別為《人病醫(yī)不能治經(jīng)》, 一卷, 出《修行道地經(jīng)》; 《斫毒樹復(fù)生經(jīng)》, 一卷, 出《出曜經(jīng)》。 并曰: “右一百七十六部, 合一百九十七卷。 安息國王太子名清字世高……”(隋費(fèi)長房《歷代三寶紀(jì)》卷四, T49no2034p52b23-24)唐道宣、 靖邁沿用了長房這一記錄, 智升也記載《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為世高譯經(jīng)。 長房還記載:“《十善十惡經(jīng)》, 一卷, 亦云《貧富善惡所起經(jīng)》”(隋費(fèi)長房《歷代三寶紀(jì)》卷十四, T49no2034p117c9)。 不過法經(jīng)是將《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收在《眾經(jīng)失譯三》的, 雖然他和彥琮、 靜泰都曰:“《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 一卷, 一名《十善十惡經(jīng))》。”(《眾經(jīng)目錄》卷三, T55no2146p131c21)明佺一作后漢譯經(jīng), “《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 一卷, 右后漢代安世高譯, 出《長房錄》”(《大周刊定眾經(jīng)目錄》卷九, T55no2153p427a6-7); 一作西晉譯經(jīng), “《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 一卷。 一名《十善十惡經(jīng)》, 右西晉惠帝代沙門支法度譯, 出《長房錄》”(《大周刊定眾經(jīng)目錄》卷七, T55no2153p411c6-7)。 呂澂認(rèn)為此經(jīng)“先失譯, 后誤安世高譯”[3]55。
如果把古今漢字當(dāng)作一個總體, 從字形、 字構(gòu)和字用三個角度去認(rèn)識, 可以概括為:漢字是用表意構(gòu)件兼及示音和記號構(gòu)件組構(gòu)單字, 以記錄漢語語素和音節(jié)的平面方塊形符號系統(tǒng)。[4]中古時期出現(xiàn)了大量的失譯、 誤題之經(jīng), 其中不乏新興的文字, 但也有不少來自中古典籍, 如“揆、 懱、 躄、 皦”等。 有些字《說文》未收, 但《玉篇》收了, 如“嚾”, 《玉篇·口部》:“嚾, 與喚同?!薄斗謩e善惡所起經(jīng)》有例, “十四者, 醉便嚾罵不避王法”(卷一, T17no729p518c5-6)。 “嚾”, 宋、 元、 明、 宮本作“喚”。
【揆】
是時有罪人, 聞王以法諫, 自揆無良操, 入怖而對曰:“但以親惡友, 聞凡非法言, 坐以貪濁故, 不能修德善。”(《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 T17no729p5204-8)
“揆”有度量、 揣度之義, 《說文》已收, 《說文·手部》:“揆, 度也?!薄稜栄拧め屟浴吠?。 如《詩·鄘風(fēng)·定之方中》:“揆之以日, 作于楚室?!薄兑住は缔o》:“初率其辭而揆其方?!薄秶Z·周語》:“南北之揆七同也。”早期譯經(jīng)已見用例, 如后漢支婁迦讖譯《道行般若經(jīng)》:“佛言:‘是菩薩摩訶薩當(dāng)覺知魔為。 譬若絕工之師能作殿舍, 意欲揆作如日月宮殿令高無不見者, 于須菩提意, 乃能作不?’”(卷四, T08no224p447a26-29)后漢安玄譯《法鏡經(jīng)》:“又開士游于山澤者, 當(dāng)自揆察, 我為何故來至于此?!?卷一, T12no322p20b26-27)
【懱】
懱毀誰無圣, 后生阿鼻獄。 (《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 T17no729p520c16-17, 宋、 元、 明、 宮本)“懱”高麗本作“蔑”。
