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加工iPhone富士康加工他們的青春

張文政

“你的意思是中國的地位這是降低了？”

“那肯定啊。”郭海峰停頓下來，瞧著在座的諸位，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派頭，對大家的反應(yīng)似乎有一些失望。

這是位于鄭州市郊的一棟公寓樓，也是富士康的職工宿舍。屋內(nèi)陳設(shè)簡潔，霜色的地磚，4架鴨卵青色的雙層鐵床，地上的臉盆里放著個人洗漱用具，旁邊凌亂地擺著碗筷茶杯。

蒼黃色的窗簾即使在大白天也總是拉著，以便那些下了夜班的工人能迅速入睡。緊挨著窗戶，有一個非封閉陽臺，像是很久沒清理、打掃過，堆著不少丟棄的鞋襪和衣架—其主人很可能是某個已經(jīng)搬走的人。

已是2016年農(nóng)歷臘月二十八，再過不到24小時就是鄭州富士康普通員工春節(jié)休假的日子。上午9點，夜班歸來的郭海峰回到宿舍并沒有倒頭就睡，而是忙不迭在一張一米見寬的木質(zhì)方桌上扒開一塊空地，拎起方才買回來的烙餅和一袋花生米，擠放在當間，然后從柜子里掏出幾個透明玻璃杯，又坐回床上，熟練地從床下摸出半塑料瓶白酒。

像一場即興而簡易的私人派對，39歲的郭海峰有苦悶傾訴，想和三兩兄弟借酒嘮嘮，隨后再上下一次流水線，便可以名正言順回老家洛陽過年。

其間，郭海峰跟工友們聊起他在車間鐳射工站的見聞：蘋果手機最新一代國行版產(chǎn)品背面的鐳射標示發(fā)生了“劇變”，背面“Designed by Apple in California”的標識后面相比國行版iPhone6s和6s plus多了一行英文單詞—Assembled in China。

講完這個發(fā)現(xiàn)后，郭海峰故意問了一句：“你們知道那個意思嗎？”

沒等人接話茬，他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翻譯過來就是說研發(fā)中心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在中國組裝。以前寫的可只是‘中國制造。就這一點，中國網(wǎng)友已經(jīng)很不愿意了?！?/p>

70后郭海峰年長又能說會道，30歲的林占鵬習慣稱他“大哥”—這在中國的多數(shù)場合，是資歷與權(quán)勢的象征，但郭海峰沒什么權(quán)勢，8個月前他在西安的生意砸了，輾轉(zhuǎn)回到河南，在富士康做普工，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來過渡的”。

作為宿舍里見過世面最廣的人，郭海峰似乎對任何事情都能講出一套粗淺的道理。關(guān)于2016年9月上市的國行版iPhone7和7 plus背面的“Assembled in China”，郭海峰有自己的解讀，認為對“在中國組裝”這一事實的刻意強調(diào)是對中國制造的一種貶低（一個他所忽略的事實是，在iPhone6、6 plus、5s、5 c、5等更早的國行版iPhone背面，“Assembled in China”標識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zhuǎn)：“但是庫克（蘋果公司首席執(zhí)行官）也跟咱中國政府承諾了，要在北京成立一個研發(fā)中心，就是‘知識產(chǎn)權(quán)……像他這種總裁或者老總，能給咱低個頭，咱還有啥說的，我感覺挺自豪的?！?/p>

說完，他轉(zhuǎn)向林占鵬：“眼鏡兒，你知道這些都意味著什么嗎？你知道嗎？”

“我不關(guān)心。”或許察覺“大哥”已經(jīng)喝了不少，林占鵬絲毫不想搭腔。

除了在郭海峰這里，林占鵬鮮少有其他渠道去獲悉外面的世界和觀點，他也沒有動力到網(wǎng)上搜索再多一些信息以證實平常兄弟間這些談資的真?zhèn)?，有時附和幾句，大多數(shù)時間他只是聽、接受。

在富士康的車間里，工人因工服顏色得以區(qū)分，“白皮兒”是普工，“藍皮兒”是干部。流水線上，剛進入富士康的普工郭海峰是“白皮兒”，有十幾名“手下”的林占鵬是“藍皮兒”。但一下線，他們的身份似乎倒轉(zhuǎn)了過來，“大哥”郭海峰從來都是話題的主導者和制造者，大家都愛“聽他的”。

