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迎芝
摘 要: 本研究以Talmy的運動事件框架及其詞匯化模式研究為依據(jù),運用該理論分析比較古典漢語詩歌中運動事件兩種英譯版本的表達(dá)方式,旨在探討譯者們在運動事件的“方式”和“路徑”成分的語義表征方面的差異,以期為漢詩運動事件英譯實踐提供新的視角,從而為運動事件翻譯批評提供新的理論依據(jù)。
關(guān)鍵詞: 古漢語詩歌 運動事件翻譯 方式成分 路徑成分 注意力視窗
一、引言
中華詩詞蘊含著中華民族文化的精華,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古漢詩英譯是傳播、弘揚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方式之一。近些年來,關(guān)于漢語詩歌翻譯的專注和論文與日俱增。其中,中國翻譯大師許淵沖先生的古典詩歌英譯作品流傳甚廣。本文將從認(rèn)知語義學(xué)的角度比較分析兩位譯者關(guān)于運動事件英譯的不同表達(dá)。
鑒于動詞在詩歌中的重要作用,其在漢英翻譯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本文擬以Talmy的運動事件框架和詞匯化模式研究為理論依據(jù),對比分析許先生與曹先生的古漢詩英譯作品,以期對漢詩英譯的動詞部分處理提供借鑒,更好地為外國友人展示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瑰寶的魅力。為討論方便,下文將兩種譯文分別簡稱為“許譯”和“曹譯”。
二、Talmy運動事件框架及其詞匯化模式
Talmy認(rèn)為運動事件是“一個運動的場景或者一種狀態(tài)的持續(xù)”。一個運動事件有四個組成部分:物像、背景、路徑和運動。其中,物像是發(fā)生位移的主體,背景是物像的參照物,路徑是物像相對于背景而運動的路線或方向,運動則是物像位移本身。Talmy還指出運動和路徑是主要的次事件,路徑是物像、背景和運動的紐帶和橋梁。此外,運動事件可能有其他次事件,如“方式”和“原因”。例如:
(1)a. The pencil rolled off the table.
b. 便條飄到了地板上。
The pencil blew off the table.
便條吹到了地板上。
(1) a. The pencil fell off the table.
b. 便條掉到了地板上。
例(1a)中的 “pencil”和例(1b)中的“便條”都是物像, “table”和 “地板”分別是背景,即“pencil/便條”的參照物。 “Rolled”和“飄”是物像位移本身及運動的方式;“blew”和“吹”則是運動位移本身及原因。相比較而言,例(1)中的“fell”和“掉”只凸顯了運動位移本身,即主要次事件之一,而背景化了其他可能存在的次事件。當(dāng)然。例句中的“off/到”凸顯了運動事件的主要次事件之一——路徑。由此可見,運動和路徑是核心次事件,是運動事件必定包含的語義次范疇,而方式和原因則不一定映射到句法層面。
作為運動事件的核心次事件之一,完整概念化的“路徑”成分是一種包含起點部分,中間部分和終點部分的事件框架。編碼者在進(jìn)行語言表達(dá)時可以將整個連貫事件中的一部分通過明確表述而至于前景,即開啟“注意窗”,同時把不提及的部分至于后景。前景化的概念成分得到了強調(diào),需要語言接受者的特別關(guān)注。由于后景化的部分通??梢詰{借適當(dāng)?shù)恼Z境被重獲,讀者仍然可以獲得整個事件的完整概念。這就是“注意力視窗”的本質(zhì)特征。例如:
(2)The crate that was in the aircrafts cargo bay fell ——
a. ——out of the plane through the air into the ocean.
b. i. —— out of the plane into the ocean.
ii. —— through the air into the ocean.
iii.—— out of the airplane through the air.
c. i. —— out of the airplane.
ii. —— through the air.
iii. —— into the ocean.
例(2a)開啟了完整的注意力視窗,即路徑起點“out of the plane”,路徑中點“through the air”,和路徑終點“through the air”。例(2a)中的三種表達(dá)分別開啟了兩個部分的注意力視窗,而背景化了第三部分。例(2c)的三種表達(dá)各開啟了某一部分的注意力視窗而后景化了其余部分。
三、古漢詩運動事件中“方式”成分的英譯處理
(一)許譯與曹譯中的[運動+方式]模式
由于漢語中具有[運動+方式]語義特征的動詞不及英語詞匯豐富,在漢詩英譯的時候,譯者將面臨如何選擇最忠于原詩的英語方式動詞的問題。
(3)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獨坐敬亭山》
許譯:All birds have flown away, so high;
A lonely cloud drifts on, so free.
