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軒讀印—漢代私印（下）

文 /楊 勇

容軒讀印—漢代私印（下）

文 /楊 勇

趙遂之印 漢代私印。縱22毫米，橫22毫米。故宮博物院藏。

此印風格圓轉(zhuǎn)樸厚，能于圓中見雅，樸中顯靜。筆畫圓轉(zhuǎn)而字法亦圓，但卻不陷于流俗，關(guān)鍵在于“趙”字右邊“肖”部的處理極為巧妙，轉(zhuǎn)折處靈活圓轉(zhuǎn)，整方印呈現(xiàn)出清朗婉轉(zhuǎn)的氣息。另外三個字的筆畫以弧度柔美的曲線進行處理，可謂此印的亮點所在，既張力十足，也體現(xiàn)了此印的氣勢。在布局方面，印面安排勻稱，略有塊面的留紅，如“之”字的上部留紅，增加印面的厚重感。印中四字排布均勻，間距也較小，字與字之間形成了細小的十字通道。雖然是四字均分印面，但由于四字筆畫多寡不同，整個印面也有了輕重變化。

韓眾 漢代私印?？v14毫米，橫14毫米。著錄于《中國璽印篆刻全集·璽印·下》。

此印筆畫處理十分活潑，富于張力；字形結(jié)體也獨具匠心，“韓”字突出上部豎筆，“眾”字突出下部的流暢修長，形成斜角呼應。四字印的斜角呼應通常是對角的兩個字之間的呼應，此印為兩字印，斜角呼只能通過兩個字的局部筆畫來實現(xiàn)，手法獨特，故令人過目難忘。“漢銅印妙處不在斑駁，而在渾厚?！保ㄚw之謙“何傳洙印”印款）此印筆畫頗為渾厚，筆畫雄壯，特別是“眾”字下部的處理，如排兵列陣，頗具雄夫當關(guān)的氣勢，也是這方印的亮點，為此印提足了精神。而且，這些安排沒有刻意的感覺，而是信手拈來，天然渾成。

此印為漢代白文私印的代表作品，追求筆畫平直勁挺的效果，能體現(xiàn)出書寫的意態(tài)，各處氣息流通，線條粗細自然過渡，如同提筆寫字的提按一般，活潑生動，自然而有姿態(tài)。若以此印的線條和布局來訓練細勁遒健的篆刻風格，會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此印線條處理方而不硬，挺而不險；在字形處理和章法布局方面，注意了對筆畫多寡進行印面空間適當?shù)恼{(diào)整分割，筆畫較多的“郝”字獨占一格，“武”“印”二字處理得比較平均，合占一格?！拔洹弊值膬商幮∏P，使整個印面活潑了許多。

趙安 漢代私印?？v22毫米，橫22毫米。廣州博物館藏。此印為典型的漢代白文印，筆畫簡凈，字形結(jié)構(gòu)森嚴，線條之間的空間處理極為均勻，給人以平穩(wěn)靜穆的氣息?！鞍病弊挚v向的線條極多，直線與曲線相結(jié)合，整個字既活潑又不失規(guī)整?！摆w”字“走”部的方折處理與“肖”部的圓轉(zhuǎn)處理既有對比關(guān)系，也十分協(xié)調(diào)融洽。此外，“趙”字右邊的殘破是本印的亮點，活躍了印面沉悶的氣氛，也使得整個印面的空間感非常強。雖然并非作者刻意進行了破邊處理，但確實破邊之后取得了更好的效果，這或許就是時間施以此印的鬼斧神工吧。

楊長卿 漢代私印?？v26毫米，橫11.5毫米。

此印為漢代朱文長方形私印，筆畫雖然較細，但細膩停勻?！皸睢薄伴L”“卿”三字占印面的空間由上至下依次減少，三字筆畫以平直線條為主，以圓曲線為輔，協(xié)調(diào)變化，耐人尋味。“楊”字中“昜”的轉(zhuǎn)折處較方，平直線與斜線的運用十分恰當?！伴L”字的上半部中豎線向右下傾斜，打破了整個字的平淡，增加了趣味?！扒洹弊植扇×吮夥叫?，轉(zhuǎn)折方中帶圓，飽含勁力。此印印邊略粗于正文，上下均略有殘破，這兩處細微的殘破對于印文具有調(diào)節(jié)作用，即避免了印文過于細膩而使整方印陷于柔媚。

