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構與重塑

舒婧

電影《裁縫》以愛與復仇為主題，情節(jié)懸疑詭譎，畫面滑稽荒誕，極具嘲諷和鞭撻意味。它講述了富有魅力的女主人公緹莉·唐納基，童年時受盡凌辱，蒙冤被驅逐而被迫離家，成年后回到澳大利亞家鄉(xiāng)小鎮(zhèn)，試圖找出事實真相，回歸自我的故事。電影改編自羅薩萊·哈姆的同名暢銷小說，以女性角色為敘事視角，表達了作者對女性魅力和權利的探討，以及對女性角色的思考和理解。影片刻畫的女性人物角色豐滿，輪廓清晰，性格鮮明，展現(xiàn)了刻板女性形象與新女性形象的矛盾體，突出展示了影片的核心沖突。這部電影展現(xiàn)了女性主義在親情、兩性、救贖上的觀點，體現(xiàn)了女性主義思想中對父權社會的批判，對女性如何掙脫男權社會的桎梏，實現(xiàn)自我意識覺醒具有啟示作用。

一、 電影中的女性主義

男性把自己定義為絕對的標準，并創(chuàng)造出女人這個類別。女性是社會的最底層，她們受奴役、受壓制，因而痛苦、迷茫和絕望。面對男權文化的壓制，被扼殺的女性開始反抗，女性解放應運而生。

女性主義理論是女性文學作品研究的一種重要文化批評實踐路徑，也被用來評析和衡量影像作品。隨著女性主義思想的發(fā)展及其影響的深入擴大，當代的女性能勇敢地沖破世俗的羈絆，自我意識逐漸蘇醒。電影創(chuàng)作實踐也開始關注女性的故事內容、生存環(huán)境、心理特征，并站在女性的立場，以女性的視角反映特定時期女性面臨的困境和共同需求。電影《末路狂花》是女性主義電影的經典，它講述了女主角在接連的困境和磨礪中，發(fā)覺自我、重獲新生的故事，展現(xiàn)了女性掙脫男性制約自我成長的過程。好萊塢電影《律政俏女佳人》是表現(xiàn)女性主義特質的勵志影片。影片中女主角打破了男性視線下的女性花瓶形象，在屢次挫敗后卻更加堅韌，最終在殘酷的男權社會中完成其女性角色的升華。在這些電影中，女性不再作為男性的附屬品而存在，女性的意識受到關注，女性的形象得以重塑，展現(xiàn)了新時代女性風格，成電影藝術的主角，成為觀眾關注的亮麗點。

二、“他者”鏡像：女性的悲歌

在父權文化統(tǒng)攝下，電影中的女性形象通常被壓迫和歪曲。女性或被定位為男性觀賞的對象，或按男性審美標準被塑造，或是在男性“他者”文化影響下的自我投射。電影中的女性們受性別角色刻板形象的制約，或默默忍受父權的束縛，或淪為父權文化的支持者。電影《裁縫》塑造了一系列具有典型女性刻板印象的女性形象，她們生活在被男性主宰的世界，她們是欲望的對象，是沉默的羔羊，是被詛咒的個體，是供人觀賞的風景。

主人公緹莉是擁有不少傳統(tǒng)女性的美好天性的“真女性”。她堅貞隱忍，兒時的緹莉被全鎮(zhèn)人羞辱，她是“流浪漢唐尼”，她的童年是屈辱生活、是孤獨心態(tài)的，是“被詛咒的”個體。當被控以謀殺犯的罪名時，她被迫離鄉(xiāng)背井20載，原本可以重新生活，卻一心想回到家鄉(xiāng)，找出事實真相。她期待被鎮(zhèn)上的人們接納，卻再次遭到他們的排擠，然而她始終堅信“這里就是我應該呆的地方”。她想逃離卻不可逃離，盡管保持了足夠的清醒，她卻不能逃脫作為女性的宿命。她賢惠豁達，當緹莉回到家鄉(xiāng)，看到衣衫襤褸的母親，她貼心地為母親清理衣物。看到母親失去記憶，變得瘋癲，緹莉耐心地幫助母親喚醒她的回憶?？吹侥赣H的住所幾近廢棄，她毫無怨言地清掃房間，讓破爛不堪的房屋重換新顏。她寬容大氣，盡管全鎮(zhèn)人不接納她，緹莉仍然幫助格爾特逃脫威廉母親設下的圈套，鼓勵她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愛情；緹莉還幫助兒時曾對她伸出援手的阿爾曼夫人緩解病痛。她柔弱重情，緹莉嬌柔的內心，渴望著愛情，渴望被呵護。但當愛情不期降臨時，她卻不敢接受。當愛人希望能與她一起逃離唐歌達鎮(zhèn)，離開鎮(zhèn)上的人，忘記唐歌達鎮(zhèn)的一切時，緹莉害怕退縮了，膽怯畏懼了，她告訴泰迪，她的生活是“陰郁的”，她是“被詛咒的人”，她不能跟他在一起。緹莉的悲劇人生，是女性群體的悲劇。她的女性特性被扼殺，在與這個社會搏斗時，在試圖突破男性規(guī)范壁壘時她傷痕累累。她飽受了離鄉(xiāng)漂泊之苦，被蒙冤羞辱之痛，缺失母愛之悲，痛失愛人之殤。

