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于世界的朝鮮

希拉里·布拉特

朝鮮有著悠久的歷史，也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國家。說起朝鮮的鄉(xiāng)下，你會想到什么？白雪皚皚的火山頂、少人問津的海灘？隨著朝鮮更多鄉(xiāng)村地區(qū)的限制性開放，外國人士終于有機會去朝鮮“非官方”的鄉(xiāng)野山村一睹真容。

我們到達朝鮮后，第一個落腳點是朝鮮東部的麻田賓館，這座賓館相當(dāng)豪華，吃住都很舒適，我們需要的東西一應(yīng)俱全。衛(wèi)生間里擺著各式各樣的化妝品，上面全都標著“喜來登”，當(dāng)然麻田賓館不會和美國的喜來登連鎖經(jīng)營，這些化妝品肯定是批發(fā)來的。臥室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個小盒子，里面裝有一把剪刀、一小瓶膠水、一把金屬尺子、幾個鐵夾和一個訂書機。打開衣柜，里面竟然還有一個防毒面具。

賓館外也有奇景可觀。遙望窗外的大海，在陡峭而且?guī)r層分明的崖壁下，一片赭石色沙灘沿崖壁畫出一道弧線，形成一塊獨立的海灘。往遠處看是一座小島，一條建于海平面之上的水泥步行道通向那座島。我們踏上水泥路，路邊開著粉紅色雛菊，燕尾蝶在花間翩翩起舞，順著步行道向前，是山谷和隱藏于其中的小灣。我們回到沙灘上，看到遮陽傘和休閑椅沒人動。在這里不用搭上毛巾占座：我們這個小旅行團是這里唯一的一群游客。

友誼館正門

朝鮮東海岸不是我這次旅行要去的地方，不過我在這里看到的和經(jīng)歷的很多事情沒讓我失望。我們的下一站是平壤，一路的經(jīng)歷都讓我們耳目一新，誰會想到我們在朝鮮的公交車上對車窗外的人們招手時，他們會回以我們揮手和微笑？朝鮮的食物豐盛多樣而又味美可口，平壤有它自己的啤酒節(jié)，而且是全新形式的啤酒節(jié)，這又有誰能想到？

在朝鮮首都的短暫停留就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是我還是選擇了去城市之外的地方。我們的旅行團將乘坐包機和公交車去朝鮮大北方和最南方，到外面的人難得一見的一些地方去看看。按照旅行計劃，我們將有機會爬上朝鮮遙遠的高山，看看朝鮮百姓的田園生活，以及遠離首都的朝鮮鄉(xiāng)下的明亮燈光和高大雕像，我對生活在那里的人們充滿了好奇。

緊跟領(lǐng)袖

去朝鮮旅行，免不了會觸及它的政治環(huán)境，官方還會對游客行為做出種種特殊規(guī)定，沒有人能去朝鮮而不受這些因素的影響。在機場，我可以說是被搜了身，然后見到了我們的朝鮮導(dǎo)游，我不知道這位導(dǎo)游的名字，只知道她的工作名稱是“一號導(dǎo)游”。一號導(dǎo)游笑容可掬，儀態(tài)大方，她將協(xié)同我們的旅行團團長、英國人卡爾一起，陪伴我們?nèi)搪眯小?/p>

一號導(dǎo)游溫和地告訴我們，雖然外國游客可能在朝鮮遇到麻煩，但一般只發(fā)生在那些到哪兒都想探個究竟的游客身上。朝鮮導(dǎo)游的任務(wù)之一就是確保外國游客言行不出格，并且能受到友好接待。我們在朝鮮旅行享受到的快樂很多，不過郁悶之事也不少，因為導(dǎo)游時不時會帶我們?nèi)⒂^朝鮮的工廠和領(lǐng)袖故居之類的地方，這是我們的“任務(wù)”。

我們離開朝鮮首都，首先去的是平壤北部大約150公里遠的妙香山。我們選擇了一個很酷的方式去妙香山，沒有和多數(shù)游客那樣乘坐長途公交車，而是乘坐一架俄羅斯制造的白色直升飛機，機艙里鋪著印花地毯，艙壁上貼著壁紙，機艙里還有一張桌子、幾個鋪著蕾絲座墊的沙發(fā)和扶手椅。這架直升飛機載著我們離開了都市的摩天大樓，來到了林木茂密的妙香山。妙香山是朝鮮四大名山之一，因山上的側(cè)柏常年散發(fā)著馨香而得名。妙香山對于朝鮮人來說一直是神圣而重要的地方，山路上的普賢寺已有1000多年歷史，后來朝鮮在妙香山一側(cè)挖掘了兩個山洞，名為“友誼館”，里面存放著各國贈送給朝鮮領(lǐng)導(dǎo)人的禮物。

