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荷露煮香茗

馬廣生

無論是同宋徽宗、康熙帝等帝王相比，還是同陸羽、蔡襄等茶人相比，乾隆皇帝的嗜茶軼聞趣事要多得多。

乾隆帝即清高宗愛新覺羅·弘歷（1711年-1799年）。乾隆六十年（1795年），84歲的乾隆帝決定次年讓位給十五子颙琰（即后來的嘉慶）。一位老臣不無惋惜地勸諫道：“國不可一日無君?。　鼻〉蹍s端起御案上的一杯茶說：“君不可一日無茶也！”嘉慶四年（1799年），乾隆帝卒時(shí)享年88歲，如此高壽與嗜茶養(yǎng)性不無關(guān)系。

乾隆帝秉承乃祖康熙帝的愛好，經(jīng)常游巡江南，既是為了威懾南方，加強(qiáng)統(tǒng)治，也是為了游山玩水。其間，他于茶事留下了至今讓人傳說的許多佳話。他在杭州品嘗了“龍井茶”后，一時(shí)高興，敕封了當(dāng)?shù)佚埦珡R旁的18棵茶樹為“御茶”，要求年年貢奉。在湖南品嘗到洞庭湖名茶“君山銀針”后，即御封貢茶，令當(dāng)?shù)孛磕赀M(jìn)貢18斤。在福建崇安品嘗烏龍茶“大紅袍”，初嫌其名不雅，知其由來后欣然為之題匾。在福建安溪品嘗烏龍茶后，又御題賜名為“鐵觀音”。這些名茶至今名聲響亮，香播遐邇，而且今人還每每端出乾隆故事，以助暢銷。

此外，至今廣泛流傳的一種茶禮，即主人敬茶或給茶杯中續(xù)水時(shí)，客人以中指和食指在桌上輕輕點(diǎn)幾下，以示謝意，相傳這也源于乾隆下江南的故事。乾隆帝在蘇州時(shí)，某日與幾位侍從微服私訪，行至一茶館時(shí)，他茶癮大發(fā)，也不等茶博士照料，拿起茶壺為自己、也為侍從斟起茶來。侍從見狀不知所措，下跪接茶怕暴露了皇上身份，不跪吧又違反了宮中禮節(jié)。這時(shí)，一位侍從靈機(jī)一動(dòng)，伸出手來彎曲中指和食指，朝皇上輕叩幾下，形似雙膝下跪，叩謝圣恩。乾隆一見龍顏大悅，輕輕嘉許。這一茶禮從此便逐漸流傳起來，至今不廢。

但乾隆帝在許多茶事中，以帝王之尊，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窮奢極欲，倍求精工，又流于宋徽宗式的奢靡鋪張。

據(jù)徐珂《清稗類鈔》等文獻(xiàn)記載，乾隆帝曾特制了一銀斗，專以用來衡量各地泉水的輕重，品較天下名水名泉的優(yōu)劣。衡量的結(jié)果是京師（即北京）玉泉山之水每斗重一兩，塞上伊遜之水（伊遜河即古索頭河，一名伊松河，在河北承德避暑山莊一帶）也是每斗重一兩，濟(jì)南的珍珠泉重一兩二厘，鎮(zhèn)江金山泉重一兩三厘，無錫惠山泉和杭州虎跑泉都是重一兩四厘，等等。按照水以輕為貴的準(zhǔn)則，乾隆帝逐定京師玉泉為第一，并御制《玉泉山天下第一泉記》，講述了這次耗時(shí)耗力耗財(cái)?shù)钠啡^程。

從此，乾隆帝每次出宮巡游，必隨載玉泉水以備需用，而且為了避免因經(jīng)時(shí)稍久，舟車顛簸而使玉泉水色味有變，還研究出一種“以水洗水”的辦法。其法是這樣的：先將玉泉水儲(chǔ)于一個(gè)邊上刻有分寸的大容器中，記住水的容量刻度，然后再注入其他水?dāng)囈幌?，待水定而污濁之物沉淀以后，再按玉泉水的容量而倒出容器中的上層水，這時(shí)取得之水即清亮甘純的玉泉水，其“原理”是玉泉水較輕，而其他水質(zhì)重，輕浮重沉，故玉泉水必在上層。這種方法與陸羽分辨南零水其理如出一轍，是缺乏科學(xué)依據(jù)的。而與陸羽辨水相比，乾隆之法又顯得笨拙之極。

乾隆帝有一首《荷露煮茗》詩云：“平湖幾里風(fēng)香荷，荷花葉上露珠多。瓶罍?zhǔn)杖」┲筌?，山莊韻事真無過?！痹娗斑€有一段小序道：“水以輕為貴。嘗制銀斗較之，玉泉水重一兩，唯塞上伊遜水尚可相埒（相等之義），……輕于玉泉者唯雪水及荷露。”

雪水據(jù)說比玉泉水每斗還輕三厘，但雪水不常有，又非地下所出，所以不是“入品”之水。于是乾隆帝除了玉泉水之外，又常在夏秋之際選取荷露以作烹茶之水。

《荷露煮茗》寫于承德避暑山莊。這是清朝皇帝的行宮，群山環(huán)抱，風(fēng)景秀麗，建筑精巧，規(guī)模宏大。乾隆帝每年五月至九十月間，都要來此避暑，處理政務(wù)。而此時(shí)正是山莊湖區(qū)蓮荷繁茂的時(shí)候，乾隆帝嬪妃相從，坐于“煙波致爽”，行于“云山勝地”，賞荷風(fēng)蓮香，品荷露清茗，何等舒服，何等韻事！只苦了仆役們，捧著瓶罍，為他一滴一滴汲取荷葉上的露珠。此茶頗韻，此事極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