蘇冰私印 漢代玉質(zhì)私印?？v22.5毫米，橫22毫米。上海博物館藏。

作為白文私印，此印的筆畫追求勻凈勁挺的效果，如鐵線銀鉤，線條并不粗壯，而是細勁平直，這樣能體現(xiàn)出書寫和刻鑿的意態(tài)。此印的布局也頗具特點，隨字形的繁簡而隨形布勢。“蘇”字極大，將空間撐開；“冰”字極扁小，字形用隸書的風格，以平直為主?！八健弊钟也康奶幚砣切卧煨?，筆畫的搭接自然圓融，很好體現(xiàn)了書寫與刻制的完美結(jié)合。整個印面的布局以勻整為特點，疏密得當，代表了工穩(wěn)平整一路風格，線條的處理富有張力，印文的大小一任自然。特別是“冰”字的處理和“私”字右部的處理，在整個印面中頗具特點。

單次君印 漢代私印?？v16毫米，橫16毫米。

此印為漢代典型的朱白文交融印，而且是斜角對稱，其中“單”“印”二字為白文，字形大而寬，“次”“君”兩字為朱文，字形小而窄。朱文易從印面突顯出來，使得整個印面顯得活潑而不沉悶。此印朱白文結(jié)合在一起而不失協(xié)調(diào)，主要是篆法上的統(tǒng)一帶來的效果。整個印文的線條多用方筆，平直端穩(wěn)，遒勁方健，也頗具特點。同時，作者充分考慮到線條粗細對印面的影響，留白與留紅處理得很好，朱文部分文字線條稍細，以增加留白，使得印面空靈；白文部分，留紅均勻，線條較粗，以顯出白文的厚重。此外，此印邊框有數(shù)處殘損，使印的外圍虛虛實實，亦頗可玩味。

總之，語文學科素養(yǎng)的落地離不開語文課堂教學過程中對學生閱讀和表達能力的培養(yǎng)。閱讀和表達能力的培養(yǎng)是提升學生語文學科素養(yǎng)的根本途徑和基本手段。若是離開了閱讀和表達能力的培養(yǎng)，語文學科素養(yǎng)的培養(yǎng)就會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侯志 漢代玉質(zhì)私印。縱24毫米，橫24毫米。

此方漢代鳥蟲篆白文印既具有濃厚的裝飾意味，又顯得十分端莊。印文一左一右兩個字，均勻排列，筆畫細勁而婉轉(zhuǎn)，結(jié)構(gòu)布局十分均勻，風格細膩工整。作者將意味濃厚的鳥蟲裝飾曲線與少量橫豎直線配合得十分和諧，而且裝飾線較為夸張突出，特別是“志”字的“心”部，盤曲纏繞，具有繁復裝飾之美。作者將豐富的裝飾性特點與繆篆字形和諧地融為一體，自然而協(xié)調(diào)。在結(jié)構(gòu)上，“志”字一分為二，如同兩個字，既分又合，有合有分，而且和右邊的“侯”字配合默契，整體給人以既平和妥帖，又浪漫自然的風格。

漢代吉語印也屬于漢私印之一種，從功用上看，吉語印更偏重于祈福和裝飾之用，憑信作用已明顯淡化。吉語印的形式更為活潑，形狀有方、圓、菱形、長方形等，文字少則一兩字，多則數(shù)十字，下面就幾方漢代吉語印作簡要解析。

和福 漢代玉質(zhì)吉語印?？v23毫米，橫23毫米。

此印筆畫勁挺且富有張力，如玉箸一般，筆畫的搭接自然圓融，極見功力和情趣。印面的布白以勻整為基調(diào)，不僅筆畫自身均勻，而且筆畫與筆畫之間的空間分割也極為均勻。此印的對比主要體現(xiàn)在方筆與圓筆方面，如“福”字“示”字旁的直線與右旁的圓筆、“和”字左偏旁的圓筆與右旁的方筆均形成對比，這兩組對比使此印具有了變化，但整體又協(xié)調(diào)自然。清陳介祺在《蘇氏纂集集古印譜》中曰：“刻印以得古人用筆之法為最難，知用筆矣又往往難于渾成，蓋以樸茂之神達雄秀之氣，非精心貫注動與古會未易造此真境。”此印乃漢代白文印中工穩(wěn)平整一路風格的代表作，是學習篆刻者必臨習揣摹之作。

巨蔡千萬 漢代銅質(zhì)吉語印?？v44.5毫米，橫20毫米?，F(xiàn)藏上海博物館，著錄于《上海博物館藏印選》。

此印形體略大而不設邊框，且字法上屈曲盤繞，筆勢圓轉(zhuǎn)流暢，有鳥蟲篆的特點。清代馮承輝《印學管見》曰：“運刀不難有鋒芒，難于光潔中仍有鋒芒；豎畫不難于直，難于似直而曲，似曲而直。此種種妙法，唯漢印有之。”此印以橫勢為主，印面上橫畫間距勻整，朱文筆畫極細勁婉轉(zhuǎn)。此印四字，每個字中曲線與直線的對比處理十分融洽，如“蔡”中的“示”部兩長橫對于整方印的調(diào)節(jié)作用，“千”“萬”兩字豎畫相連，增強了整體感。此印沒有邊框，上下邊框分別借用了“巨”字的第一筆和“萬”字的最后一筆，整方印渾然一體。