看過了平壤的英雄紀念建筑，再來到較為雅致的妙香山友誼館門口，給人感覺落差比較大。走到門口時，我才注意到衛(wèi)兵手里拿著銀白色卡拉什尼科夫沖鋒槍，這是他們的日常執(zhí)勤。我們走進其中一座友誼館，里面有150多個展廳，一共存放著71000多件禮品，有精雕細琢的西伯利亞猛犸象牙、津巴布韋總統(tǒng)羅伯特·穆加貝贈送的傲氣十足的犀牛角、中國贈送的各式精美瓷器和玲瓏剔透的玉器。還有一些是朝鮮的“兄弟國家”贈送的霸氣禮品，此類禮品對于朝鮮領(lǐng)袖來說可能更為實用，諸如雙筒望遠鏡、計算機、槍，甚至還有一架完整的飛機。其中有一件禮品在我們看來最為特別：英國工黨贈送的一個礦工罷工十周年紀念盤。

朝鮮的國土面積和英國差不多，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我的好奇心轉(zhuǎn)向了朝鮮看上去原生態(tài)的道路：設(shè)計精致的大橋跨河而立，橋上是寬闊的雙向車道。但是怎么看不到有車呢？這條高速公路直通平壤，我們站在公路中央，不必擔(dān)心車來車往的危險。朝鮮有很多人工建造的公路和橋梁，包括“青年英雄高速公路”，這條公路是由朝鮮青年突擊隊建造的，報道中，突擊隊員們說他們“使用炸藥得心應(yīng)手”，但是他們當(dāng)中幾乎沒人有私家車。西方人看朝鮮，也就如此。

清晨登山

我們乘坐直升飛機和公交車在朝鮮北部的旅行開始后，停留的第一個地方是白頭山，這是朝鮮半島的最高點，也是朝鮮最重要的地區(qū)之一。從空中看，這里的道路平平坦坦，但是坐上公交車后才發(fā)現(xiàn)，路面上其實坑坑洼洼，所以我們后來坐的公交車開得很慢，這倒挺合我的心意。幾輛牛車慢悠悠地從我們的車旁經(jīng)過，車上裝的是給公路填坑的沙子，還有幾個人騎著自行車，他們的車上馱著好幾個麻袋，看上去搖搖欲墜?，F(xiàn)在正是玉米收獲的季節(jié)，我們沿途看到的每個平整的民宅房頂都留出了空間晾曬玉米芯，公路兩旁和便道上鋪滿玉米粒，以便在陽光下曬干。

朝鮮人會有組織地去白頭山旅行，去看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故事開始的地方。導(dǎo)游會告訴他們，在朝鮮“國父”金日成的帶領(lǐng)下，游擊隊員們就是在白頭山和日本侵略軍戰(zhàn)斗，白頭山也是金日成的兒子、朝鮮下一代領(lǐng)袖金正日的出生地。

白頭山還是一座活火山，盡管它上一次噴發(fā)是在大約1000年前。我們爬上了怪石嶙峋的白頭山主峰，然后沿臺階迂回而下，終于見到了這座藍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火山口湖：天池。天池海拔2190米，是世界海拔最高的湖泊，你可以踏著2160級臺階來到天池，這個數(shù)字暗合朝鮮前領(lǐng)導(dǎo)人金正日的生日：2月16日，如果你想更舒服一些，也可以乘坐纜車，只要沒趕上停電。

我們旅行團中有幾個人頂著刺骨寒風(fēng)爬到了白頭山最高點：海拔2750米的將軍峰，一塊水泥碑上刻著一些朝鮮字。旅行團中有個人想坐在那塊碑上拍照留念，朝鮮導(dǎo)游大喝一聲：“不行，不要坐！”在朝鮮，你很容易不經(jīng)意間違規(guī)，我們很快意識到，朝鮮的每一個題詞都可能與某位“敬愛的領(lǐng)袖”有關(guān)。

接下來的一天，我們乘飛機去朝鮮大北方，飛機停在了漁郎機場，這是坐落于朝鮮東部海岸的一座軍用機場，我們看到機場跑道上停著一排米格噴氣式戰(zhàn)斗機。稍等一會兒之后，我們乘坐長途公交車去漁郎北部的清津，一座工業(yè)港口，位于白頭山正東。那里不是游客們自己要去的地方，我覺得朝鮮官方是迫切地想以各種方式贏得為數(shù)不多的游客的好感，不過朝鮮無聊的地方也有有趣之處，有時也能給游客一點驚喜。

在清津輸城川綜合食品廠，我們在一塊巨型展示牌前待了很長時間，在導(dǎo)游的講解下，瞻仰了朝鮮的“偉大領(lǐng)袖”來到食品廠視察時留下的照片，然后參觀了一條餅干生產(chǎn)線，一袋袋大眾化包裝的餅干從傳送帶上魚貫而出。然后，導(dǎo)游帶我們一轉(zhuǎn)彎，走進一間大廳，只見工人們正在高唱愛國歌曲，廠長親自指揮。