男權制社會的環(huán)境猶如層層絲繭，牢牢地束縛住了女性們的精神世界，構建了影片中所有女性角色的悲劇人生。緹莉的母親莫莉，對愛情忠貞，卻淪為愛情的犧牲品，被愛人玩弄和背叛。她因被迫與女兒分離而備受痛苦煎熬，卻無力反抗，自怨自艾并默默忍受，在悲痛中失去自我，終而潦倒凄苦。莫莉是脆弱不屈的，是依賴無靠的，是優(yōu)柔寡斷的集合體。雜貨店店主的女兒格爾特，衣著邋遢而說話粗鄙，卻欽慕帥氣有學識的威廉。兩個角色的鮮明沖突展現(xiàn)了父權社會對男性形象的刻畫和男性對女性的絕對審美標準。威廉的母親，自恃清高，只以其兒子為榮。兒子是她作為女性的驕傲，男性是社會的主體，女性的心理滿足依賴于男性的存在。藥劑師的妻子阿爾曼夫人，飽受病痛折磨，然而卻對丈夫的行為毫無怨言。她對丈夫容忍，對生活容忍，對社會容忍?？らL夫人派蒂是個典型的賢妻良母的形象，有潔癖癥、神經質，每日重復著單調乏味的生活。她受控于有大男子主義的丈夫，被其擺布卻心甘情愿。雜貨店的普拉特夫人，夸格爾特熟悉業(yè)務并能干持家，像兜售商品一樣向威廉的母親推銷自己的女兒。這些女性不再是獨立的個體，是無意識的空洞的社會設定，她們無法沖破男權文化的壁壘，只得選擇在此沼澤中陷落。

電影《裁縫》中的女性角色被作為男性文化中心的“他者”被建構起來，女性已不是女性，而是父權社會秩序下規(guī)定的角色。被父權社會意識形態(tài)奴役的女性，喪失了自我的主體身份，成為男權文化中的客體。女性被社會扼殺，其權利被瓦解，她們在尋求自身解放的道路上障礙重重。

三、 被顛覆的“他者”：困境中的覺醒

影片展現(xiàn)了女性受到的社會束縛，表達了對女性角色悲劇命運的哀婉和嘆息，展露了在男權社會主導下女性“失語”的困境。影片同時也積極探討了女性深層次的自我救贖意識，表現(xiàn)了女性在與男性主體社會抗爭過程中追求自我價值，擺脫“他者”身份，恢復其真正的自我主體意識的過程。電影同時還對愛情、親情和人性進行了深度刻畫。

