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杯飲“春醪”

王琦

摘要：梁遇春用短暫的一生在中國現(xiàn)代散文史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的散文具有十分鮮明的個人特色。本文從他的作品入手，以英國隨筆作家蘭姆對他的影響為切入點，論述梁遇春散文的特色。

關鍵詞：梁遇春；散文；蘭姆

梁遇春（1906—1932），筆名馭聰、秋心等。梁遇春出身于知識分子家庭，從小就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1922年，16歲的梁遇春便進入北京大學預科學習，兩年后轉(zhuǎn)入英文系。在短短幾年的文學生涯中，他先后在《語絲》、《現(xiàn)代文學》、《駱駝草》、《奔流》、《新月》等刊物上發(fā)表了數(shù)篇隨筆散文。并在周作人先生的指點下翻譯出版了英漢對應的《英國小品文選》（1929年），此后，他又陸續(xù)譯制出了《小品文選》（1930年）和《小品文續(xù)選》。而后一部直到他逝世三年后的1935年才得以正式出版。因急性猩紅熱英年早逝的梁遇春只給后世留下了三十六篇散文，分別被收錄在了《春醪集》（1930年）和《淚與笑》（1934年）中。生前得以發(fā)表的只有《春醪集》一部，《淚與笑》雖經(jīng)由他親手編訂，但是直到他過世之后才得以面世。雖然人生只有短短26年，但是他的作品在當時也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郁達夫在《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二集·導言》[1]（1935年）中評價他說：“象已故的散文作家梁遇春先生等，且已有人稱之為中國的愛利亞了?！辈粌H是郁達夫，馮至、廢名等人對梁遇春的評價都很高。在這個年輕作家的追悼會上，廢名獻上的挽聯(lián)“此人只好彩筆成婪，為君應是曇華招魂”[2]無疑是對其短暫一生的總結(jié)。

一

廢名在為《淚與笑》作序時寫到：“我想我們的新的散文在我的這位朋友（即梁遇春）的手下將有一樹好花開?！绷河龃阂簧淖髌妨攘葻o幾，僅存在《春醪集》與《淚與笑》兩本之中。但是無疑每個人在閱讀之后都能感受到他蘊含在文中的才華?！傲岘嚩鄳B(tài)，繁華足魅”，梁遇春不同于五四時期的激進青年，他似乎是充滿英倫紳士氣息和健談的人。他的好友對他的評價是耽于書卷。對書籍的熱愛和其自身的才氣堆積出了一篇篇飽含靈氣的散文。然而才華橫溢的梁遇春現(xiàn)今似乎沒有獲得與他的才華相襯的關注度。這似乎與他總愛在他的散文中談論他人避之不及的死亡話題有關。而這恰恰同解放后一段時期內(nèi)只推崇“善”的文學相悖，在這段時期，傳統(tǒng)的文學的美的價值被同“崇高”、“和諧”、“善良”等詞匯聯(lián)系在一起，與“痛苦”、“丑惡”、“哀傷”對立。這導致了充滿感傷情調(diào)的梁遇春的散文遭到冷遇，被逐漸遺忘。但是才華是不會被埋沒的，近些年來，針對梁遇春散文的研究逐漸開始被人們所關注。