參觀清津外語學(xué)院是一段比在食品廠更有趣的經(jīng)歷，但是我們到達這所學(xué)校時已是傍晚時分，我開始琢磨起了晚飯，學(xué)校里貼著不計其數(shù)的優(yōu)秀學(xué)生照片和他們的寄語，看得我眼花繚亂。操場上沒有人，顯然學(xué)生們大多回家了。盡管如此，我們還是打著手電，爬上了黑洞洞的樓梯，打開了一扇透出了燈光和笑聲的門。這是一間教室，里面坐的全是女生，她們都渴望用英語和我們交流。幾位女孩在紙上給我們畫出了她們家里養(yǎng)的小動物，給我們講了她們的故事。這時，她旁邊座位上的幾位女孩也加入了我們的對話，我們聊得輕松愉快，這是我此次旅行最愉快的記憶之一。

走進百貨市場

接下來的一天，我們終于不用再參觀清津的工廠和工業(yè)基地了，我們驅(qū)車4小時，穿過位于朝鮮東北的羅津港，來到了朝鮮和中國、俄羅斯接壤的瞭望點。這里實際上沒什么可看的，但是我們的一號導(dǎo)游忙著玩各種姿勢的自拍，我們就花了一會兒時間欣賞這里的寥廓之美。幾分鐘后，導(dǎo)游拍完照片，我們朝一座市場走去，這是朝鮮唯一一座允許外國游客進入的市場。

羅津-先鋒自由經(jīng)濟貿(mào)易區(qū)建立于上世紀90年代，作為朝鮮的國際貿(mào)易中心，這里幾乎是自主運營。至今很少有游客來到朝鮮這么偏遠的地方，所以能去市場里面看看，感覺是朝鮮方面給了我們特權(quán)，雖然不允許我們拍照。這座市場很大，里面的商品從中國的電子產(chǎn)品到牛仔褲、自來水軟管，應(yīng)有盡有。食品區(qū)有一堆堆各類水果和蔬菜，看上去都很新鮮。蠕動的鰻魚、橫行的螃蟹、大魚小魚，占滿了有棚區(qū)的一邊，在露天區(qū)販賣的則是鵝和雞。這里還有小狗出售。

我們坐公交車、乘飛機，從南到北游歷了朝鮮全境，旅行的最后幾天，我們?nèi)サ氖俏挥诔r東南部的元山附近的一些地區(qū)，這個地區(qū)只有朝鮮人熟悉。我喜歡早飯前在麻田海邊游一會兒泳，去海島上散散步，去世界上別的地方旅行也不過如此。然后我們就乘車去了我此次旅行最想去的地方，雖然趕上了大雨傾盆。

朝鮮人（包括朝鮮和韓國）有一件事沒有分別：都視金剛山為他們的驕傲。金剛山位于朝鮮和韓國交界處，大部分主峰在朝鮮境內(nèi)。金剛山層巒疊翠的山峰、清麗雅靜的湖光水色、姿態(tài)萬千的瀑布，可以和歐洲任何一座山媲美，因為金剛山和韓國接壤，在相對和平的時期，朝鮮官方為韓國和其他國家游客開展了跨國旅行計劃，外國游客可以組團穿越非軍事區(qū)來朝鮮金剛山旅行。可惜的是，隨著南北朝鮮關(guān)系緊張升級，跨國旅行計劃被擱置了，韓國組織者退出，留下了幾座空旅館。

我邁著石階前往金剛山九龍瀑布途中，遇到了正在下山的幾個朝鮮游客。往上看，只見眾多游客正踩著沿路淌下的溪水往山下走。山上云霧繚繞，氣勢磅礴的瀑布從山頂傾泄而下，和我在很多明信片上看到的柔若綢帶的九龍瀑布截然不同。我在山下吃的午飯，喝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我們吃的肉是在熱石板上烤制的，味道極美。

和朝鮮人說話

第二天上午我們?nèi)ピ绞校旰蟮奶炜贞柟鉅N爛。我又教給朝鮮導(dǎo)游一句英語：“sod's law”（是禍躲不過）?？柦ㄗh我們回平壤之前，去一趟元山長德島。幾天的暴風(fēng)雨后，一大群長德島當(dāng)?shù)厝俗叱黾议T，享受雨后的清新空氣，我們的朝鮮導(dǎo)游和英國導(dǎo)游用英語熱鬧地聊著。

一戶朝鮮人正在做炸魚，我趁機和他們練了練朝鮮語。他們回應(yīng)了我的問候，那一家人在石頭上圍坐成一圈，就著朝鮮泡菜，說笑著吃起了做好的炸魚。

兩名酒氣熏天的士兵踉蹌著腳步朝我走了過來?！岸韲?？”他們問我。我搖了搖頭，告訴他們：“英國人！英國良民！”他們對我燦爛地笑了一下，說了句：“再見?！?/p>

在這里雖然不允許我們拍照，但我和朝鮮人聊了幾句，很多人此前以為這是不可能的。對于外國游客來說，朝鮮有時候能讓他們不失所望，但多數(shù)時候是排外給他們帶來的遺憾。朝鮮在變，每一年朝鮮都有新的怡人景點向游人開放，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無論你去朝鮮哪個地方，那一定是一次永生難忘的獨特經(jīng)歷，能給你留下這樣深刻印象的國家不是很多。

[譯自美國《漫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