“懱”有“輕侮、 蔑視”義, 《說文·心部》:“懱, 輕易也?!倍斡癫米ⅲ骸皯陶撸?輕易人蔑視之也。”《玉篇·心部》:“懱, 輕也, 易也, 晦也。”《商書》:“以相陵懱?!?前蜀貫休《陳宮詞》:“緬想當(dāng)時宮闕盛, 荒宴椒房懱堯圣?!蔽创_切譯經(jīng)中亦有較多例子。
(1)彼時諸比丘聞諸道異學(xué)所說, 亦不然可, 亦不訾懱。 (《苦陰經(jīng)》, T01no53p846c16-17, 宋、 元、 明本)“訾懱”高麗本作“呰蔑”。
(2)爾時, 長老難陀著鮮凈衣, 執(zhí)持好缽, 意氣憍慢, 凌懱余人, 自貢高言:“……”(《別譯雜阿含經(jīng)》, T02no100p375a1-2, 宋、 元本)“凌懱”明本作“陵懱”, 高麗本作“陵蔑”。 翻譯文獻(xiàn)中“懱”“蔑”?;ビ茫?慧琳為“輕蔑”作注時曰:“蔑……經(jīng)作懱, 二形同?!?(《一切經(jīng)音義》卷二十七, T54no2128p491a4)
【躄】
“躄”, “足不能行”義, 《玉篇·足部》:“躄, 跛甚者?!碧苹哿铡兑磺薪?jīng)音義》:“顧野王云, 躄, 謂足偏枯不能行?!?卷三十三, T54no2128p526c1-2)《素問·痿論》:“故肺熱葉焦, 則皮毛虛弱急薄著, 則生痿躄也?!蓖醣ⅲ骸败L, 謂攣躄, 足不得伸以行也?!薄段倪x·枚乘〈七發(fā)〉》:“當(dāng)是之時, 雖有淹病滯疾, 猶將伸傴起躄, 發(fā)瞽披聾而觀望之也?!崩钌谱ⅲ骸败L, 跛不能行也?!薄赌印ど匈t下》:“王公大人, 骨肉之親, 躄瘖聾, 暴為桀紂, 不加失也?!狈g文獻(xiàn)亦有例, 如:
(1)諸有盲者則皆得視, 諸跛躄蹇者則皆得走行, 諸病者則皆愈起, 諸尫者則皆強(qiáng)健。 (后漢支婁迦讖譯《無量清凈平等覺經(jīng)》卷四, T12no361p298c19-21)
(2)盲者得視, 聾者得聽, 啞者能語, 拘躄者得手足, 癃?dú)埌俨〗韵こ?(《菩薩本行經(jīng)》卷二, T03no155p117c5-7)
(3)魔白佛言:“唯然, 世尊!人種雖多, 今吾孤獨(dú), 不有徒使, 無扶接余。 假令行道忽極躄地, 不能自起, 愿見安撫得歡喜悅。 唯愿世尊哀速撫育, 使眷屬興。”(西晉竺法護(hù)譯《阿惟越致遮經(jīng)》卷二, T09no266p217a14-18)
“躄”可與“躃”同, 《篇海類編·足部》:“躃, 亦作躄?!薄墩滞āぷ悴俊罚骸败K, 同躄?!薄败K”有“仆倒”義, 《廣韻·昔韻》:“ 躃, 躃倒?!薄洱堼愂骤b·足部》:“ 躃, 倒也?!比鐓强瞪畷g《六度集經(jīng)》:“年在齠齓, 聰明博暢, 智策無儔, 力能躃象, 走攫飛鷹, 舒聲響震若師子吼, 名流遐邇, 八方咨嗟?!?卷八, T03no152p46b16-18)劉宋求那跋陀羅譯《過去現(xiàn)在因果經(jīng)》:“從人答言:‘提婆達(dá)多手搏一象, 躃在城門, 妨人行路; 難陀次出, 以足指挑擲著于此, 是故行人悉聚看之。 ’”(卷二, T03no189p628c12-14)“躄”亦有“仆”義, 如:
(4)于是四輩諸來眾會衣毛皆豎, 淚出而懼, 顛倒躄地……(西晉竺法護(hù)譯《阿惟越致遮經(jīng)》卷三, T09no266p225a17-19)
(5)見已悶躄地, 當(dāng)作如是報。 (北涼曇無讖譯《大方廣三戒經(jīng)》卷三, T11no311p698c24)
(6)王既服已, 須臾藥發(fā), 悶亂躄地, 無所覺知, 猶如死人。 (北涼曇無讖譯《大般涅盤經(jīng)》卷六, T12no374p400b7-8)
也有“躃地”, 與上述幾例“躄地”語義類同, 如:
(7)逾出宮城, 父王苦惱, 生狂癡心, 迷悶躃地, 以水灑面, 七日方能醒悟。 (《大方便佛報恩經(jīng)》卷一, T03no156p124c3-5)
(8)悲感哽噎、 天而哭, 悶絕躃地, 悲不能言。 (《撰集百緣經(jīng)》卷四, T04no200p221c13-14)
