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離奇死亡案

劉安立

她從公司休息室的飲水機取水喝。剛喝了一口，她說自己的嘴唇和舌頭有燒灼感。然后她去往洗手間，結果再也沒出來……

那是一個平常的周一上午。在美國亞利桑那州坦佩市的“泛美財產保險公司”里，4名相互都是好朋友的女性雇員正在處理各自的文書工作。46歲的朱莉剛到這里上班兩個月，她對這份新工作很滿意。

上午10時左右，朱莉起身去休息室，從飲水機取水喝。剛喝了一口，她就說自己的嘴唇和舌頭有燒灼感，并且警告同事不要喝飲水機里的水。接著，她去往洗手間。大家都感到很困惑，同時都為她擔心。他們都從飲水機接了一點點水來嘗，發(fā)現(xiàn)水確實燒嘴，于是使勁吐水。在此期間，朱莉一直沒有出洗手間。

大家用勁推朱莉所在衛(wèi)生間小隔間的門，但推不開——朱莉倒下后，她的身體堵住了門。有人從小隔間門上面爬進小隔間，發(fā)現(xiàn)朱莉完全不省人事。幾分鐘后，救護車趕到，并立即把朱莉送到醫(yī)院。

朱莉徹底昏迷。醫(yī)生起初以為她中風了，但實際情況比中風還嚴重得多。醫(yī)生對朱莉進行核磁共振成像檢查和計算機輔助X射線軸向分層造影，還沒等診斷出個所以然，朱莉的心腦電圖就已幾乎呈平線，這說明她已經腦死亡。盡管醫(yī)生對朱莉的病情依然不了解，但他們告訴朱莉的女兒們她們的媽媽已無回天之力。雖然朱莉的心肝腎都還好好的，但她永遠都不會蘇醒了。

醫(yī)院請求警方檢查朱莉所在公司的供水系統(tǒng)。法醫(yī)毒理學家一進入朱莉所在公司的休息室，立即聞到一股明顯的苦杏仁氣味，這只意味著一樣東西——氰化物。不過，大約40%的人是聞不出這種氣味的。

作為一種萬全策略，朱莉所在公司休息室里的每一樣東西都被取樣化驗，其中包括咖啡杯、咖啡機、咖啡奶精等。事實上，其中每一樣東西看來都含有一種晶狀物質。法醫(yī)物證人員用化學試紙檢驗這種物質，結果試紙變成鐵藍色，這是一些氰化物的明顯標志。氣體試驗證實，這就是氰化物。

最終，法醫(yī)學家發(fā)現(xiàn)朱莉所在公司休息室的咖啡壺里含有5克純氰化物，足以殺死25人。飲水機里有32克純氰化物，足以殺死150人。問題是：誰對“泛美財產保險公司”員工有這么大的仇恨，以至于要用氰化物來毒死他們？在朱莉攝入大量氰化物48小時后，她的女兒們不得不決定放棄對媽媽的治療——醫(yī)學對朱莉的狀況無能為力。

實際上，當時要讓朱莉和其他3位同事都被氰化物殺死并不困難，因為氰化物實在是很強的毒物。如果不進行專業(yè)測試，被毒死者就很難被查出真正的死因。警方詢問了朱莉的3位同事，其中一人——戴安娜出語驚人：自己很可能才是毒殺目標。

戴安娜說，朱莉事發(fā)幾天前的一個晚上，她和丈夫在家。她品了很小一口蘇格蘭威士忌，結果很難受。她還發(fā)現(xiàn)家里的茶壺不對勁。她想煮咖啡，但當她把奶精放進咖啡里時，咖啡竟然凝固了。調查人員測試了戴安娜家里的瓶裝蘇格蘭威士忌，結果發(fā)現(xiàn)其中有致命劑量的氰化物。

戴安娜的丈夫劉易斯說，兇手可能是43歲的送貨員羅伊。劉易斯承認自己跟33歲的莎朗有染，而莎朗是羅伊的前女友。莎朗說，她與羅伊短時間相處過，她要與羅伊分手，但羅伊堅決不干。羅伊不僅尾隨她，還掐她，并威脅稱如果她與別的男性交往就殺死她。莎朗還說，劉易斯堅持要她獲得對羅伊的禁令，甚至與她一起到法庭搞定了這一禁令。

莎朗和劉易斯后來意識到，禁令可能會讓羅伊報復，因為羅伊在接到禁令后大為光火，向劉易斯和他的妻子戴安娜發(fā)了幾封威脅信。劉易斯說，這些威脅信的口氣越來越邪惡，甚至用了很多帶有種族色彩的諢名。其中一封信是直接寄給戴安娜的，信中說：“我不可能放過你男人。我要帶你走，讓他嘗嘗妻離子散的滋味。”另一封寫給劉易斯的信中說：“你猖狂不了多久了，因為你的女人馬上就是我的了。”

