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的空中花園

程衛(wèi)華

總覺得在城市里待得久了就會被鋼筋水泥吸走多數(shù)的營養(yǎng)，免不了讓人感覺自己只剩下一個軀殼，且沒有什么可以滋養(yǎng)。所以夢想著尋一處僻壤，可以置辦一間草房侍弄花草，與鳥為伴，也可以漫步山間小路，行走云水之間，還可以看到被雨淋濕了的彩虹的美麗……城市仍舊在擴(kuò)張，一天天地長胖長高。夢想就像天空難得出現(xiàn)的飛鳥那么蒼白、骨感且易逝。

既然夢想難以實現(xiàn)，那就做一只蝸牛吧，只需一片葉子就可以遮擋整個天空。好在城只是個小城，除了在花店里淘得一些綠植花卉，得空還可以驅(qū)車去遠(yuǎn)處的山林或鄉(xiāng)村將隨心所欲的野花野草移來馴化一番，也不失為一種樂趣。久而久之，十幾平方米的露臺上層層疊疊地圈養(yǎng)了好幾十種植物，并持續(xù)向空中發(fā)展。

清晨推開門，一陣溫潤的風(fēng)拂面飄過，深深吸了一口富氧花香，再緩緩地釋放出來，真是好不愜意……水仙、臘梅、紅梅過后的杜鵑、牡丹、含笑、百合、風(fēng)信子……輕風(fēng)中搖曳著花開花落，媚弱而清麗。入夏后各異的花卉競相開放更是使人目不暇接，濃郁的花香沁人心脾，宛如痛飲甘露令人暢快陶醉。花都不是名貴的花，卻有著各自的精神與風(fēng)骨。木槿花、荷花、金銀花、梔子花、月季花，還有米蘭、茉莉、喇叭花、四季海棠，變色茉莉等等，裝飾日月與星辰，裝飾清雨與煙霞，也裝飾了種花人的一簾幽夢。最奇特的是原本被白居易說成“莫怕秋無伴愁物，水蓮花盡木蓮開”的木芙蓉，卻在這接不到地氣的樓頂趕早開了，難道欲與“出水芙蓉”結(jié)成連理并蒂不成？

金銀花、梔子花還有米蘭的香味充斥著屋子的每個角落，若小別歸來真的要香得醉人的樣子。荷花荷葉在輕風(fēng)中盡情搖曳著婀娜的身姿，也引來了那只童年的紅蜻蜓在上面駐留。白如雪的茉莉散發(fā)著迷人的幽香，總是安靜地看著這花園里喧鬧的一切，不招搖也不張揚。不像那紅的、白的、黃的、粉的玫瑰那么急匆匆的要在第一時間吸引人的目光，卻又不讓人靠近……若是再過些時候，紫薇花也開了，那一樹火焰會燃燒很久，在陽光映照下斑斑駁駁像無數(shù)個微笑，微風(fēng)拂過，幾枝紫薇花相互扶掖著搖擺著，燦爛整個夏天。

常詡自己是“花癡”的海子，將花兒當(dāng)成女兒來呵護(hù)。半夜突然變天，聽著風(fēng)在窗外呼嘯雨點敲打著窗欞的聲音，此時若不起床去安頓好那些花兒斷然是不可以安心睡覺的。最喜炫花卻又最怕別人來討要花兒，送走一盆花之前會對別人千叮嚀萬囑咐如何侍弄，生怕會有絲毫照顧不周，確實如同嫁出去女兒一樣的不舍，一樣的牽腸掛肚。不能風(fēng)吹雨打的、不能太陽暴曬的、不能迎霜傲雪的，日日就這樣來來回回搬進(jìn)搬出，拔草、修剪、除蟲、施肥自然也忙得不亦樂乎。總算“女兒”們沒有辜負(fù)一片苦心，花開四季，郁郁蔥蔥。這片樓頂?shù)穆杜_如今可以命名為“海子的空中花園”了?！昂Ｗ印笨刹皇窃娙撕Ｗ?，只是其年幼時張狂得如同橫行的螃蟹而得的雅號，桐城人稱螃蟹為“海子”。海子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而這個“海子”除了愛花還熱愛唱歌，常在花間淺唱低吟將最美的歌聲唱與心愛的花兒聽。曾經(jīng)的同學(xué)伙伴都很難想象海子可以將花草伺候得那么好，使得小小的露臺一年四季花香四溢。

一夜的細(xì)雨綿綿，讓清晨的天臺呈現(xiàn)出波光靈動的感覺，水讓綠意更加濃郁了。晶瑩剔透的露珠，將對面的高樓倒掛在心里，宛如動情的眼眸，在晨曦中閃爍著誘人的光彩。嫩葉兒依然很小，含羞的陽光輕輕地?fù)芘瘽M珠露的花草，格外旖旎。

有花自然引來蜂蝶在芬芳叢中翩翩起舞。白的黑的彩色的蝴蝶本身也是花園的一道風(fēng)景，蜜蜂總是嗡嗡地在花蕊中忙碌，無視背后那一雙澄澈的眼睛。最得意的是那些小鳥，歡呼雀躍的鳥啼聲總是不絕于耳。你躲在門邊，可以看見那黑白相間的鳥雀引頸高歌的樣子，先低頭壓低了聲響再將頭揚起伸長，一串高低起伏的盡抒胸臆的長調(diào)便在空中婉轉(zhuǎn)起來，這大概就是在呼喚伴侶吧，發(fā)現(xiàn)了這么美麗的地方。不然它們就是成雙成對在葡萄葉下、玫瑰花間低聲呢喃輕輕細(xì)語。有詩人說，鳥兒是樹上的花朵。這花園里有了鳥兒就更加生機(jī)勃勃，有了悅耳的音樂，就更能感受到生命的萌動與勃發(fā)。

鳥兒也是愛花的。某次匆忙大意地闖進(jìn)了花園，只見一道黑色與粉紅合體的閃電“撲”的從花底劈向?qū)γ娴奈蓓敚涠ú趴辞迥鞘且恢蛔炖锖倒寤ò甑暮谏陌烁?，其倉促的飛行之后似乎是要重新叼好花瓣，在粉紅離嘴的瞬間一陣風(fēng)起，鳥兒只能跺著腳眼睜睜看著花瓣獨自在風(fēng)中飄搖。誰也無法意會此時鳥兒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只有因為自己的魯莽而陷入深深的自責(zé)。

無事時可以靜靜坐在花園中間，看風(fēng)云如何變幻。在四季歷久彌香的輪回里，捧一本書，品一杯茶。任光陰清淺若水，任紅肥綠瘦醉了流年，讓簡簡單單的日子就這樣在一輪又一輪的姹紫嫣紅、濃香淡蕊中靜靜流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