在《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中尚有“躄頓”:“九者, 醉便躄頓, 復(fù)起破傷面目?!?T17no729p518c2)《佛般泥洹經(jīng)》則有“頓躃”:“寶象天馬, 呼淚出, 戀慕天王, 靡不頓躃?!?卷二, T01no5p170c16-17, 宋本“躃”作“擗”)
【皦】
后常值圣人, 皦若星中月。 (《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T17no729p523a3-4, “皦”宋、 元、 宮本作“曒”)
“皦”, 同“皎”, “潔白、 明亮”義。 《玉篇·白部》:“皦, 白也。 亦與皎同?!碧菩?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卷二引《埤蒼》:“皦, 明也, 凈也?!薄对姟ね躏L(fēng)·大車》:“謂予不信, 有如皦日?!泵珎鳎骸鞍?, 白也。”陸德明釋文:“皦, 本又作皎?!薄豆盼脑贰す珜O乘〈月賦〉》:“月出皦兮, 君子之光?!闭麻宰ⅲ骸耙栽轮鞅染又??!?/p>
各歷史時期出現(xiàn)的字書的具體編修時間可以考定, 因而可以其為軸, 將文獻(xiàn)劃分為若干區(qū)間, 比如要研究《類篇》新收字, 可以劃分為《說文》前的文獻(xiàn)、 《說文》至原本《玉篇》間的文獻(xiàn)、 原本《玉篇》至宋本《玉篇》間的文獻(xiàn)、 宋本《玉篇》至《類篇》間的文獻(xiàn)以及《類篇》后的文獻(xiàn)等五個區(qū)間。[2]中古時期的翻譯佛經(jīng), 有許多年代、 譯者尚未確切, 其中出現(xiàn)的大量的文字, 有些是歷代字書未收錄的, 有些可為大量的文字提供鮮活的語言用例, 使其不至于淪為死字, 如“”“”“”“”“蹇”“妷”等字。
《漢語大字典》有些例證來自未確切譯經(jīng), 有些甚至是孤證, 如“”(2959頁)、 “”(2960頁), 皆以《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為例, 佛言:“人于世間喜兩舌讒人……有鬼從人項拔其舌, 若以燒鐵鉤其舌斷, 若以燒鐵刺其咽, 欲死不得, 欲生不得……”(T17no729p518b13-20)、同為“矛”屬, 《說文·矛部》:“, 矛屬;, 矛屬。”《廣韻·唐韻》:“, 短矛?!?/p>
【蹇】
“蹇”從足, 《說文·足部》:“蹇, 跛也?!薄板俊?, 宋、 元、 明、 宮本作“謇”, “謇”為“口吃、 言辭不順利”義, 《玉篇·言部》:“謇, 吃也?!狈g文獻(xiàn)中?!板莱浴边B用, 如: “彌筋蹇吃重言。”(《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卷一, T17no729p518b21)“口言謇吃, 行不直路?!?《菩薩本緣經(jīng)》卷二, T03no153p63b22)“面皺唇哆, 語言謇吃。”(西秦圣堅譯《太子須大拏經(jīng)》卷一, T03no171p418c20)“蹇”后亦有“口吃、 言語不流利”義, 還可指“文字生澀”。 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足部》:“蹇, 言難亦謂之蹇?!狈g文獻(xiàn)不同版本中“謇”“蹇”常互用, 如: “若生為人, 六情不具言語謇吃?!?姚秦竺佛念譯《出曜經(jīng)》卷二十三, T04no212p730c4)“謇”, 宋、 元、 明本作“蹇”。
【妷】
佛言:“人于世間淫妷犯他人婦女, 從是得五惡。”(《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 T17no729p518a29-b1)“妷”, 明本作“泆”。