大多數(shù)時候，他們的話題無關(guān)真假或?qū)﹀e，只要使參與者能收獲情感上的刺激，目的就已達成。這也是他們在枯燥、機械的車間作業(yè)后，最主要的情緒出口。如果說流水線上他們是形象模糊的“代工機器”，那這一刻，他們恢復了“人性”。

蘋果城

距離鄭州中心城區(qū)東南20公里左右，是鄭州航空港經(jīng)濟綜合實驗區(qū)所在，緊鄰新鄭國際機場。鄭州被稱作“火車拉來的城市”，1949年前，它只是默默無聞的一座縣城，因為修建鐵路得以迅速發(fā)展。1997年，中原地區(qū)最大的航空樞紐鄭州新鄭國際機場開通后，當?shù)卣恢痹趯ふ覈@機場提升經(jīng)濟的機會。

2010年，富士康在鄭州航空港的落戶，正緣于此種背景。同年，一位當?shù)毓賳T曾對媒體表示，富士康的到來加快了鄭州航空港由“港”變?yōu)椤俺恰钡倪M程。

鄭州富士康占地5.7平方公里，專門為蘋果公司服務(wù)，現(xiàn)有35萬名工人，94條生產(chǎn)線，每天生產(chǎn)50多萬部蘋果手機。成品通過?？吭卩嵵輽C場的波音747運送到全球各地?！吨袊?jīng)濟周刊》在2014年的一篇報道中稱，自富士康落戶河南以來，手機逐漸成為這一省份出口最多的單項商品。

也因為此，鄭州在當?shù)厝丝谥杏辛艘粋€新的稱謂—蘋果城。除了物流、勞動力等優(yōu)勢，當?shù)卣€給予富士康積極的政策支持。據(jù)公開報道，過去幾年，鄭州為富士康提供了超過15億美元資金，用于修建工廠設(shè)施及員工宿舍，此外還給予各種稅收上的優(yōu)惠。

如今，富士康成了鄭州市內(nèi)最重要的企業(yè)之一。甚至遠在好幾年前，關(guān)于富士康流水線工人的招募信息，就一度被當?shù)匾痪€高中教師在課堂里宣介。

一部蘋果手機由來自全球200多個供應(yīng)商的零部件構(gòu)成，組裝好需要400個左右的工序。林占鵬的主要工作是為手機充電做某項檢測，每天他經(jīng)手的手機半成品最多時有一萬多部。

這些年來，蘋果手機和它最親密的合作伙伴在全球的影響與日俱增。有時候，林占鵬和同事們會覺得與有榮焉，但產(chǎn)品的光環(huán)很少照耀到他們身上。

他們每天感受更多的是流水線上白晃晃的燈光。在林占鵬眼里，富士康車間就像一個被封閉起來的器皿，整整齊齊裝配著大型機械和燈管，循環(huán)生產(chǎn)著光明制品，似乎永不枯竭。每次走出車間，抬頭望到紅日或者星光，他都會有一種莫名的清醒感。

身為蘋果手機的制造者，里面的大多數(shù)工人都用不起這種昂貴的手機。某種程度上，車間里夜以繼日的燈光，是富士康的縮影，代表現(xiàn)實；室外的日光或星光，是蘋果的縮影，就像他們生活中的奢侈品，或者說夢想。

林占鵬口中的“兩點一線”是在流水線工位和床之間構(gòu)成的，空間感因為簡單粗暴的生產(chǎn)生活而萎縮?！?點半起來，洗洗弄弄，路上買點東西一吃，就直接上班去了，然后下班回來，買點東西一吃，躺在宿舍里邊玩手機，瞌睡了手機往那兒一放，好，睡覺，一天就過去了?！彼绱嗣枋鲎约好咳盏纳?。

不出意外，這樣平淡無奇的日子應(yīng)該會一直持續(xù)下去。雖然新當選的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表示會要求蘋果將硬件制造工作遷回美國，但從美國國內(nèi)輿論及蘋果公司的反應(yīng)來看，短期內(nèi)似乎不太可能。

