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開闊，學養(yǎng)精深
——關于李少波的設計實踐和研究

周 博

視野開闊，學養(yǎng)精深

——關于李少波的設計實踐和研究

周 博

本文從字體設計，尤其是黑體和教科書專用字體方面突出李少波良好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國際視野，在兼顧設計的社會服務屬性和商業(yè)屬性的同時，又能夠潛心于設計專業(yè)的基礎研究，在理論和實踐上都能深入拓展。

設計；學術態(tài)度；涵養(yǎng)

在當代中國的平面設計師中，具有良好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國際視野，在兼顧設計的社會服務屬性和商業(yè)屬性的同時，又能夠潛心于設計專業(yè)的基礎研究，在理論和實踐上都能深入拓展的人可謂鳳毛麟角，李少波是其中之一。

少波對平面設計專業(yè)核心的一個關注點是字體設計?！白煮w設計”很多時候也被稱為“文字設計”，其概念在英文里面所對應的是Typography這個詞，而不是TypefaceFontLetering之類的概念，因為后者專指的印刷字體設計（有時亦包括相對規(guī)范的手寫體），現(xiàn)在也是指那種標準化的、系統(tǒng)化的用于日常文字交流的字體，而Typography這個概念則既包括TypefaceFontLetering所具有的意涵，又包括那些在一個版面上對于文字的設計，可以把字體在版面上做結構性的拆分，也可以按照某種創(chuàng)意風格對一組文字加以排列組合，所以有時候把Typography翻譯成“版式”也可以，但這又不是排版（Layout）的概念。比較難做到的是對兩者的綜合駕馭：既能夠合理的掌控成套的字庫設計的系統(tǒng)性、合理性和易讀性，同時又能夠在海報、標志等平面設計作品中充分發(fā)揮設計創(chuàng)意；既能夠在平面設計創(chuàng)意中充分顯示字體設計專業(yè)性，同時又能夠將設計創(chuàng)意延伸到系列化的字庫字體的生產(chǎn)和研發(fā)。少波很早就意識到了溝通設計創(chuàng)意和字庫設計的重要性，并一直不避繁難的在這兩個領域左突右沖，如今已經(jīng)可以說是“兼善皆能”。事實上，這些工作巨細無遺、費心耗時，需要誠懇和踏實的研究態(tài)度，而這恰恰是許多醉心于創(chuàng)意經(jīng)濟的職業(yè)設計師從來都不愿意做的。

但是，少波卻一直強調字體設計對于設計學科的“基礎性”作用，并在多年前在這個領域就得到了國際性的認可。早在2002年，少波設計的“禪”文字就曾獲得過日本Morisawa國際字體設計評審委員獎。這款字體的設計語言自然是來自書法，但是他并沒有執(zhí)著于某一種書體的筆形、筆畫，而是創(chuàng)造性的把一種極為簡樸的筆形與禪宗所講求的清凈澄明之境結合到了一起?！岸U”文字的設計，結體疏朗，圓融大方，字形清新秀麗，得自然之趣又不失雋永。這不禁讓我想起唐代高僧永嘉禪師所詠：“心境明，鑒無礙，廓然瑩徹周沙界。萬象森羅影現(xiàn)中，一顆圓光非內(nèi)外?！保ā队兰巫C道歌》）此后，少波對于字體設計的研究一發(fā)不可收拾。

▲ 字體設計作品 李少波

通觀他這些年的設計探索，我想，他的字體關注大致可以分為理論和實踐兩部分，兩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并行不悖。比如，李少波對20世紀中文黑體字的歷史很有研究，他的博士論文就以此為題目。記得當年他想以這個研究作為自己博士論文的研究方向時，許多老師和同學都覺得題目太小，但他仍舊堅持 “小切口，深挖掘”的做法。最后證明，他的選擇和決定是完全正確的，他的論文選題視角也為后來幾屆博士生的論文選題提供了重要的參照。在研究黑體字的同時，他開始為國家大劇院設計專用黑體字，經(jīng)過5年多的調整和深化之后，原初的創(chuàng)意最終演化成為包含粗、中、細、纖等6種字體的俊黑系列，并于2014年由方正字庫全面推向市場。應該說，俊黑系列是近年來黑體字設計的佳作。漢字的設計以前是很難做到嚴格的幾何化、理性化的，俊黑體的設計筆畫細節(jié)設計的嚴謹理性，與現(xiàn)有黑體字相比，這套字體風格更加前衛(wèi)現(xiàn)代，可以類比于西文無襯線中的幾何體（先鋒派無襯線）。事實上，強調字體的系統(tǒng)性、規(guī)范性，在字體設計過程利用幾何法則對字形細節(jié)進行規(guī)范，是西文字體設計中常用的方式，但在中文字體設計中，由于種種原因，以前卻很少被嚴格的遵循和運用。而少波在俊黑創(chuàng)意初始，就決意將其設計與國際通行的做法一體通用。在字型結構上，俊黑體采用“完全對稱”手法處理相關字形（如山、來、余），使這套字兼具了美術字的特征。傳統(tǒng)的黑體字設計受宋體字的影響，其實也是“橫輕豎重”的，俊黑體的設計則用“橫豎等粗”來構成基本筆畫，可以說是對中文黑體字設計傳統(tǒng)的一個突破。這種設計在功能上既可滿足傳統(tǒng)紙媒的需求，亦可滿足屏顯需求?！皠偂迸c“柔”兩種決然不同的性格相濟一體，使字體的整體特征十分鮮明；充滿了西方理性的光彩與東方感性的韻味。