曹譯:So high have all birds gone away,
And a lonely cloud roams so free.
(4)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憫農(nóng)》
許譯:At noon they weed with hoes;
Their sweat drips on the soil.
曹譯:As they hoe weeds at noon,
Sweat falls on the soil soon.
例(3)中“飛”凸顯了鳥兒的運動方式,許譯也用“flown”一詞準(zhǔn)確地傳達(dá)了原詩描述的意象,而曹譯則用“gone”背景化了方式,未能有效地忠于原文。另外,原句的“去”具有[運動+路徑]的特征,同時借用“閑”字突出了孤云運動的方式。許譯與曹譯均采用了具有[運動+方式]特征的“drifts”與“roams”,準(zhǔn)確傳神地凸顯了云彩飄來飄去,悠閑自在的樣子。例(4)中“滴”凸顯了[運動+方式],形容汗珠一點一點地向下落,體現(xiàn)出了汗珠與米粒相似的形狀,有震撼人心的效果。曹譯中的“falls”只傳達(dá)出了“運動”成分,而許譯中的“drips”準(zhǔn)確地譯出了原詩句的意象,不失為更好的選擇。endprint
(二)許譯與曹譯中的[運動+方式]活用
中國古典詩歌十分講究意境的創(chuàng)造,但常有無凸顯謂語動詞的情況,如“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fēng)瘦馬”這樣流傳千古的名句。譯者在英譯無謂語動詞的詩句時就面臨了如何選擇合適的動詞再現(xiàn)原句意境的難題。例如:
(5)飛來山上千尋塔,聞?wù)f雞鳴見日升?!兜秋w來峰》
許譯:On the Winged Peak a Sky-scraping pagoda towers.
曹譯:A pagoda stands over the Winged Peak.
(6)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風(fēng)?!顿洀牡堋涠?/p>
許譯:The pine on hill-top towers high.
曹譯:All the pines on the hill stand high.
(7)夜闌臥聽風(fēng)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妒辉滤娜诊L(fēng)雨大作》
許譯:I dreamed of the frozen River crossed by cavaliers.
曹譯:I dream on the iced river chargers stand.
例(5)(6)中的“塔”和“松”都是挺拔高聳的意象,許譯選用了方式動詞“tower”形象貼切地傳達(dá)出了原詩的意境。曹譯的方式動詞“stand”未能體現(xiàn)出高聳之意,效果不如“tower”理想。例(7)“鐵馬”指披著鐵甲的戰(zhàn)馬。詩人陸游在晚年的時候還心系國家,盼望為國殺敵,還夢見自己騎著“鐵馬”跨過“冰河”出征北方疆場。許譯用路徑動詞“cross”凸顯了運動和路徑信息“跨過”;曹譯用方式動詞“stand”凸顯了靜態(tài)的位移和方式“站立在冰河上”。相比較而言,許譯更勝一籌。
因此,在英譯無凸顯動詞的漢語詩歌時,應(yīng)該結(jié)合原詩句描寫的意象,選擇合適的譯入語動詞。
四、古漢詩運動事件中“路徑”成分的英譯處理
(一)許譯與曹譯中“路徑”成分不同的詞匯化模式
漢語中存在一些趨向動詞,如來、去、上、下等。所以,在漢語運動事件中不乏[運動1+路徑1]、[動詞2+路徑2]的詞匯化模式。當(dāng)然,在漢英翻譯過程中,英語譯入語可以選擇遵循源語的詞匯化模式,亦可采用英語本身慣用的模式,即[運動+方式1+方式2+...]。這基本上是由個人的敘事風(fēng)格決定的。例如:
(8)自來自去堂前燕,相親相近水中鷗?!督濉?/p>
許譯:The swallow freely comes in and freely out goes.
曹譯:Back and forth fly freely all the swallows.
(9)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堵劰佘娛蘸幽虾颖薄?/p>
許譯:We shall sail all the way through Three Gorges in a day;Going down to Xiangyang, well come up to Luoyang.
曹譯:To dart thru the Three Gorges all in a day,F(xiàn)rom Xiangyang to Luoyang, we are so gay.