調查人員問羅伊是否發(fā)了威脅信。他先是抵賴，然后承認。他說自己恨劉易斯不是因為禁令，而是因為劉易斯與他的女友莎朗茍合。莎朗說，她與劉易斯相識于一間俱樂部，他們一見鐘情，劉易斯還要她嫁給他。劉易斯對莎朗說：“等我一離婚，我就娶你?！钡_伊發(fā)現(xiàn)劉易斯說謊。一天晚上，他尾隨劉易斯到了劉易斯家。幾分鐘后，他打電話對莎朗說，劉易斯正在家里和妻子親昵，根本沒打算離婚。

當警方問劉易斯是否有這些事時，他有些閃爍其詞，半承認半抵賴。此時，羅伊向警方提供了一個重要信息：他承認自己向劉易斯和戴安娜發(fā)了4封威脅信，但警方給他看的3封機打信（這些信對他的指控最明顯）都是偽造的。調查人員注意到，其中一封機打信的信封口蓋沒對齊。這明顯源于信封制造方面的缺陷。在美式信封生產線上，刀刃在信封紙上切割出4個信封口蓋，其中3個最終被膠水粘上。而刀刃方向稍稍偏離，就會造成那封信的待封信封口蓋那樣的錯位。調查人員相信，如果能找到出錯信封的購買者，就能找到兇手。

還有一個問題：如果那3封信真的不是羅伊發(fā)的，那么會是誰發(fā)的呢？憑直覺，調查人員取得了對劉易斯的辦公室的搜查令。劉易斯在當?shù)匾凰鐓^(qū)大學的體育系就職。調查人員把劉易斯辦公室的文件架和廢紙簍送到亞利桑那州州立大學的法醫(yī)學家那里。在廢紙簍里有一張當?shù)匾患一瘜W工廠的收據(jù)，收據(jù)上標注有對氰化物的警告信息。但收據(jù)上的簽名人是霍利。向“霍利”出售氰化物的工廠銷售員說，“霍利”對她說買氰化物是用于大學化學課教學。

警方請一位法醫(yī)筆跡學家比較“霍利”的簽名筆跡與劉易斯本人的筆跡。筆跡專家說，“霍利”（holly）簽名中的第二個字母o具有獨特的蛋形特征，而從第一個字母h到第二個字母o的連寫過渡和最后一個字母y的特征也很明顯——“霍利”簽名筆跡特征與劉易斯簽名筆跡特征完全一致。

調查人員向那位氰化物銷售員出示一系列嫌疑人照片，讓她指認誰是“霍利”，結果她一眼就看出“霍利”與劉易斯照片匹配。在劉易斯的辦公室里，調查人員發(fā)現(xiàn)了一個打開著的裝信封的盒子，其中3只信封的口蓋與那一封疑似偽造的威脅信的口蓋有相同缺陷，這一概率據(jù)估計只有百萬分之一。這就證明劉易斯偽造了至少一封威脅信。endprint

在劉易斯辦公室文件架上，法醫(yī)學家發(fā)現(xiàn)了微量氰化物。但劉易斯何以進入戴安娜所在公司的辦公室下毒呢？在周末進入該公司需要掃描鑰匙卡。該公司保安系統(tǒng)顯示，事發(fā)前一個周六上午10時18分有人進入了公司辦公室，其使用的鑰匙卡正是戴安娜的。戴安娜說，她那天根本就沒去過辦公室。那么，當時誰用了這張鑰匙卡？

戴安娜說自己的公司鑰匙卡從未離身。很明顯，是一個熟識她、并且能得到她的鑰匙卡的人使用了這張卡。無人看見那個周六有女性進入公司大樓。而該公司的一名外部合約人說，那個周六上午他來該公司辦事，發(fā)現(xiàn)門關著。大約上午10時半，他見到一名黑人男子停車后出車，向公司樓走來。他說該男子面相有點兇，后者打開了公司門。在照片辨認中，這位合約人沒能認出劉易斯，但他記得這名黑人的車后座上有網球拍。而劉易斯的車后座的確有網球拍——他喜歡打網球。

劉易斯隨即被捕，并且被控謀殺朱莉和企圖謀殺他的妻子戴安娜。但他為什么會這么做？在朱莉被謀殺大約1年后，32歲的劉易斯受審。檢察官說，劉易斯與戴安娜結婚不到3年后對這樁婚姻感到不滿。一天晚上，他遇到了他所在社區(qū)大學的女生莎朗。一開始，他對莎朗謊稱自己離異。大約1個月后，他向莎朗求婚。莎朗的前男友羅伊知道此事后暴跳如雷，然后發(fā)信威脅劉易斯夫婦。

這些信給了劉易斯他自認為能證明自己不在現(xiàn)場的完美理由。他計劃用氰化物殺死妻子，嫁禍給羅伊，然后他就能自由迎娶莎朗。于是，他又機打了另外3封威脅性，在外郵寄給自己，目的是讓人相信兇手就是羅伊。不料，其中一封偽造信的信封口蓋暴露了他。劉易斯原本想通過把氰化物投入家里的蘇格蘭威士忌酒瓶和茶壺中來殺死妻子，但沒得逞。最終，他決定使用妻子的鑰匙卡去她所在公司投毒。就這樣，朱莉成了一名無辜的受害者。