“我感覺特朗普的話不可信。蘋果公司好像回應(yīng)不會在大陸撤資，如果真要撤資的話，那就撤好了，它的成本會更高。這是國家上層政客的事，跟我們沒有多大關(guān)系?！?6歲的流水線線長高峰說。

郭海峰也覺得把蘋果的裝配流水線從中國遷到美國不太可能?！埃ㄌO果）80%的供應(yīng)鏈都在中國，比起河南給富士康的那些稅收優(yōu)惠，特朗普給什么了？”

流水線上的“仕途”

不管特朗普的言論有多聳聽，等穿越大洋來到這個封閉的器皿時，都像是強弩之末。至少在這個宿舍，特朗普的話并沒有掀起太大漣漪。而人工智能替代人類勞動力這樣的話題，他們也覺得距離自己很遙遠。

眼下最要緊的，是做好手頭上的事，表現(xiàn)好一點兒，多賺點錢。若能獲得領(lǐng)導賞識，被擢升為干部，當然更好。

林占鵬出身農(nóng)村，大他6歲的哥哥本科畢業(yè)后在鄭州賣動物疫苗和飼料。初三那年，成績不佳的林占鵬放棄了考高中。父母勉強同意后，命令式地勸他：一定要拿到初中畢業(yè)證，然后去學門手藝。

十幾年時間過去，這個身材瘦小、戴一副眼鏡、不善言詞的男人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以及富士康車間里最低一級的“干部”。

“這不是一個崗位，只能說是一個資深的干部?！彼推展す７逑啾?，沒有任何底薪和加班費標準上的差異，唯一的福利，不是可以偷懶，而是“在不忙的時候，普工沒有加班的情況下，干部是有加班的”。

這意味著林占鵬有更多獲取勞動機會的資格，可借此賺取加班費。“日常工作日的加班，每小時是正常的1.5倍，大概每小時18塊錢左右；雙休日的加班費是2倍；節(jié)假日則是3倍。”林占鵬說。平均下來，他每月收入約有3000多塊錢。

此外，林占鵬還要做好手下十幾名普通工人的日常管理，為更高一級的“線長”分擔部分工作。

這種基層管理崗位的晉升并不取決于進廠時間的長短，更看重個人表現(xiàn)。從普通工人到“干部”，林占鵬花了一年多時間。2014年9月，林占鵬進入鄭州富士康，2015年春節(jié)剛過，他被提為“干部”。這種晉升沒有明確的、定量的考核標準，但不妨礙林占鵬從此把提升管理能力當作生活中少有的一件具有方向感的事情。

“既然走這一步了，就想往上升一步，盡量努力吧?！绷终践i說。在他的認知里，工作沒有是否穩(wěn)定和是否有趣之分，“最根本的是能掙到錢”。

雖然在富士康的工齡只有兩年半，林占鵬已算得上老人，有很多人僅僅工作幾個月后就因為各種原因離開。

初到富士康時，郭海峰對車間的管理方式很不習慣。根據(jù)富士康的規(guī)定，工人不允許攜帶手機等金屬物品進入車間；抽煙必須在規(guī)定時間和規(guī)定區(qū)域，如果邁過黃色分界線，發(fā)現(xiàn)一次會被記大過，年終扣除500塊獎金，發(fā)現(xiàn)兩次將被開除，車間的課長、組長、線長三級則負連帶責任，扣除部分績效。每個車間，還有巡邏的“義警”，“查你睡覺啊、吃東西什么的”。

“有時候我就想跟他（門崗）作對，帶兩根煙、兩根火柴進去。但想想這么弄沒意思，這么大人了，咱來這兒不是來圖個丟人的。”漸漸地，郭海峰感覺到自己被馴服。

他將這種人生狀態(tài)的變化歸咎于家庭負擔的轉(zhuǎn)移。“年輕的時候都有理想和夢想，但是當你真正到社會上了，那些東西說白了，沒有一天你弄個100塊錢實在，真的，因為自己首先要生存，要吃要喝，然后呢，父母養(yǎng)老、老婆孩子，這些你逃不過去的?！?/p>

