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活著

李楊

摘要：老舍中篇小說《月牙兒》的主人公“月牙兒”一直以來都是人們最為關(guān)注的現(xiàn)代文學(xué)女性形象之一，梳理分析老舍筆下“月牙兒”活著的狀態(tài)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個形象及其富有生命力，雖然“月牙兒”最終沒有逃脫走上暗娼的不歸路，但是在這一選擇的過程中“月牙兒”一直表現(xiàn)出強烈的生命意識。根據(jù)“月牙兒”身上體現(xiàn)的生命意識來分析“月牙兒”之一形象無疑會對其有更加深刻的認識。

關(guān)鍵詞：《月牙兒》；“月牙兒”；生命意識；活著；選擇

老舍的《月牙兒》講述了母女兩代人走向暗娼之路的悲慘故事，小說主人公“月牙兒”是一個鮮活的形象，悲慘的人生遭遇沒有迫使她選擇放棄自己的生命而是頑強地活著，如人們所說：活著比死亡更加艱難，死亡是最為懦弱的選擇，而活著卻是最難的選擇。小說中“月牙兒”有著極其強烈的生命意識。她一直努力的活著，從母女相依的艱難卻滿足的活著到母親淪為暗娼后自己獨自頑強地活著，再到愛情幻想破滅不被社會道德認同而淪為暗娼后茍且地活著，直至最后關(guān)進感化院徹底認清社會的陰暗面而透徹地活著。

一、“月牙兒”強烈的生命意識

“月牙兒”在努力地活著，她是一位具有強烈的生命意識的女性。所謂生命意識就是指“具有了意識活動能力的人類，對自我生命存在的感知與體悟，以及在此基礎(chǔ)上產(chǎn)生的對人的生命意義的關(guān)切與探尋，具體體現(xiàn)為生命體驗、生命思考、生命策略與生命關(guān)愛等等?！盵1]《月牙兒》中的“月牙兒”具有上述的生命意識，“月牙兒”在不斷地進行著生命思考，謀求生命策略時刻關(guān)愛著自己的生命。她在頑強地活下去，但是活著并不等于活得好，活得有意義。“月牙兒”雖然活著，但隨著生存環(huán)境的變化，她活著的狀態(tài)也在隨之出現(xiàn)了改變，她的生命策略也在不斷地調(diào)整。

（一）無意識中的生命意識

“月牙兒”的母親在成為暗娼之前一直作為“月牙兒”的保護傘，這個保護傘及保護了她，也使她的生命意識處于朦朧中。

“……可我更感覺自己的悲慘，我冷，餓”[2]父親沒有去世，“月牙兒”已經(jīng)開始面對怎樣“活著”的問題。父親去世時后，“月牙兒”感到一切都是冷的，但還有一樣?xùn)|西在溫暖著她，“媽那天對我特別的好，……什么都是涼的，只有這些炒栗子是熱的”。此時她活著的物質(zhì)基礎(chǔ)并不牢靠，但是有母愛呵護。在這一刻她已經(jīng)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存在，但這是一種無意識或者說出自生命本能的感知，她所滿足的并不是“炒栗子”而是母親呵護自己，她能溫暖地活著?！霸卵纼骸迸腔苍跍仫柵c饑餓間，為了生存她學(xué)會“當(dāng)當(dāng)”。在她當(dāng)無可當(dāng)?shù)臅r候，“月牙兒”攥著一支銀發(fā)簪在當(dāng)鋪門墩上哭泣，這時候她的母親又一次給了她精神上的安慰，“媽媽在黑影中來了，她拉住了我的手，嘔，多么熱的手，我忘了一切的苦處，連饑餓也忘了，只要有媽媽這只熱手拉著我就好”。此時的“月牙兒”有母親為自己遮擋困難，她的生命意識依舊處于一種無意識的狀態(tài)。

（二）生命意覺醒識下的選擇

母親成為暗娼給“月牙兒”慘痛地打擊，因為她有著對生命意義的關(guān)切和探尋所以她不能接受母親的選擇，一方面她疏遠母親，害怕自己走上母親的道路；另一方面她依舊渴望母愛也清楚做暗娼也是活下去的一種選擇。在內(nèi)心的掙扎、斗爭中“月牙兒”選擇肉體上疏離母親，而精神上渴望母親的回歸。