在庭審中，戴安娜和莎朗坐在一起，她們不但不相信劉易斯會搞謀殺，還明確表示支持他。有媒體評論說，她們的表現(xiàn)實在骯臟。檢察官說，劉易斯的殺人動機之一可能是騙取保險賠償金——戴安娜的人壽保險賠付額是7.5萬美元。如果戴安娜死亡，他就是受益人。

劉易斯最終被判終身監(jiān)禁。案發(fā)后差不多20年，莎朗才終于相信他就是兇手。戴安娜的哥哥后來進入戴安娜的房間，發(fā)現(xiàn)了更多氰化物。劉易斯目前仍在亞利桑那州監(jiān)獄服刑。最近在接受記者電話采訪時，他居然還在堅稱自己無罪。但調查人員指出，確鑿的物證——筆跡、信封、目擊證人、氰化物顆粒等等，強有力推翻了他的謊言。

氰化物 不只有劇毒……

據(jù)推測，1954年，英國著名科學家圖靈在被指控有同性戀行為（當時，同性戀在英國屬于違法）后，利用一只被注入了氰化物溶液的蘋果自殺身亡。1985年6月6日，美國連環(huán)殺人犯雷克在被拘押期間，吞下事先縫入衣物內的氰化物藥丸身亡。2012年1月28日，美國華爾街交易員馬林在被控縱火罪名成立后于法庭上吞下一枚氰化物藥丸，幾分鐘后他就自殺身亡。1978年，受邪教教主蠱惑和威逼，超過900名美國“人民圣殿教”信徒在圭亞那詹姆斯敦服下氰化物后身亡。這是迄今為止最駭人聽聞的氰化物致死案件。

氰化物是一類毒性很大的化合物。一些細菌、真菌和藻類會產生氰化物，一些植物體內含有氰化物。一些水果如杏子、桃子和蘋果的種子或果核含有氰化物。在植物體內，氰化物常常與糖分子結合成生氰糖苷，用來抵御素食動物。熱帶國家的一種類似土豆的重要食物——木薯根含有生氰糖苷。馬達加斯加竹子產生氰化物阻止食竹動物，但吃竹子的金竹狐猴能耐受很大量的氰化物。

星際空間存在氰化物，它被用于測量星際氣云的溫度。某些材料在缺氧條件下燃燒或熱解，會產生氰化氫。例如，在內燃機排放物和煙草煙霧中檢測到了氰化氫。某些塑料，尤其是衍生自丙烯腈的塑料，在被加熱或燃燒時會釋放氰化氫。2009年12月5日，俄羅斯彼爾姆市一家夜總會發(fā)生火災，156人喪生，其中111人當場死亡，45人在醫(yī)院死亡。致死的主要原因之一，是該夜總會內部裝修所用聚苯乙烯泡沫和塑料燃燒所釋放的氰化物和其他有毒氣體。2013年1月27日，巴西南部圣瑪麗亞市一家夜總會發(fā)生火災，夜總會內的聚氨酯消聲泡沫燃燒所釋放的氰化物造成數(shù)百人中毒。到2013年3月，已有241人被證實死亡。

羥鈷胺素（維生素B12a）與氰化物反應生成氰鈷維生素（維生素B12），后者可以安全地由腎臟排除。這一新的氰化物解毒方法已由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批準。一種舊的氰化物解毒方法是服用三種物質：亞硝酸戊酯珍珠（吸入）、亞硝酸鈉和硫代硫酸鈉。

用于生產氰化物的主要過程是：甲烷和氨在有氧和一種鉑催化劑的條件下反應。氰化物生產主要是為了開采金礦和銀礦。氰化物有助于溶解這些金屬及其礦石——在氰化物采礦過程中，經過精細打磨的高等級礦粉與氰化物（濃度為每噸礦石大約2千克氰化鈉）混合；低等級礦石則被堆起來，噴灑氰化物溶液（濃度為每噸礦石大約1千克氰化鈉）。

在醫(yī)學上，氰化合物硝普酸鈉主要被用來測量糖尿病患者的尿酮體。有時候，緊急條件下硝普酸鈉被用來使人體血壓急劇降低。它也被用作一種血管舒張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日本醫(yī)生用氰化銅治療結核病和麻風病。

在一些國家，有人用氰化物捕捉提供給水族館和海鮮市場的活魚。這一做法具危險性和破壞性，因此極具爭議。還有盜獵者用氰化物投毒水潭，目的是殺大象取象牙。而氰化物也被新西蘭政府用來控制入侵物種，但當?shù)氐囊恍﹦游镆虼耸芎Α?/p>

亞鐵氰化鉀（黃血鹽）被用于鑄銅雕塑最后階段的藍色上色。黃血鹽能產生一種很暗的藍色調，它經常被與其他化合物混合以產生想要的色彩和色調。如此上色要使用火炬和油漆刷，還要戴橡膠手套、護目眼鏡和呼吸器。氰化物也被用于首飾制作和某些攝影。

氰化物被用來殺螞蟻，在有些地方也被用于殺老鼠（但使用毒性稍小的砒霜的情況更常見）。雖然通常被認為有毒，但氰化物和氰醇已被證明能增加多種植物的發(fā)芽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