延年益壽與天毋極 漢代吉語印。縱18毫米，橫18毫米。

此印為漢代朱文多字印，這樣的多字印漢代比較少見。由于字數(shù)較多，且字形本身有繁有簡，再通過字與字之間的參差錯位，使整方印在布局上頗富于變化。印面上每個字的筆畫刻得都比較均勻，粗細一致，和諧疏朗。此印最大的特點在于線條的婉轉(zhuǎn)和布局的隨形布勢，部件之間穿插靈活。如上排的“益”字縱向上極力壓縮，“與”字極盡修長之狀；下排的“壽”字不惜作拆分狀，極力呈縱勢，整方印參差錯落之美躍然眼前。印面中的五個字及邊框均有殘損，斷斷續(xù)續(xù)，有遲澀之感，不僅篆刻，篆隸書的創(chuàng)作中亦可借鑒。

日利十千萬 漢代吉語印。縱23.5毫米，橫13毫米。

此朱文印風格樸茂，最突出的特點是線條方整渾厚而又不失遒勁。在整個印面處理上，“利”字的筆畫有意加重，與其余的四字形成鮮明對比。此印文字造型呈扁方狀，“利”字的中宮稍顯疏松，但整個印面卻十分緊湊，整體布局均勻穩(wěn)定，線條處理得也有一定的張力，蒼茫之中不失工穩(wěn)。此印的最成功之處，就在于對多筆畫字與少筆畫字的合理布局?！扒А薄叭f”兩字筆畫較少，筆畫連接作整體處理，“十”字筆畫最少且極力壓縮豎畫，顯得印面中心頗為疏朗，也為其他四字字騰出空間。此外，邊框的處理上，與印面整體樸拙的風格十分協(xié)調(diào)。

學習和研究篆刻，漢印是繞不過的一座山峰。明代甘旸《印章集說》：“如詩之宗唐，字之宗晉，謂得其正也。印如宗漢，則不失其正也?！睗h印在篆刻史上的地位，就如同魏晉書法在書法史上的地位，雖然不是源頭，但卻具有為后世“立法”的性質(zhì)，是制定規(guī)則的。學習漢印的規(guī)范和程式，是后世每一位成功印人的必修課。就明清以來大多數(shù)有成就的篆刻家而言，“印宗秦漢”是他們的共同遵循的宗旨。大量的明清印人以漢印的風格典范作為其篆刻創(chuàng)作的審美追求，從而確定了漢印風格在篆刻藝術(shù)中的正統(tǒng)地位?！皩W印不宗秦漢，非俗即誣”（清代周銘《賴古堂印譜·小引》）。大多數(shù)有成就的篆刻家都曾以臨摹漢印作為篆刻入門的途徑，流派印的創(chuàng)新，也往往是從漢印作品中得到啟示。漢印的典范意義，即如清代印人巴慰祖所言：“印章之祖秦漢，如尋山之有昆侖，問水之有星宿海也?！保ā端南闾媚∮　ぷ孕颉罚?/p>

其實，“印宗秦漢”藝術(shù)主張的提出，可以追溯到元代吾丘衍和趙孟，二人目睹宋元印風凋蔽，開始對于漢印的藝術(shù)價值及對篆刻的意義做了探討。后世關(guān)于這方面的論述大都由此導源。如明代祝世祿《梁千秋印雋》序：“印章之作，其年尚矣。盛于秦而工于漢，其法平方正直，刪繁益簡，以通其宜，匠心運妙為千秋典型；……家摹人范，以漢為師?！鼻宕交ㄍ跷闹卧凇躲~鼓書堂藏印·序》中寫道：“夫漢印之古樸，與晉書之姿媚相提而論，似乎不倫，然其精神發(fā)見之處，未嘗有殊?！睗h印的整體氣息端莊而平和，既有莊嚴雍容的氣派，又給人以寧靜穩(wěn)定的感覺，并于凝重中展現(xiàn)出博大恢宏的氣格，這是漢印風格的精髓所在。明清以來的文人篆刻史表明，漢代印章建立的規(guī)范和程式影響深遠，漢印如同一座永遠開采不完的寶藏，一直值得我們不斷挖掘和探究下去。

責編/楊元元

(本文作者為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書法篆刻委員會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