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飛保大校,1952年2月出生,河北滄縣人,原北京軍區(qū)空軍裝備部副部長,現(xiàn)已退休。他是原北京軍區(qū)副司令員兼北京軍區(qū)空軍司令員、空軍一級戰(zhàn)斗英雄、抗美援朝空戰(zhàn)王牌劉玉堤空軍中將之子。曾于29歲參加華北軍事大演習,與其父劉玉堤成為當年那場軍演式閱兵的“上陣父子兵”,這也是其人生首場閱兵,此后他還參加過1984年國慶35周年閱兵和1999年的世紀大閱兵。
2015年,其父劉玉堤在離世之前用顫抖的手給空軍司令員馬曉天寫下自己最后的心愿:“大大發(fā)展轟炸機?!?/p>
7月30日,解放軍在朱日和舉行了建軍90周年沙場閱兵,這是時隔36年后中國軍隊再次舉行這種形式的閱兵。曾擔任1981年華北大演習(又稱802演習)閱兵機務保障工作的劉飛保至今仍對36年前那場大規(guī)模閱兵歷歷在目。而他的父親劉玉堤老將軍,已于兩年前離世,曾作為當時的閱兵空軍總指揮,指揮了那場演習的空軍部隊。
近日,記者專訪了原北京軍區(qū)空軍裝備部副部長劉飛保,他為我們講述首場沙場閱兵上的“上陣父子兵”是如何各司其職完成當年那場閱兵任務的。
談父親無人敢夜飛“無燈落地”父親說:“我先來”
問:你出自軍人之家,能說說家庭背景嗎?
劉飛保:我1952年2月在沈陽出生,那個時候正好是抗美援朝。抗美援朝結束后,我父親就到北京南苑指揮員訓練班當團長。然后又到了湖南長沙,成立空9師,當時他是空9師副師長,之后從長沙調(diào)到佛山,又從佛山到廣西南寧,1975年又調(diào)到北京軍區(qū)空軍當司令。為什么我父親會頻繁調(diào)動呢?因為我父親是一名戰(zhàn)將,哪里戰(zhàn)事吃緊,就把他調(diào)哪兒去。就這樣,我們一家人也跟著他一路“漂泊”,特別在長沙、佛山,我們就住在飛機場里。
問:你父親是名戰(zhàn)將,你覺得他和別人有什么不一樣嗎?
劉飛保:小時候并不知道這些,光知道父親過去打下過美國飛機。他工作很忙,每天駕駛軍機飛來飛去,帶著部隊去訓練、打仗。有一次,上小學的我周六和媽媽先后回來,一看我爸不在家,我媽就問我:“你爸哪兒去了?”當時我也小嘛,才六七歲,就說“抗美援朝”去了,其實那個時候“抗美援朝”已經(jīng)結束,父親是入閩作戰(zhàn)去了。
問:你父親平常跟你交流最多的是什么?
劉飛保:很少交流,他一心撲到工作上,很少有空閑時間。在飛行中,遇到高難課目,別人飛不了他先飛,飛完了以后他再當教員帶別人,將別人帶出來后,這些人再帶飛其他人,很快全師飛行員都“飛起來”了。
空軍飛行靠天氣吃飯,一般有4種天氣情況?!皶兒啞?,晝是白天,簡就是簡單,晝簡氣象,沒有云,大晴天白天飛行;“晝復”,就是說白天的陰天,有云下雨,氣象復雜;“夜簡”,是夜間的簡單氣象;“夜復”,是夜間的復雜氣象。
這四種氣象,如果都能飛,這個飛行員就很厲害了。一個飛行員要能達到這個程度,基本上要三四年時間。但我父親當時一切為了打仗,抓著一切可以飛的天氣,即使天氣狀況并不太適合飛行,他都會親自帶飛行員,想方設法飛。他兩年之內(nèi)把新組建的空9師大部分新飛行員都訓練成了能飛三種氣象和四種氣象的全天候飛行員。
問:你自己親眼看過父親駕駛飛機的一幕嗎?
劉飛保:我看過他飛夜間“無燈落地”。過去夜間飛機要準備落地,就用幾個探照燈把跑道照得很亮,飛機就看得很清楚方便落地,但在戰(zhàn)時容易暴露目標,所以要訓練“無燈落地”。就是不要打開探照燈,僅憑著跑道標志燈和飛機自身很弱的小著陸燈落地,難度很大,很多人當時都不敢試。我父親就說:“我先來飛吧。”之后傳幫帶,很快全師都能適應“無燈降落”了。
談自己入伍第一課冰天雪地清洗飛機軸承
問:說說你的從軍經(jīng)歷吧?