在影片中，女性人物呈現(xiàn)出多層次的性格內涵，豐富的內心世界和多角度的生活狀態(tài)。它以主人公緹莉為敘事視角，通過女性自我敘事主體來展現(xiàn)緹莉在從期待到失望過程中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女主人公成年后回歸故里，一句“我回來了，你們這群混蛋！”，于是便開始了她的復仇之路。她打出的高爾夫球擊中曾讓她受辱的每個人的家中，這是信號，是向唐歌達鎮(zhèn)宣戰(zhàn)，是向被奴役的女性意識發(fā)起挑戰(zhàn)。她嫻熟的制衣才能俘獲了全鎮(zhèn)女人的心，她曼妙的身姿和華服美衫讓男性臣服。電影中大膽而直白的女性身體書寫抨擊了男性對女性窺視的欲望。她勇敢地去追求享有愛情的權利，她堅定地去找尋事實真相。她成功了，可事實的真相卻讓她糾葛。全鎮(zhèn)人的排斥，愛人意外身亡，母親去世，唯一可信賴的警長入獄，仿佛注定了她的悲劇人生。命運如同藤蔓，纏繞著緹莉，她試圖撥開，它卻交織著嵌入身體之中。然而，緹莉在絕望和痛苦中卻走向強大，她幡然醒悟，去追求自己生存的權利，反抗這個男強女弱的社會。緹莉點燃手中火把，唐歌達鎮(zhèn)在烈焰中付之一炬。這把火，燒掉了唐歌達鎮(zhèn)的“垃圾”，燒掉了美好回憶，燒掉了夢幻奇想，緹莉在浴火中重生。帶著堅毅的神情和目光，她向世人宣告“我不再被詛咒”。緹莉拋棄柔弱，扔掉隱忍，甩掉怯懦，逃脫束縛，在生存困境中找尋自我，最終突圍而出。緹莉兼具了陰柔美和陽剛美，她從柔弱變得勇敢，從妥協(xié)變?yōu)榭範?，從感性變?yōu)槔硇?。她的蛻變是對傳統(tǒng)女性角色的挑戰(zhàn)。

緹莉出現(xiàn)在唐歌達鎮(zhèn)，不僅僅撥開了層層迷霧，還原了事實真相，她也猶如一股清流，漸漸洗去遮蔽這個混沌、污穢、鄙陋的小鎮(zhèn)上的陰霾。在緹莉到來之前，鎮(zhèn)上的女人們盲目地生活著，她們是家庭的奴隸，婚姻的陪葬品，過著看似平靜卻蒼白無力、痛苦空虛的生活。她們受男權思想奴役，她們無意識地盲從，她們缺乏主體意識，她們是男權社會中的玩物。緹莉的出現(xiàn)讓她們蘇醒，去打破塵封的禁錮，去追求自我的價值。莫莉曾經希望女兒緹莉不要回來，“不要回到這個糟糕的地方”“離開這里最好”。在女兒的幫助下她找回了記憶，為自己曾經的懦弱而懺悔不已，她告訴緹莉：“現(xiàn)在你會創(chuàng)造，你要好好利用它來對付他們?！蹦驋伒袅怂能浫酰耐纯?，她的隱忍，最終用生命來重拾對女兒厚重深沉的愛。受緹莉的幫助和鼓勵，格爾特從粗鄙的鄉(xiāng)村女孩蛻變?yōu)楦哐诺皿w的氣質女性，主動去追尋愛情，最終收獲幸福。在緹莉的指點下，郡長夫人派蒂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丈夫光鮮的外表下虛偽陰險的丑惡嘴臉，她終于覺醒了，她要勇敢逃離，離開這混沌的生活。她選擇了惡，不得不走上血路。電影《裁縫》中刻畫了一系列既能承擔女性角色，又能承擔男性角色的堅強女性。影片果敢地打破女性刻板印象模式，讓劇中受控于男權社會下的女性擺脫了男性的陰影，成為自己。

電影《裁縫》完全以女性視角來營造了豐富多彩的女性世界，彰顯了女性堅強果敢，善良寬容的精神品質。它也以弱化男性形象來凸顯女性形象，塑造了一系列精明狡詐、陰柔軟弱和唯唯諾諾的男性形象，如狠毒狡猾的貝蒂曼郡長、性變態(tài)法雷爾警長與對母親言聽計從的威廉。影片還通過丑化男性外貌形象來實現(xiàn)對男性權威的瓦解，塑造了駝背的藥劑師阿爾曼拿克和智力低下的巴尼等身體畸形的男性角色。電影站在女性主體的意識上，贊美和肯定了女性形象，使男性形象模糊暗淡，顛覆了男權制中的男性霸權，并且展現(xiàn)了豐富的人性空間，暴露了男權主義下人性的扭曲。電影賦予了影片中的女性角色平等與尊嚴，探索了女性在“他者”視角下自我意識的覺醒與對男權文化的超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