疏離母親就要自己承擔(dān)活著的重壓，獨自面對社會，“月牙兒”的社會經(jīng)驗不豐富，她單純的相信道德約束力量，這樣的想法使她在社會上受傷害。胖校長不能再為“月牙兒”提供保護時，校長侄子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中并為她提供了保護。使得“月牙兒”把對母親的精神依靠轉(zhuǎn)移到校長侄子給的“愛情”上，但這并不是“愛情”，“月牙兒”成了破壞婚姻的第三者，“愛情”破滅了?！霸卵纼骸痹僖淮纬惺芪镔|(zhì)與精神的雙重打擊?！霸卵纼骸闭嬲氉悦鎸ι?，社會事實證明她所想的社會與真實社會格格不入。做飯店的女招待是憑借自己的勞動換取生存物質(zhì)，但在第一招待的言行中“月牙兒”知道這種勞動也是一種“賣肉”一樣的行為。最終遇到校長侄子的妻子使其理解到社會道德機制出現(xiàn)了問題，她的堅守似乎變得沒有意義，不能被社會承認。

既然是都不為社會道德承認，那么靠自己的辛苦勞動換取活著的資本，和自己依靠出賣肉體換取資本是一樣的效果，后者更為簡單，在一樣的條件下和一樣的結(jié)果中，選擇更為容易的道路走下去是一種本能，“月牙兒”最終走上母親的老路。

二、生命意識下“月牙兒”的覺醒

“月牙兒”的生命意識從萌芽之時便已經(jīng)在慢慢地影響著她生活的選擇，也喚醒她自我意識與社會意識，然而生命意識所喚醒的自我意識和社會意識并沒有使得“月牙兒”堅持自己生命的純潔，而是帶來苦惱和痛苦的抉擇。覺醒代表著她能夠看清自己以及周圍的一切，但是覺醒不代表這能夠堅持自己的最初“活著”的方式。

（一）“月牙兒”的自我意識覺醒

“月牙兒”的自我意識覺醒比她的社會意識要早得多。自我意識是對自己身心活動的覺察，即自己對自己的認識，具體包括認識自己的生理狀況（如身高、體重、體態(tài)等）、心理特征（如興趣、能力、氣質(zhì)、性格等）以及自己與他人的關(guān)系（如自己與周圍人們相處的關(guān)系，自己在集體中的位置與作用等）?！霸卵纼骸弊晕乙庾R之中最先覺醒的是危機意識，當(dāng)“月牙兒”的母親成為暗娼后，她的危機意識便已經(jīng)覺醒，“……萬一媽媽叫我回去……我可以跑，假如我手中有錢”，“月牙兒”已經(jīng)清醒的認識到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會把她拖入深淵，這令其產(chǎn)生危機感，“不找媽媽，不依賴任何人，我要自己掙飯吃”自我的生存意識覺醒。在“月牙兒”自我意識的覺醒就是認識到自己，“我才不去死，雖然我想到過；不，我要活著。我年輕，我好看，我要活著”?！霸卵纼骸币钪?，她認識了自己，可是“年輕”、“好看”這樣的理由并不能成為她活著的理由。可怕的是她意識到與母親的相似點：漂亮，這一點也是她走向墮落的資本。覺醒之后帶來的是痛苦，她不再是混沌的“活著”。在肉體和精神上都承受“活著”的痛苦。她個人意識覺醒在成為暗娼之前，成為暗娼后加深對自我的認識?！芭说穆殬I(yè)世襲的，是專業(yè)的！”這是她的自我意識徹底覺醒了，但是覺醒后隨之而來的是滅亡。endprint

（二）“月牙兒”的社會意識的覺醒

“月牙兒”覺醒的不僅是自我意識，還有她的社會意識覺醒。母親做了暗娼后“月牙兒”獨立生活時認識到社會的問題?！安皇菋寢尩拿。膊皇遣辉撻L那張嘴，是糧食的毛病，憑什么我們沒有吃食呢？”她認識到她苦難的根源是社會的不公平，當(dāng)她被“愛情”玩弄后找工作時她又意識到“婦女掙錢怎么這樣不容易呢”。