顯然，少波在黑體字的成績，很好的體現(xiàn)了他將理論研究與設計實踐相結合的能力。除此之外，李少波對書法字體的應用設計和民間文字的設計現(xiàn)象也進行了深入的研究。據(jù)我所知，將傳統(tǒng)書法的結構、韻律與現(xiàn)代平面構成相結合一直是他關注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他認為，作為一種古老的視覺藝術門類，盡管書法本身的實踐和理論系統(tǒng)都十分完備，但是從平面設計的角度來看，一揮而就的書法字體并不能直接成為視覺傳達的載體，必須從設計和傳播效果的角度對作為手寫體的書法字體進行深加工和再設計。此外，他還組織過一個“字之城——中國城市文字字體研究”的設計研究項目，對作為“草根”的民間文字設計現(xiàn)象進行了廣泛而又深入的調研。這個“下里巴人”的文字世界可以說像野草一樣充滿了勃勃生機，但以前卻從未受到過設計界和學術界的重視。自從少波提出“字之城”的概念并推進這個設計研究項目之后，追隨者越來越多。不僅一些學校的研究生把民間文字設計現(xiàn)象當作課題進行研究，就連實驗藝術領域也冒出了不少相關的作品。這些后來者可能未必直接受惠于少波的想法和研究，但卻足以證明他在文字設計領域的先見之明和開拓性。

▲ 字體設計作品 李少波

▲ 泊富地logo設計 李少波

▲ 豪布斯卡標志設計 李少波

李少波近些年主要研究對象是對中國的教科書專用字體的設計研究?！敖炭茣w”是日本人提出來的一個概念，有時也被稱為“學參書體”，專門針對小學生的語文教育，在日文的字體設計中是很重要也十分專業(yè)的一個字體設計種類。由于教科書體是構成中小學基礎教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所以它不同于一般的字庫種類，在具備功能性要求的同時，他必須滿足文化傳承和促進語文教育的目標。中國在這方面不能說沒有基礎。民國時期，寫漢文正楷原稿的高云塍、寫華文正楷原稿的陳履坦，他們的工作原本就是給中華書局和世界書局謄寫小學生教科書的。這兩款經(jīng)典的楷體字在建國后經(jīng)過簡化字運動的洗禮重新設計，多年來一位為我國的中小學的語文教育默默貢獻著其獨有的力量?？梢哉f，用楷體印刷我們的中小學教科書是歷史傳統(tǒng)使然，將楷體作為教科書體也是集體默認的結果。但是從語文教育、兒童心理、文化傳承等各方面對教科書體的設計進行客觀的研究和審視，進而提高教科書體的設計水平，在當代中國的文字設計界還是一個空白，而且從語文教育的角度看，確實也是當務之急。所以，李少波在這方面的工作就顯得尤為重要，其成果也很令人期待。

我們知道，現(xiàn)代國家的發(fā)展和城市生活的改善，要依賴公路、軌道交通等基礎設施的提高和完善，這些大體上都屬于物質文明范疇。其實，一個民族的文化和審美素質的提升，也需要進行基礎設施的建設和提升。如果說，語言文字是一個民族精神文明最重要的基礎設施，好的字體設計無疑是對它最重要的一種提升和維護。少波以飽滿的熱情，在這個極為重要卻又一直默默無聞的領域傾注了如此多的精力，尤其值得欽佩。這種忘我的投入，顯然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專業(yè)興趣可以概括，正是一個設計師自覺的文化擔當意識使然。

如今，少波也到了事務纏身的年紀，他的教學和管理任務日益繁重，主持的設計項目也越來越多。盡管如此，從他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他的學術態(tài)度并沒有因為忙碌而改變?？梢哉f，他的設計一直以研究為基礎，以學術為導向，以服務社會為目的。在他的設計研究和實踐中，我們可以覺察一個學者型設計師視野的廣度與深度；在他的身上，我們可以看到當代湖湘學人的干勁與堅持。

（李少波，湖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院長、博士、教授，北京大學中國文字設計與研究中心學術委員、中央美術學院漢字藝術中心研究員、廣州美術學院客座教授、國家公派丹麥設計學院訪問學者、課程教師，湖南省青聯(lián)常委。他曾獲得眾多國內(nèi)外專業(yè)獎勵，其作品也應邀參加世界設計大會等眾多展覽。其個人成就及作品被美國、德國、韓國、瑞士、俄羅斯、芬蘭等國雜志、媒體專訪介紹，并被海內(nèi)外博物館收藏。）

作 者：

周博，中央美術學院設計學院教師，博士。主要研究領域為20世紀的藝術與設計、現(xiàn)代藝術史以及視覺文化研究。第十四屆霍英東教育基金會高校青年教師獎獲得者。曾在《讀書》《美術研究》《世界美術》《美術觀察》《裝飾》《藝術與設計》等雜志發(fā)表過40多篇學術論文，為多部設計學經(jīng)典著作中文版譯者、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