劉飛保:1969年我正值17歲,從廣西入伍當兵,之后去了空軍。那一批有10多個孩子,其中7個人到了湖北武漢。
我從小就住在空軍部隊的飛機場里,就在機場營區(qū)里生活,對空軍有一種特殊感覺。入伍后,我通過一個多月的新兵連訓練,分配到航空兵某師某團,進入定檢中隊當一名小機械員,專門對飛機進行定期檢修。到部隊后,我第一次參加工作,而我面臨的人生第一堂課是,在冰天雪地用汽油清洗飛機機輪軸承。
飛機拆了以后,老機械師說:“小劉,你去把機輪那個軸承清洗一下?!边@是當時給我的第一個任務。于是我拿了一盆汽油,把軸承放在里頭,拿個毛刷開始清洗。武漢冬天很冷,敞露的停機棚四面透風,外面飄著雪花,這邊赤手浸在汽油中清洗著又黑又黏稠的軸承油,等洗完了以后手凍得又紅又腫,都麻了。
如今想起,印象仍舊非常深刻,干機務很辛苦,但你不能怕苦,咬牙也要堅持下來,機務兵就不能怕苦怕累。從湖北當機械員,過了幾年入黨提干,當了機械師,專門負責維護一架飛機,后來又提到分隊長,后來去了軍校學習,學完以后,調(diào)回北京。
談閱兵1984年閱兵漫天大霧空中梯隊強行起飛
問:1981年華北大演習你當時是住在閱兵村里嗎?
劉飛保:是的。當時閱兵的地域在華北某地區(qū),但演習地域不是固定的。兩個演習地區(qū)之間相距挺遠的,但都屬于同一地區(qū),不跨省。
問:你父親也曾和你同時參加了華北大演習,作為“上陣父子兵”你們有沒有互動?
劉飛保:802演習閱兵(1981年華北大演習)時期,我們機務保障組也去閱兵村了,我父親管他的總指揮,他那塊忙著呢,我們管我們的機務工作,基本沒有什么互動。當時基本是封閉的,提前進駐3~4個月。然后各忙各的,吃飯辦公不在一塊。
問:你從軍以來經(jīng)歷過幾次閱兵?
劉飛保:這個經(jīng)歷可就多了,算起來的話,802演習這是第一次,1984年的國慶閱兵,1999年閱兵,除了第一次在華北,其他每一次閱兵都是過天安門接受黨和國家領導人檢閱的。
問:參加那么多次閱兵,你對哪場閱兵印象最深刻?
劉飛保:如果說起來,1984年過天安門的那次閱兵是最難的。因為那時候天氣不好,漫天大霧,閱兵空中梯隊的飛機很多都是強行起飛,有的飛機起飛后通過天安門,然后就無法再落回到起飛機場,只能在其他機場備降。
問:你們演習經(jīng)歷過下雨嗎?
劉飛保:演習中如果下雨,氣象條件低于規(guī)定時,我們飛機是不允許升空的,不夠條件就是不能出。必須要符合氣象條件,才能出動,很嚴格的,演習下了大雨的話,這個演習課目就要取消,有可能推遲一天。
在其中的一次演習中,就有個小故事。北京氣象臺、中央氣象臺、北京空軍氣象局都預報演習地域有雨,而閱兵地氣象臺預報卻是陰天,無雨。到底相信誰?最后演習指揮部下不了決心了,就決定說那就往后推一天。結果最后還是沒有下雨。
談兵種互動通過演習跟陸軍關系搞得非常好
問:當時你們和別的軍種之間有互動嗎?
劉飛保:閱兵村機場跑道旁邊就是陸軍部隊的訓練場。我們飛機不飛的時候,陸軍部隊就到這個跑道上來進行訓練。跑道是水泥跑道,那個地方不時下雨,雨后草地泥濘,坦克等裝備車一走,路就沒法走了,翻漿了。有一次飛機在飛行中,發(fā)動機吸入被訓練車輛帶入跑道的沙石,造成發(fā)動機一級壓氣機葉片打傷,只能更換了新發(fā)動機。
于是我們就跟指揮部提意見。指揮部要求我們要加強檢查飛機,后來下了命令不讓陸軍上跑道。但是陸軍也要訓練,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陸軍就想了一個辦法。他們(陸軍)說你們在抗美援朝戰(zhàn)爭中,不是有鋼板跑道嗎,能不能借我們用一下?當時就請示到我父親那里,我父親說行,從倉庫里調(diào)出來給他們。由80厘米寬、3米長的鋼板一塊一塊拼起來的鋼板跑道,最后給他們鋪上,但是陸軍坦克車太重,軋過去鋼板都變形了,實在無法使用,最后作罷。
但是通過這個演習,我們(空軍)跟陸軍部隊的關系搞得非常好。比如他們確實都沒有近距離見過飛機,經(jīng)常說想過來看一看,在不影響正常工作情況下,空軍指揮部專門指示我們,組織他們到機庫來觀摩飛機,并講解給他們聽。針對上次打壞發(fā)動機問題,他們回去馬上就改變了,不到飛機跑道上訓練了,我們不飛行的時候,跑道一片空,沒有人。
問:如何看待多兵種協(xié)作方式,你們當年在這方面做到什么樣程度?
劉飛保:從某種意義來說,這也是首次進行多兵種合成訓練的一次演習,越到現(xiàn)在,這種重要性,就越突出,這在未來戰(zhàn)爭中起到很關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