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風飛揚
圖/餅子會飛
驚鴻一面
文/風飛揚
圖/餅子會飛
暮色蒼茫,倦鳥回巢,夕陽散盡柔情,繾綣地籠著城池山河。人們如常收工,日落而歸,寬闊的大道直通城門,路上人影漸稀。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嗒嗒的馬蹄聲,步步如律,節(jié)奏勻稱,應是一人一騎。不過須臾,天邊的黑點似乘風一般,忽而就到了近前。西城門的守衛(wèi)看多了往來大軍、南北游俠,還有販夫走卒、廂轎貴胄,然而都沒有這人更讓他驚心。
馬背上的男子雙手持韁,身子前傾,目光直視前方,豐神俊朗,唇邊有淡淡的微笑,彰顯著自信和一抹輕狂。他身著銀袍,背負弓箭,衣擺翻飛著,宛若在他身后堆起了白云千卷,又像蓮花層層展瓣,映襯得他纖塵不染。看清他面容這一刻,太陽放射出最后的一縷余暉,他披了一身的霞光,烏黑的發(fā)絲獵獵揚起,帽子已然傾斜卻渾然不覺。棗紅色的伊犁天馬踏起碎塵,如煙似霧,遮住了他身后的路。河川共渺,天上人間,這一瞬間竟沒有什么能同他相較。
守衛(wèi)呆呆地看著他,好像被奪去了心神,馬從他身邊疾馳而過,強勁的風把他吹得清醒了三分,回頭看時,馬已混入城中,很快不見了蹤影。緊接著暮鼓聲起,守衛(wèi)緩緩關上城門。該換班了,他卻無意回家,叫上身邊兄弟,去最熱鬧的地方燙一壺酒,他迫不及待地要把獨孤郎的驚艷卓絕給他們說說。
對于秦州的男女老幼來說,獨孤郎是功名赫赫的戰(zhàn)將,是文武雙全的地方官,更是儀容俊雅的翩翩美男子。不管在哪里遇上,他都能讓人眼前一亮。他一貫愛惜自己的容貌,穿衣打扮甚是講究,絕不落俗。本就俊秀得讓人艷羨,又肯花心思打扮,于是格外養(yǎng)眼,自然也很容易成為焦點。他穿了什么顏色的衣服,設計了什么新發(fā)式,甚至昨天嘗了什么小吃,喝了什么佳釀。很快會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并引以為潮流,爭相模仿。
夜風清涼,月華如水,獨孤郎獨自坐在府中高大的梧桐樹下,桌案上已經擺好了小菜和佳釀,他也不急,抿了一口酒,而后就這么靜靜地坐著。此時他換了常服,頭發(fā)隨意綰著,手拈和田玉的印章把玩,深邃的眸子像藏了化雨的春風。
印章瑩潤凈透,自生暖意,微微的紅暈映出兩個字——如愿。這才是他的名字,獨孤如愿,一半是注定的詩,一半是平生的愿,落在他身上就是一世的傳奇。他是馬背上長起來的男兒,自幼俊美脫俗,偏偏又練就高超的騎射本領,領兵打仗頗有謀略。
今天,他應友人之約,去郊外打獵。許久沒有這么放松了,策馬馳騁時,忽然想起了壯志在懷的少年時光,一時興起忘了時辰,而后才疾風般地趕回來,唯恐進不了城。回來后,內心仍舊無法平靜,家鄉(xiāng)的親人一切可好?剛修書一封寄走,落款的小章就是這只對他們才用的名字。
他是鮮卑族人,生逢亂世,身屬西魏,手握兵權,任驃騎大將軍,美名英名同在,因忠義為先,信著遐邇,被宇文泰賜名“信”。獨孤信,史冊里提到這個名字,記下的都是別具一格的傳奇。其實,他從未刻意與眾不同。他有身在高位的牽制枷鎖,有人在異鄉(xiāng)的牽掛思念,有護佑百姓的仁心慈悲,更是如尋常人一般,晚歸怕被拒在城外。
可惜,他的平凡心思并無人知,就如他也絲毫不知,在同樣的星空下,城里正在流傳著什么。
第二天早起,獨孤信在城里轉了轉,去萬康樓吃早點時,發(fā)現城里的男子都冠帽微斜,而且精神抖擻,逢人就打招呼,生怕別人沒看到似的。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滿城裝束竟比官府貼告示還來得迅捷齊整,獨孤信實在納悶,喊來小廝詢問。小廝口齒伶俐,繪聲繪色地講起昨晚守衛(wèi)在這里的描述—獨孤大人側帽微垂,如天神降臨。所以人們也學大人的樣子,想著能沾點靈氣。
獨孤信錯愕之余,淡然輕笑,還好今天出門沒有戴帽子。如果他端端正正地戴著帽子走在街上,還不知人們又作何感想。他也無法解釋什么,由著他們去吧,總比潘安出門被人擲果盈車來得好。
其實人們效仿他的衣飾舉動,絕不僅僅因為他的外貌,他的名望和才能也是重要因素。秦州百姓富足,鄰地舉家投附,奔的可不是他這雋美的姿容。所以,獨孤信勉勵自己,要為安邦定國竭盡一生。
倚柳題箋,當花側帽,賞心應比驅馳好。后來,獨孤側帽的故事成了典故,被引用為風流自賞。而這段風流里,獨孤信有著不自知的大美。
獨孤信五十五歲時被西魏朝廷逼迫自盡。他的兒女皆貌美,而他是歷史上絕無僅有的三朝國丈,所以西魏、北周、隋、唐,在獨孤信的血脈里得以相承,綿延流傳,憑的就是骨子里的大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