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女孩看下來

賓偉

公司調(diào)我到這座城市工作。我找了一處房子，在5樓，屋子很大，外面還有個小陽臺。這天，我到陽臺晾衣服時，一仰頭，發(fā)現(xiàn)上面6樓開了一扇窗，有個女孩正把腦袋探出來，往下面瞧。

我倆一上一下打了個照面，女孩微微吃一驚，我趕緊沖她友好地點(diǎn)點(diǎn)頭，打個招呼。女孩也對我微微一笑，接著就把頭縮了回去，把窗戶關(guān)上了。

這女孩長得真好呀！尤其是那雙帶點(diǎn)憂郁的眼睛，太有氣質(zhì)了！我暗暗為自己能有這樣一個鄰居激動不已，一時間浮想聯(lián)翩起來。打這以后，我一回到家，有事沒事就愛走到陽臺去，期待著再和樓上的女孩相遇。

這天下班后，我走到陽臺假裝晾衣服。剛一仰頭，就見到那個女孩站在窗前，也在往下面看。我喜不自禁對她笑了笑。女孩怔了一下，也報(bào)以淺淺的一笑，接著就迅速地躲了回去。

我興奮地哼起了“上面的女孩看下來”，女孩看起來對我并不反感，而且我們見面的機(jī)會多的是，再這么見上幾回，大家就是熟人了。

第二天，我剛一出陽臺，那女孩又像約好一般，正探著腦袋往下面瞧。這一回，女孩搶先跟我打了招呼，仍舊是淺淺的一笑，然后消失在窗后。這一笑，可把我的魂都笑沒了。我扳著手指頭數(shù)：她對我笑了三次……秋香三笑留情?。∵@么一想，我樂壞了，女孩肯定對我這個唐伯虎有意思。

當(dāng)我們再次樓上樓下在半空相見時，我琢磨著，我們應(yīng)該可以作進(jìn)一步的交流了，比如弄清楚女孩的名字，在哪上班等等。可我張開了嘴巴，卻突然沒有勇氣說出來。兩人還是彼此一笑就算完了。女孩只要一看到我，馬上就要躲，留給我的也就短短幾秒鐘，機(jī)會稍縱即逝。我又愛面子，怕理解錯了女孩的意思，人家不搭理我，討個沒趣，那多沒意思！

我苦思冥想，腦子忽然一亮，想出條妙計(jì)來。便用記號筆寫了兩個大大的字“您好”，晾衣服一樣晾在陽臺上，女孩一探頭就能看得見。

下班回來，我迫不及待地直奔陽臺，一看自己的字還好好的晾著，再一仰頭往上看，窗戶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的，沒見女孩，不過窗戶卻貼著秀氣的兩個字：您好！

她回應(yīng)了！我激動地甩出一個漂亮的響指：有戲！馬上又揮筆寫了一張：貴姓？也是晾在了陽臺上。第二天我從樓上的窗戶讀到了女孩的回答：免貴，姓吳，名可可。

這下我樂不可支，喜滋滋地把我的名字也掛在晾衣架上，主動向女孩自我介紹。

就這么著，我每天都在陽臺掛上一句話，我倆你問我答，展開了一種非常另類的交流方式。說來奇怪，那女孩打這后，就再沒在窗戶前露過臉。我們雖然沒再見面，可彼此的交流卻日漸深入，彼此也越來越了解了。我每天都會搜索枯腸，想出一句有趣不俗的話，然后晾在陽臺，下班回來后就到陽臺看女孩的回答。

一來二去，兩個月過去了。這天我突然被老總臨時派去出差，一走就是一個星期。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天和可可玩問答游戲，這一下子中斷了，真有點(diǎn)度日如年的感覺。好不容易挨到結(jié)束那天，我歸心似箭，興沖沖往回趕。誰知剛到樓下我就愣住了，樓下圍了好多人，還停著幾輛警車，大伙都是仰著脖子往上面看。