“妷”, 《玉篇·女部》:“妷, 與姪同?!狈g文獻(xiàn)有例, 除《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外, 《般泥洹經(jīng)》:“福罽避坐言:‘從今日始, 身自歸佛, 自歸道法, 自歸圣眾, 受清信戒, 身不殺, 不妄取, 不婬妷……’”(卷二, T01no6p184a13-15)“妷”, 元、 明本作“泆”。 又《佛說孝子經(jīng)》:“兇虐殘戾, 濫竊非理。 婬妷外色, 偽辭非道。”(T16no687p780b18-19)中土典籍也有例, 但卻遲至唐代, 如韓愈《元日城南登高》:“親交既許來, 子妷亦可從?!?/p>
(2)其王頂上生一肉靤, 其靤柔軟, 常以兜羅綿拂, 拂于肉靤, 無諸疼痛。 (宋法賢譯《眾許摩訶帝經(jīng)》卷一, T03no191p933c14-16)
【踈】
(1)二十三者, 踈遠(yuǎn)賢善。 (《分別善惡所起經(jīng)》, T17no729p518c12)
(2) 既有親踈則有斗諍, 又為止誹謗故。 (《薩婆多毗尼毗婆沙》卷二, T23no1440p511c19-20)
(3)七守約損, 衣食麁踈, 草蓐為床。 (《般泥洹經(jīng)》卷一, T01no6p176c1)
[1] 王云路.試論外族文化對中古漢語詞匯的影響[J].語言研究, 2004(1).
[2] 柳建鈺.字書新收字整理研究芻議[J].海南大學(xué)學(xué)報, 2012(4).
[3] 呂瀓.新編漢文大藏經(jīng)目錄[M].濟(jì)南:齊魯書社, 1981.
[4] 李運(yùn)富,張素鳳.漢字性質(zhì)綜論[J].北京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 2006(1).
[責(zé)任編輯伍純初]
PhilologicalStudyofMistranslatedandInaccurateBuddhistScriptsduringSixDynasties——IllustratedwithTheSutraoftheDifferencebetweenGoodandEvil
FANG Mei
(SchoolofCultureandArts,ZhejiangTechnicalInstituteofEconomics,Hangzhou310018,China)
The translation time and translators of many Buddhist scripts translated during Han-Wei Six Dynasties were unidentified. A considerable number of characters in these scripts were not recorded in existing lexicon books, and can provide authentic instances of relevant lexical uses, to identify such characters as traceable.TheSutraoftheDifferencebetweenGoodandEvil, taken as an example, can provide illustrations of the lexical uses in the mistranslated and inaccurate Buddhist scripts.
Han-Wei Six Dynasties; inaccurately translated scripts;TheSutraoftheDifferencebetweenGoodandEvil; philological study
H028
A
1009-4970(2017)10-0051-03
2017-04-15
浙江省社科聯(lián)研究課題(2012N086); 教育部人文社科規(guī)劃基金項目(14YJC740021)
方梅(1976— ), 女, 河南信陽人, 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