身為管理著100多人的線長，高峰對普工的建議是“沒事不要亂辭工”，“如果找不到好的工作，或者沒有好的項目（生意），沒有一個更好的目標的話，待在富士康也不錯”。

高峰每月的工資有5000多元，對此他“很滿意”?；蛟S感覺到高中學歷并不足以讓他走得更遠，他準備進入富士康校企聯(lián)合主辦的大專院校半工半讀。在富士康有句口號，他想了一下一字一頓地背誦了出來：“學歷是銅牌，能力是銀牌，人脈是金牌，思維是王牌?！辈还苁悄囊粡埮疲枷氡M自己的努力把它打好。

過去幾年里，高峰結(jié)了婚，買了車，還在鄭州東南方向一個偏遠小鎮(zhèn)上付了房子的首付。與把富士康當作“過渡”的郭海峰不一樣，他有意在富士康深扎下來：“未來兩年的目標是坐到組長（線長的上一級）的位置，然后下個目標就是課長（組長的上一級）?！?/p>

青春流向富士康

進入富士康之前，郭海峰曾是北漂。

1999年，從鄭州一所?？圃盒．厴I(yè)后，郭海峰和3個朋友背著樂器到北京，住在朝陽區(qū)勁松的城中村。每天晚上6點，他都和朋友蹲在村口表演。

“四四方方那個城中村，每天晚上往里邊一看，都有背著畫板、畫筆或者背著吉他出來的?！蹦鞘且欢胃士嘟豢椀幕貞?，最落魄的時候，郭海峰和朋友睡過公共廁所。

“我這幾年越來越意識到，那個時候年輕不懂事，你憑什么、你有什么能耐去選擇北漂呢？”沒多久，他就告別北京，輾轉(zhuǎn)幾個地方做銷售。2016年夏天，因廣告生意“不稱心”，覺得被商人算計，他回到鄭州，決定到富士康“緩緩”。

和郭海峰一樣，林占鵬也是在外面輾轉(zhuǎn)了一大圈后，選擇了富士康。

2009年，通過親戚介紹，22歲的林占鵬和鄰村21歲的女孩結(jié)婚，兒子第二年出生。兒子一歲斷奶后，夫妻倆一同外出打工。

他們的第一站選在昆山，林占鵬的二叔在那里。在昆山3年，林占鵬和妻子前后換了七八個電子廠，“有臺資廠，有歐美的，也有日韓的”。他們借此感受了中國的全球化，只不過“做的事兒沒太大分別”，都是流水線上隨時可被替代的一環(huán)。

剛到昆山那年春節(jié)，林占鵬夫婦沒回家。除夕夜，妻子在出租屋睡覺，林占鵬出門找了個網(wǎng)吧，一個人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直播。

“人家都放炮了，俺媳婦兒給我打電話說‘你還不回來呀，我說‘回去回去，馬上看完了，看到12點，然后回去睡覺了?！绷终践i回憶，“那滋味兒真難受，大過年的人家都是團圓，俺兩口在那小出租房里邊兒，也沒有個電視，啥也沒有，就一個燈泡?！?/p>

2015年初，隨著孩子越來越大，原本想回到家門口尋找生計的林占鵬，未遂后帶著妻子去了上海，投奔在華碩電子廠工作的朋友。在那里，他第一次接觸到蘋果手機，當時那條流水線上流動的產(chǎn)品是iPhone5C。

華碩的蘋果代工廠臨近上海浦東機場附近，林占鵬夫婦在旁邊租了間房子，每月租金450元，里面除了一張不大的床和一個衣柜，只余下不到一米寬的過道。

初到華碩的生產(chǎn)線，林占鵬形容“跟監(jiān)獄一樣”，成百上千人擠在一起一聲不響地做著同一個動作。

如果沒有富士康在鄭州設(shè)廠這檔子事，林占鵬猜測自己此刻可能還留在上海。他最終選擇回到河南，也是為了離家更近，從鄭州駕車到他的老家長葛市僅需要一小時左右。而他現(xiàn)在的工作跟在上海并沒太大區(qū)別，“富士康的作業(yè)，說難聽的，只要你有手、腦子正常，哪個活兒都能干”。