我疑惑地仰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只見可可正坐在窗臺上，臉上一片淡漠毫無表情，兩條雪白的大腿吊在半空，晃悠晃悠著，看樣子隨時都可能掉下來。這時，我聽到現(xiàn)場圍觀的人七嘴八舌議論：“這么好的一個姑娘，怎么就想跳樓呀？”“不用說，絕對是感情問題……”

媽呀！可可她是想跳樓?。∥业纛^就跑上樓，唰唰唰寫了幾個字：為什么要跳樓？雙手拿著跑到陽臺問可可。

可可看見我，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喜悅之色，看了看我手中的字，忽然“哇”地哭起來：“誰……誰叫……你、你不理我？誰叫你……不、不理我？”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她說話，不禁又驚又喜?？煽烧f話好像有點(diǎn)結(jié)巴，吐字也不太清楚，像個剛學(xué)說話的小孩，還帶著奶味。可我也顧不得多想了，焦急地說：“我不是不理你啊，我去出差了，忘了告訴你！都是我不好，我保證以后一定記得跟你說一聲！”

“真、真的？”可可孩子一樣地笑了，收回兩條腿，從窗臺上跳了回去。

看到這一幕，樓下的警察和圍觀者無不松了口氣，一場危機(jī)總算化險(xiǎn)為夷了！我嚇出一身冷汗，真想不到可可跳樓居然是以為自己不理她，這說明可可已經(jīng)離不開我了??！可得意之后，我又有點(diǎn)憂慮起來，這樣的女孩做老婆可太危險(xiǎn)了，動不動就尋死覓活，咋受得了？

我一邊想著，一邊走上6樓去敲可可的門：“可可，快開門，我是邊曉?。　?/p>

敲了半天，可可沒反應(yīng)。我急了，又跑回陽臺，一看可可在窗戶上貼了句話：你到哪出差了呀？

我傻了眼，原來可可只是喜歡跟我玩這個文字游戲罷了！我哭笑不得，趕緊寫了字晾到陽臺回答：北京。

第二天，我剛掛出已成習(xí)慣的每天一問，就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個50來歲的婦女。女人一進(jìn)門，就往我腳下?lián)洌骸岸魅四?，我給你磕頭了！”

我嚇得不知所措：“別別別，您先看清楚再跪??！”女人緊緊握著我的手，聲淚俱下：“錯不了！我是可可的母親，您救了可可一命！”

我這才知道，敢情這是可可的老媽呀！女人激動地擦一把鼻涕說：“恩重如山哪！你知道嗎？你不但救了我女兒一命，還讓她開口說了話，只有你才能讓她開口說話??！”

“這……”我滿臉疑惑，有些不知所措地搔搔后腦勺。

“唉，我這個女兒，我已經(jīng)10年沒有聽過她說話了?！迸艘话驯翘橐话褱I說了起來。我越聽眼瞪越大，原來可可從小就患有嚴(yán)重的自閉癥，不愿意跟別人交流，而且也很少說話?？催^多少心理醫(yī)生，吃過多少藥，全不管用。這么一個漂亮的女孩兒，每天就是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孤芳自賞，除了家里人，誰也不能進(jìn)她的房間。去年的時候，可可曾經(jīng)吞安眠藥割手腕自殺過兩次，幸虧都被及時發(fā)覺沒有成功。

“怎么會呢？怎么會呢？”我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我……我見她經(jīng)常喜歡站在窗前，看見我，還笑了呢！”

“天哪！”女人哭著一拍大腿，“她經(jīng)常往樓下看，那是在琢磨跳樓啊……”

我一下子明白了：怪不得可可說話口齒不清，那是久不說話的緣故呀！哪想到，她是這樣一個女孩……

送走可可的母親，我的腦袋一下亂了。天亮上班前，我在陽臺給可可留了今天的話：以后跳樓前跟我說一聲。

下午我看到了可可的回話：為什么？我忙說：我好接住你呀！

看見我這句話，可可久久沒有回音。過了兩天才說：那你上來看住我啊！

我心里一動，跑上6樓，一看可可的門開著，正等著我呢……

（責(zé)編/劉 兵 插圖/張恩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