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不送輟學娃上學終被告上法庭蘭坪縣推行控輟保學新路子顯成效

楊曙光

這兩天，年僅14歲輟學在家整1個學期的初二年級學生小薇（化名）又開始為學習忙碌起來。她先把落滿灰塵的課本、文具擦干凈，工工整整地放進書包，再把上學要穿的衣服和運動鞋洗得干干凈凈，一切準備妥帖后，紅彤彤皴裂的臉蛋上露出了笑容。

這幾天會是小薇“一輩子都難忘”的日子，因為她明白了許多道理。最深刻的是：“國家法律保護適齡少年兒童接受義務教育的權(quán)利。只有上學讀書，才能學到知識和本領，才能走出山溝溝，才能改變命運?！?/p>

11月24日、25日，蘭坪白族普米族自治縣啦井鎮(zhèn)新建村和中排鄉(xiāng)鄉(xiāng)中心完小像放廣場電影般熱鬧。兩場特別“稀奇”的巡回法庭分別在兩地公開審理，案情是啦井鎮(zhèn)人民政府和中排鄉(xiāng)人民政府分別將不送孩子入學接受義務教育的5名、3名家長告上法庭。出于對法院審判的好奇，加之案件中被告輟學學生家長不送子女返校的行為在兩地尤為普遍，因而附近的數(shù)百村民聞訊后紛紛翻山越嶺趕來旁聽，都想看看法庭對不送子女接受義務教育的家長將作出什么樣的判決。

省教育廳政策法規(guī)處、基教處干部，怒江州教育局負責人，蘭坪縣各級各部門相關部門負責人，以及師生家長代表旁聽了庭審。在中排鄉(xiāng)中心完小設置的臨時法庭，學校還專門讓數(shù)百名師生代表停課來到現(xiàn)場，親身體驗這場特殊的、身臨其境的、生動而又富有教育意義的課堂。

“放任本應接受義務教育的子女輟學屬違法行為！”24日上午9點30分，啦井鎮(zhèn)新建村村委會臨時設置的臨時法庭按時開庭。被告席的5名家長都由一位能說會道的懂得當?shù)孛褡逭Z言的辯護人提出若干辯解理由，但在法律面前一切的辯解都顯得形單影只、蒼白無力。他們分別以孩子身體不好、自己勸孩子上學但孩子不聽勸不愿上學，孩子在學校雖然享受到免學雜費等優(yōu)厚學習條件，但從家到學校往返的交通費1次是20元，家長感到壓力很大，孩子外出打工無法聯(lián)系上孩子，等等看似合情合理，實則是在推卸家長監(jiān)護責任的理由。

來自蘭坪縣法院的審判長有情有理有據(jù)地以案釋法，在嚴肅申明違反《義務教育法》《未成年人保護法》等國家法律將受到的懲處的同時，又把握住案件的核心本質(zhì)，讓所有當事人和旁聽者心服口服。法庭最終認為和某某等被告家長作為法定監(jiān)護人，沒有履行法定義務，以各種理由放任本應接受義務教育的子女輟學，違反了法律規(guī)定。

針對每個被告家長及其子女的實際情況，法庭對原、被告雙方進行了調(diào)解，組織、勸導雙方共同協(xié)商、探討依法解決糾紛的辦法。通過庭審調(diào)解，“不讓孩子上學是違法行為”的鐵律，深深地刻在每個家長的腦海里，對自己的錯誤有了深刻的認識，并表態(tài)要以實際行動遵守法律，好好教育孩子，不耽誤孩子前途，盡力給孩子提供好的學習條件。最終，兩場庭審原、被告雙方當場就學生返校時限、共同勸導事宜等達成共識，法庭當場下達調(diào)解書。

“以后我們不管怎樣都一定要讓女兒讀書，高中她喜歡讀也可以讓她讀。如果她能考上大學，我也一定想辦法供她?！北桓婧筒鸥兑贿吇卮鹩浾叩膯栴}，一邊在調(diào)解書上按下了手印。

“哪怕去要飯也要讓孩子讀書！”

“哪怕去要飯也要讓孩子讀書！”

這是記者在庭審現(xiàn)場采訪來旁聽的家長和莉莉時，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一句話。今年35歲的和莉莉已有兩個孩子，大女兒在中排鄉(xiāng)中心完小上五年級，小女兒上幼兒園。

“我老家是德慶村的，我們這一代過夠了苦日子。我們家有3姊妹，父母離異，父親拉扯著我們長大，我很感恩父親，但我也會‘記恨他一輩子。我小學剛上到三年級，父親就沒給我學費了。老師每星期都會在班上點名，催交學費，我當時特別想上學，點名讓我非常難堪！放學回家，我就跟父親要學費，父親面帶難色地說，我們家你弟弟也要上學，他小讓他上算了。我們這里歷來重男輕女，讀書也是只有男孩的份，我很想不通，既然父母把我生出來，就要讓我讀書??！就這樣，簡單地學了幾個字和加減法，我被迫輟學了，回家沒過多久去了縣城打工，當時只有11歲，又沒文化，只能做清潔工，我記得那時連大拖把都拿不動！后面回到鄉(xiāng)里嫁了人后，我想著要學點文化知識，就到中心完小辦的文化普及和掃盲學習班上了兩年課。我們家在鄉(xiāng)街上做點建材生意，但由于文化不夠，想把生意做大點可是難上加難。我經(jīng)常和娃娃講，讀書有文化才有好工作才有好出息，不讀書就會被時代淘汰！哪怕去要飯我也要讓孩子讀書！”