例(8)“自來自去”用趨向動詞“來”“去”傳達(dá)出梁上燕子的運動及路徑信息,解析詞“自”描繪出燕子運動的方式“自由地”。許譯沿用了原詩的詞匯化模式[運動1+路徑1]、[動詞2+路徑2],表征為“comes in”與“goes out”。曹譯則采用了衛(wèi)星框架結(jié)構(gòu)語言典型的詞匯化模式[運動+方式1+方式2+...],表征為“fly back and forth”。當(dāng)中的“fly”更形象地描繪出了燕子的飛翔。從這點上來看,曹譯的效果略勝一籌。例(9)中的漢詩句同樣采用了[運動1+路徑1]、[動詞2+路徑2]、[運動3+路徑3]的詞匯化模式?!按薄ⅰ跋隆?、“向”均為路徑動詞。
由此,大概可以看出許先生與曹先生在敘述“路徑復(fù)合體”方面表現(xiàn)出了不同的風(fēng)格。許譯忠實于原詩的風(fēng)格,曹譯更符合譯入語的表征習(xí)慣,各有千秋。
(二)許譯與曹譯中“路徑”事件不同的注意力視窗開啟
編碼者可以在語言表述時選擇開啟或者關(guān)閉路徑事件的某個部分。譯者在翻譯古典漢語詩歌中的路徑事件可能出現(xiàn)不同的前景化或后景化的處理。例如:
(10)春雨斷橋人不渡,小舟撐出柳陰來?!洞河魏?/p>
許譯:What joy to see from willow shade come out a boat!
曹譯:When from the willow shade arrives a boat!
(11)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抖汕G門送別》
許譯:The river rolls to boundless main.
曹譯:The river rolls throu endless main.
例(10)原詩句中的“出”開啟了路徑的起點視窗“柳陰”。許譯用復(fù)合衛(wèi)星詞“out from”開啟了跟原詩句一樣的注意力視窗。曹譯用路徑動詞“arrives”開啟了終點視窗即詩人所在之處,同時用衛(wèi)星詞“from”開啟了起點視窗。起點路徑視窗“柳陰”的開啟,傳達(dá)出了驚喜之情。終點路徑的開啟又平添了一種馬上可以登船繼續(xù)游賞的快感。例(11)原詩句“江入大荒流”意思是長江進(jìn)入了廣袤的荒原也緩緩而流?!叭搿弊珠_啟了路徑的終點視窗,把讀者的注意力引到了“大荒”。許譯遵循了原詩句的表達(dá),用“to”凸顯了路徑的終點。曹譯用“throu”開啟的是路徑的中間部分。換言之,曹先生把“endless main”理解為長江水流經(jīng)之地而非終點,有種氣勢開闊的意境,更符合原詩的描寫的意象。
五、結(jié)語
本文基于Talmy的運動事件框架及其詞匯化模式,以許淵沖先生和曹順發(fā)先生的古漢詩英譯為例,探討了運動事件翻譯中“方式”、“路徑”成分的語義表征。經(jīng)過比較分析發(fā)現(xiàn):第一,許譯在處理“方式”成分方面更勝一籌,更好地傳達(dá)出原詩創(chuàng)造的意境。第二,在“路徑”成分的語義表征方面,許譯沿用原詩的詞匯化模式,曹譯采用了更符合譯入語表達(dá)習(xí)慣的模式,呈現(xiàn)出了不同的敘事風(fēng)格;第三,兩位譯者在運動事件注意力視窗開啟的部分也存在不一樣的選擇,這是基于“注意力視窗”的認(rèn)知機(jī)制實現(xiàn)的。鑒于詩歌大都具有語言精練、句式工整、意境深遠(yuǎn)的特點,曹譯表現(xiàn)出了一定的優(yōu)勢。簡而言之,本文的嘗試對于中國古典詩歌的英譯實踐提供給了新的理論指導(dǎo)和翻譯視角,也為翻譯評論提供了新的解讀視角,同時對于第二外語教學(xué)與英漢語言對比研究頗具參考價值和借鑒意義。
參考文獻(xiàn):
[1]曹順發(fā).走進(jìn)“形美”:古漢詩英譯實踐點滴[M].北京:國防工業(yè)出版社,2007.
[2]王力.詩詞格律[M].北京:中華書局,2000.
[3]黃琦.文化翻譯觀視角下中國古典詩歌的模糊與翻譯[J].黑河學(xué)院學(xué)報,2015(06).
[4]劉雙貴,王延?xùn)|.平易而不平淡 精致卻不雕琢——談新詩的發(fā)展方向[J].長春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17(0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