梁遇春被稱作是“中國的愛利亞”，愛利亞是英國隨筆作家查理斯·蘭姆的筆名。梁遇春十分推崇蘭姆隨筆的風格。他們兩人都能從現(xiàn)實中找尋到生活的苦痛和黑暗，但仍是以含淚的笑來面對現(xiàn)實。在《春醪集》[3]中，梁遇春以《人死觀》一文來談論自己的人生觀點?！吧皇怯晌覀冏约喊l(fā)動的，死卻常常是我們自己去找的?！薄盀槭裁次覀冞@么留戀著生，不肯把死的神秘想一下呢？并且有時就是正在冥想死的偉大，何曾是確實把死的實質(zhì)拿來咀嚼，無非還是向生的方面著想，看一下死對于生的權(quán)威。”在梁遇春的眼中，永生同滅絕一樣，是一個“極有趣味的dilemma”，如果靈魂不滅，那么死后就沒有任何哀戚和趣味了。他始終以一種冷靜而輕松的眼光來看待和分析死亡，并宣稱：“人生觀這把戲，我們玩得可厭了，換個花頭吧，大家來建設個好好的人死觀?！盵4]對比當時流行的有關“人生觀”的討論，梁遇春恰恰反其道而行之，以自己的思想見解為讀者提供嶄新的視野。這也正是他散文的重要特色。除了與當時主流的思想觀點逆而行之之外，梁遇春經(jīng)常在他的散文中談到他人不會關注到的人物與事件。例如，他在《談“流浪漢”》[5]一文中，由紳士思考到流浪漢，他認為流浪漢那種毫不拘謹，自由瀟灑的作風“是這麻木的世界呈現(xiàn)些許生氣?！币虼耍潛P流浪漢精神，并呼吁在當時中國麻木的環(huán)境下發(fā)揚這種精神。在《救火夫》[6]中，稱自己在看到救火夫救火的場景后，被他們一往無前的精神感染，“想當一個救火夫”。在《“春宵”一刻值千金》[7]中，他又毫不避諱的勸導大家遲起，并認為遲起是一種藝術，應該對它予以歌頌。梁遇春的散文總是著眼于生活中的一些小事和一些感觸，但他總能讓這些簡單的事件在他的筆下散發(fā)出無窮的魅力。

二

談到梁遇春的散文創(chuàng)作，毫無疑問要提到查理斯·蘭姆（Charles Lamb 1775—1834）。梁遇春本人對蘭姆十分推崇，他的散文也深受蘭姆的隨筆的影響。他在《查理斯·蘭姆評傳》[8]一文中表現(xiàn)了他對蘭姆的極高評價，稱其“在荊棘上跳躍賓士，享受這人生道上的一切風光?！?/p>

蘭姆其人的人生經(jīng)歷十分坎坷，“他的觀察力明智而敏銳。”但是家族血統(tǒng)中的精神錯亂史讓他的一生都充滿了磨難。他曾精神失常，在精神病院度過了六周。在給柯勒律治的信中他寫到“現(xiàn)在我有一些理智了，不再咬人；但是我仍然是瘋的。”隨后他的姐姐瑪麗·蘭姆因為生活壓力過大也精神錯亂，誤將母親用刀刺死。雖然最后陪審團判決瑪麗無罪釋放。但他的父親堅持要將她關到瘋?cè)嗽褐?，于是蘭姆將姐姐接到身邊照料。一直持續(xù)到他過世為止。甚至因為擔憂婚后對瑪麗照顧不周，他終身都沒有結(jié)婚。

蘭姆的人生經(jīng)歷了大多數(shù)人所不會經(jīng)歷的苦難。但是他始終沒有被命運擊倒。他所著的《伊利亞隨筆選》中“執(zhí)著人生，看清人生然后抱著人生接吻的精神”對梁遇春的散文創(chuàng)作影響頗大，也讓他能從平淡的生活中體味到悲涼和幽默并存的意味。梁遇春本人他繼承了蘭姆的對話談心式的寫作方法，將讀者當做面對面的朋友，誠懇的向讀者講述自己的經(jīng)歷和感觸。在《故伊利亞君行述》中，蘭姆借友人之口假稱自己自己過世，并講述了自己的生平。梁遇春也繼承了這種閑談式的方式，以輕松的筆調(diào)來袒露自己的觀點。他在《寄給一個失戀人的信》中，也假借安慰秋心（即自己的筆名）來安慰“失戀人”。蘭姆對于底層的人往往寄予很大的關注。他筆下的掃煙囪的人和乞丐都是生動而豪爽自在的。梁遇春也是如此。他對大學者、紳士毫不恭維，而對流浪漢、救火夫等大加贊美。兩者的作品都呈現(xiàn)出輕松幽默又飽含深意的趣味。以“含淚的微笑”來感染讀者。總之，蘭姆在題材、情調(diào)、筆觸、語言等各個方面都對梁遇春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而梁遇春在繼承蘭姆的同時又以他獨特的才華讓他筆下的文字更具感染力。

在梁遇春逝世多年后，他文字的魅力仍能讓人感受到一個天才作家的情懷。

參考文獻：

[1]郁達夫.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二集·導言[M].香港文學研究社.1962

[2][6]廢名.淚與笑序一[M].梁遇春.淚與笑.上海開明書店.1934

[3][4][5][7][8]梁遇春.春醪集[M].江蘇文藝出版社.2009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