“我們這里的貧困山區(qū)，家長教育意識跟不上，觀念太落后，重男輕女，他們說女娃娃讀那么多書干那哪樣，過幾年就要嫁人嘍！有的甚至把養(yǎng)子女當成投資，收到別人的彩禮錢甚至會把未成年的姑娘嫁出去。有的家長覺得娃娃小帶在身邊還要整天照管他，可以送去上幼兒園、上小學，讓老師管著，除了免費的吃飯還可以識點字，等娃娃到10多歲會做家務就不要去讀了，回來幫父母做家務或者去打工掙錢！”

“漫漫‘求學路何處是歸途？”

教育是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治根治本之策，“控輟保學”是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評估驗收“一票否決”的指標，事關脫貧摘帽大事。作為云南27個深度貧困縣之一的蘭坪，近年來在國家和省的大力支持下，千方百計狠抓控輟保學工作，讓學前教育、義務教育和高中階段教育的適齡少年兒童均能享受免除學雜費、補助生活費、各種資助等教育惠民政策，以發(fā)展教育來阻斷貧困代際傳遞。

為讓許多輟學在家的學生重返校園，降低長期居高不下的輟失學率，讓每一個適齡孩子都能接受并完成義務教育，當?shù)馗骷壵块T想盡各種辦法，在實踐中積極探索，最終摸索出行之有效的控輟保學四舉措，即宣傳教育、責令改正、行政處罰、提起訴訟。四舉措一脈相承，相互關聯(lián)。

有了這樣的庭審收效，啦井鎮(zhèn)副鎮(zhèn)長李智芳長時間來緊皺的愁眉終于舒展開來。

“腿都跑細了！我們工作組b跋山涉水、起早貪黑到輟學學生家里做勸返工作，一進門，家長說，家里罐罐里米酒還是有的，你們自己整兩口喝，別的就什么都沒有了，說完扛起鋤頭奪路往自家地里去了，”李智芳說，“做控輟保學工作就是一條漫漫‘求學路，是求著家長送輟學學生來讀書?！?/p>

“控輟保學四舉措確實是比較奏效的措施，”李智芳解釋說，“每到一戶農(nóng)戶家，我們的司法所、派出所、村“兩委”及其村小組在轄區(qū)中小學校協(xié)助指導下，先進行黨和國家有關科教興國、義務教育、強國惠民的方針政策及相關法律法規(guī)、法治知識的宣傳教育。然后，對經(jīng)再三宣傳教育仍拒不送適齡兒童少年接受義務教育的監(jiān)護人，由鄉(xiāng)（鎮(zhèn)）人民政府下達《責令送被監(jiān)護人接受義務教育通知書》責令其限時改正。第三步，對經(jīng)宣傳教育和責令改正仍拒不送適齡兒童少年接受義務教育的監(jiān)護人，由鄉(xiāng)（鎮(zhèn)）人民政府或教育行政部門依法核實，查明監(jiān)護人的違法事實作出行政處罰決定，并下達《行政處罰決定書》。 ”

“說實話，在邊遠地區(qū)做基層工作，群眾基礎是尤為重要的，我們也時常照顧到群眾的感情，不會輕易就啟動最后一步——提起訴訟?！?/p>

據(jù)了解，在全縣層面，2017年秋季學期開學時，該縣有130名學生未返校接受義務教育。持續(xù)兩個多月時間，當?shù)卣块T經(jīng)過多方嘗試，探索出控輟保學四舉措，歷盡辛苦，已有122名學生重返校園。據(jù)統(tǒng)計，2016至2017學年，啦井鎮(zhèn)初中在校學生輟學13人，通過動員有4人返校，還有9人未返校，針對多次發(fā)動而未返校的情況，啦井鎮(zhèn)司法所發(fā)放了《啦井鎮(zhèn)關于責令輟學學生限期返校接受義務教育的告知書》司法文書9份，家長收到司法文書后有5人返校，還有4人及新增輟學1人未返校。而中排鄉(xiāng)初中在校學生輟學45人，通過動員有15人返校，還有30人未返校，針對多次發(fā)動而未返校的情況，中排鄉(xiāng)司法所發(fā)放了《中排鄉(xiāng)關于責令輟學學生限期返校接受義務教育的告知書》司法文書30份，家長收到司法文書后有26人返校，有1人愿意返校，還有3人仍未返校。

“適齡兒童少年接受義務教育一個都不能少！”