富士康接管了他們的工作，把他們從外面的世界拉回到家鄉(xiāng)，給了他們看起來還算穩(wěn)定的生活，卻也壓縮了他們的青春，從此把他們的大部分時間捆綁在流水線上。

另一個宿舍的普工李凱飛來自河南登封市下轄的鄉(xiāng)鎮(zhèn)，5年前進入鄭州富士康。25歲的他覺得“青春都砸在里面了”。廠里到處是像他這樣的青年，大多來自經(jīng)濟和文化落后的地域，在通向高等教育的路上受阻后，匯集到這里。

“既然改變不了，就要學會適應(yīng)”

高峰比林占鵬、李凱飛要更早進入富士康，可能身為線長的關(guān)系，年紀不大的他有一套完全不同的話語體系，對富士康“我為公司謀發(fā)展、公司為我謀福利”一類的企業(yè)文化和口號熟記于心，并不時從嘴中蹦出。

富士康給了他歸屬感，也給了他榮譽感。“‘全球最大的iPhone手機生產(chǎn)產(chǎn)業(yè)園就是我們做的，所以國外或者國內(nèi)的人拿著的iPhone可能就是我這條線組裝的，尤其是別人用了，感覺到蘋果系統(tǒng)或者蘋果本身確實品質(zhì)很硬的話，我們很自豪的?！备叻逭f。

蘋果公司通常在每年9月發(fā)布新產(chǎn)品，工人會在當年6月底開始加班加點備貨，這個繁忙期一般持續(xù)3個月左右，此后的生產(chǎn)計劃則根據(jù)市場的訂單量來調(diào)整。通過生產(chǎn)線的調(diào)整和加班時長，林占鵬能感受到市場的態(tài)度。

2016年下半年，前3個月iPhone7生產(chǎn)得比較多，后3個月iPhone7 plus生產(chǎn)得比較多，且以“亮黑色”和“黑色”為主。林占鵬所在的生產(chǎn)線是負責裝配“亮黑色”iPhone7 plus的，“從加班來看，我們做亮黑的一直都很忙，比那些做玫瑰金、土豪金和白色的加班要多……iPhone7基本上飽和了，銷售不動了”。

“大家都對這個產(chǎn)品有期望值，結(jié)果沒達到?！彼绱嗽u價iPhone7。林占鵬期待蘋果做的產(chǎn)品越來越能符合市場消費者的喜好，“賣得好，訂單量就大，對我來說就越好，加班就越多”。

現(xiàn)在，由于離家近，每到雙休日，林占鵬都會和妻子一同搭同鄉(xiāng)的車回家探望父母孩子，有時間還會親自送兒子去舞蹈班?！拔冶斫慵用肆艘粋€專門教舞蹈的門店，我就想著讓兒子去學學基本功，他現(xiàn)在上幼兒園，六一、元旦也能表演。”

上初中時，林占鵬想考藝校，“上一個跟音樂有關(guān)的（學校），但是家里邊的條件不允許，就沒有去”。他記得隔壁村子有一戶人家，世代都搞器樂，大清早起來練嗩吶，“現(xiàn)在都改歌舞團了，誰家辦喪事了，我每次去就看那個敲架子鼓的人”，覺得“可瀟灑”、“可得勁兒”了。

出于對器樂的眷戀和耿耿于懷，兒子有什么要求，他都予以滿足—想學書法，就花錢尋個老師來；想學畫畫，就買些彩筆和圖畫本。旁邊的郭海峰插嘴說：“你光花錢不行啊，你得在方法上引導，發(fā)展他的興趣?！?/p>

“可我也不懂啊?！绷终践i答。

2016年，林占鵬新添了一個女兒，妻子暫時辭掉工作回家照顧孩子。這讓他開心了好一陣兒：“俺感覺吧，要是俺孩兒自己一個的話，將來如果俺都老了，俺孩兒一個人負擔太大了……俺想著不管是啥，再要一個，剛好生了個妮兒，還挺好?！?/p>

林占鵬很后悔上學時沒有用功。骨子里，他認為“打工”不是好的歸宿，但迫于生活，只能走上這條路。

“如果你有一天離開富士康了，最可能因為什么？”

“可能是因為外邊有更好的生意做，也就是說，能掙得更多?！绷终践i說，但他坦承，自己并沒有計劃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