母親的遭遇使“月牙兒”的社會意識覺醒，當(dāng)她獨自走上社會作酒店女招待時，酒店的“第一號”招待帶給她的沖擊認識社會的不公正，作為招待其實就是有著正當(dāng)名字的“暗娼”，只不過這樣的“女招待嫁銀行經(jīng)理的，有的是”，這一刻她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社會現(xiàn)實。哪怕曾經(jīng)的同學(xué)“她們都打扮得很好，想鋪子里的貨物”“有錢的，網(wǎng)大一些，捉住幾個人，然后從容地選擇一個”，這些同學(xué)在經(jīng)濟地位良好的狀況下依舊把自己像貨物一樣推銷給男人，“月牙兒”也沒有對社會徹底失望。是“那個小媳婦”的遭遇徹底地驚醒了“月牙兒”的社會意識，讀懂了社會。她徹底的明白，社會道德，體面一類的話語只是有錢人說給別人聽的，對于窮人來說，活著就是真理，至于怎樣活著似乎不重要。對于“月牙兒”來說，把自己單獨的嫁給一個人也是一種出賣身體，把自己賣給一群人也是出賣身體，同樣是出賣身體，后者似乎是令自己依舊保持了“自由”。此刻社會覺醒令“月牙兒”看到社會存在的不公和它的陰暗面，面對這樣一個敗壞的社會，“月牙兒”并沒有選擇如同從前一樣堅持自己的想法去保持自己的清白、努力、不茍且活著的想法，而是選擇了沉淪，“月牙兒”活著的意義大大的貶值。

三、“月牙兒”生命意識的超脫

“月牙兒”赴了母親的后塵，做了暗娼，連學(xué)校的“教育”也成為套取嫖客金錢的手段了，錢已經(jīng)成為她活著唯一的目的，她就這樣活著?！百u了一輩子肉，只剩下一些白頭發(fā)與抽皺的黑皮”，暗娼也不是如想象中那樣容易，“月牙兒”在不斷地透支自己的生命、青春、美貌。她知道這樣做她會急速衰老，終會沒有任何生意可做，但為了眼前能夠活著，她不得不這樣做。任由別人蹂躪，卻絲毫不得反抗，“我的皮膚粗糙了，我的嘴唇老是焦的，我的眼睛里老是灰碌碌帶著血絲”，“月牙兒”的身體已經(jīng)破滅了?！霸卵纼骸睘榱嘶钕氯プ霭垫搅钊诉z憾，但她選擇走上這條道路時理解了母親的艱難。她還能對母親抱有幻想，但是當(dāng)母親找來時她唯一的幻想也破滅了，母親沒有給她帶來任何的慰藉，只有打擊?！澳笎邸睆氐讻]有了。“月牙兒”剩下的只有自己，可是“月牙兒”連愛自己的權(quán)力也被剝奪了，只能把僵硬的靈魂和丑陋的身體拼在一起茍且地活著，這一刻“月牙兒”的生命意識似乎是完全的消散，剩下的只有“活著”的狀態(tài)。

“月牙兒”被關(guān)進感化院后徹底看透了虛偽的道德和陰暗的社會。在監(jiān)獄中，她覺得和在外面是一樣的，都是毫無起色的地方，在監(jiān)獄中她不用再去出賣自己的肉體，對她來說至少是一種解脫。她再一次的看見天上的月牙兒，也想起母親，也能靜靜的回想以前的一切，心靈已經(jīng)歸于平靜，平靜的心靈使得“月牙兒”把自己的經(jīng)歷看的透徹，雖然肉體被束縛但心靈卻的到超脫，她能夠透徹的活著，能旁觀自己的過去和現(xiàn)在的社會。“月牙兒”進入到一種生命的反思狀態(tài)，能對自己的生命意義進行冷靜的反思與探尋，能看清過去的種種事情，這令她靈魂經(jīng)過一系列的波折后平靜下來，保持平靜的心態(tài)去看待社會以及自己的一切。

四、結(jié)語

“月牙兒”是一個具有強烈生命意識的女性，她一直努力地活著，當(dāng)努力失敗時，她決然地選擇暗娼的道路。但“月牙兒”依舊是一個偉大的女性，她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煎熬中度過，她頑強的活著，沒有選擇結(jié)束生命。她在“本我”和“自我”之間抗?fàn)帲瑔渭優(yōu)榱嘶钪粨穹绞?，還是尊重自己的靈魂而尊嚴的活著，最終她失敗了做了暗娼。當(dāng)然她走向暗娼的道路不僅僅是她自己內(nèi)心交戰(zhàn)失敗的結(jié)果，也有周圍環(huán)境的逼迫，社會道德評價機制的敗壞，她無法正確選擇自己的道路。“月牙兒”清醒的認識了自己和社會，做為一個清醒著的人她所承受的壓力是巨大的，而且是孤獨的。這種選擇最終會令他成功，但是成功活著的道路太艱難，“月牙兒”沒有堅持到最后，選擇了沉淪，她扭曲、異化了身體還有靈魂，直到最后“月牙兒”在監(jiān)獄中清醒的回眸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時她的靈魂的到解放。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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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老舍.老舍全集[M].上海：文匯出版社，2008.

[3]汪玲.希望與絕望的二元對立—淺析《月牙兒》[J].時代文學(xué)，2008.1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