近年來，依法治教的春風吹綠了蘭坪，蘭坪縣在依法治教的時代潮流中闊步向前，這一點在控輟保學四舉措的進一步實施中得到充分體現(xiàn)。對經(jīng)過宣傳教育、責令改正、行政處罰等仍拒不送子女入學并完成義務教育的家長，蘭坪縣啦井鎮(zhèn)、中排鄉(xiāng)人民政府聯(lián)動教育、公安、法院、司法、社保等部門，依據(jù)《義務教育法》《未成年人權(quán)益保護法》等法律條款，將其告上法庭，期待用法治的手段續(xù)圓山區(qū)孩子們中斷的求學夢，確保適齡兒童、少年接受義務教育，爭取義務教育控輟保學工作不漏一人。

“走到對輟學家長提起訴訟這一步，是我們依法治教、控輟保學的必然選擇。”李智芳目光如炬態(tài)度堅決?！拔覀兙褪且尨迕駛兏淖円蜓嘏f的觀念，讓他們知法守法，不能再讓因缺少文化知識而致貧困的現(xiàn)象代代相傳?！?/p>

云南兩場備受社會各界關注的“官告民”案已經(jīng)塵埃落定，蘭坪縣在實踐中探索出的控輟保學四舉措收效顯而易見。蘭坪縣人民政府副縣長李翼鴻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介紹，“目前通過全縣上下的共同努力，（蘭坪縣）小學在校學生18201人，輟學16人，輟學率下降至0.09%。初中在校學生8731人，輟學76人，輟學率下降至0.87%，今后我縣人民政府將繼續(xù)堅持履行好教育的主體責任，不斷加大法律法規(guī)宣傳力度，落實好14年免費教育等惠民政策，加大政府保障力度，加強教育教學管理，著力優(yōu)化育人環(huán)境，努力實現(xiàn)適齡兒童少年接受義務教育‘一個都不能少的目標，全力以赴實施教育扶貧工程，阻斷貧困代際傳遞，助推深度貧困地區(qū)脫貧攻堅。 ”

對于此次案件的開庭，云南省教育廳政策法規(guī)處的干部進行了全程指導。云南省教育廳政策法規(guī)處處長李光洪在庭審結(jié)束后表示：“從蘭坪探索的四個措施來看，是有理有據(jù)、有法依據(jù)的，是奏效的。這四個措施按照宣傳教育、責令改正、行政處罰、司法訴訟四個程序來走，有效解決了控輟保學中存在的諸多難題。第一解決了控輟保學當中政府依法力度不夠這個軟肋；第二是解決了我們?nèi)嗣袢罕娊邮艿膯栴}，如果我們一次就提起訴訟，人民群眾在感情上可能接受不了；第三是保證了政府依法行政的合法性。所以，我個人認為蘭坪探索的這一套辦法是值得借鑒和推廣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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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榮廳長肯定蘭坪依法控輟經(jīng)驗

10月16日至17日，中共云南省委高校工委書記、省教育廳黨組書記、廳長周榮率省教育廳相關處室負責人，深入蘭坪縣部分學校及中排鄉(xiāng)怒奪村委會雙米地小組、啦井鎮(zhèn)新建村委會東山小組實地調(diào)研，對蘭坪縣開創(chuàng)性開展依法控輟的做法給予了充分肯定。

在中排中心完小及中排中學，調(diào)研組一行實地察看了適齡兒童、少年入學花名冊，翻閱了控輟保學相關痕跡及發(fā)放司法文書等的視頻材料，對蘭坪縣建立黨委、政府、教育“三線四級”控輟保學責任機制，開創(chuàng)性采取的“宣傳普及-動員勸返-行政處罰-提起訴訟”依法控輟“四部曲”取得的成效表示充分肯定，并表示下一步將在全省范圍內(nèi)推廣依法控輟經(jīng)驗。希望在今后的教育教學工作中，進一步采取有力措施，提高教師教育教學能力和水平，切實做到“保學”。

在中排鄉(xiāng)怒奪村委會雙米地二組輟學返學學生家中，周榮廳長親切與學生家長交談，了解她家的生產(chǎn)、生活情況及供書存在的困難，一遍遍語重心長地說明讀書的意義及重要性，告知家長教育惠民政策。

調(diào)研組一行還到啦井鎮(zhèn)新建村委會東山小組輟學返學學生家中了解詳細情況。當?shù)弥⒆虞z學的原因主要是學習成績差后，周榮廳長耐心跟家長解釋，學習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作為家長要鼓勵孩子，為孩子加油打氣，不能放任不管。

周榮強調(diào)，要進一步加強控輟保學工作的領導，堅持依法控輟，動員和組織各方面力量共同參與控輟保學工作，做到“全入學，零輟學”。充分發(fā)揮教育在阻斷貧困代際中的作用，確?！叭巳擞袑W上、人人上好學，人人有技能”，更好地服務于精準扶貧、精準脫貧，堅決打贏教育脫貧攻堅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