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發(fā)（上）

【教師推介】

李旻璇，九歲開始讀經(jīng)典，尤喜金庸，十歲開始爬格子，嘗試寫小說，雖不知人物如何塑造，情節(jié)如何展開，但對文字天生的悟性使她常常不由自主地在方格里信筆“涂鴉”，樂此不疲。隨著年齡漸長，閱讀量增大，她似乎在文字的世界里找到了她孜孜以求的“寶貝”。她將筆觸伸入到同齡人的心靈深處，大膽地挖掘青春期學生的情感世界：“兩只手展開書頁中的三千世界，一雙眼靜觀凡世間的百態(tài)人生”。

夜幕已蠶食大部分光亮，干燥寒冷的空氣里冒著灰白熱氣，遠處傳來幾聲鳴笛。理發(fā)店暖暖的燈光像是暈開的金黃色水彩顏料，我如今就泡在這一團顏料當中。

一縷縷頭發(fā)在泛著銀光的尖嘴剪刀下輕易斷裂，順著光滑的罩子滑落，聚攏到座椅底部。冬日里將蓄了一年的長發(fā)刈成齊耳學生頭，是我多年以來的習慣。走出理發(fā)店，寒風穿過發(fā)間，迅速驅(qū)散了燥熱。我攏攏利落干凈的短發(fā)，露出一絲笑意。

對不該有的東西，我向來很能舍得。

冬季運動會，在我還是能將長發(fā)束成馬尾的時候。空氣干燥清冷，陽光泛著薄薄的冷冽金屬色。我站在操場邊的過道上，眺望男子四百米長跑的起點，那里聚滿了人，除了就緒的參賽者，還有數(shù)不清的正在為他們打氣和傳授經(jīng)驗的老師、同學們。每臨此刻，所有人都一致地團結(jié)。

黎景也在其中。他穿著寬松的薄運動裝，瘦瘦高高地站在那里。班主任在囑咐他什么，偶爾極快地揮一下手。他很專注地看著班主任，時不時點點頭。

我就那樣隔著來往的人潮望著他。藏在興致高漲的人群中，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專注的目光。風擦過我有些干燥的臉頰，帶了絲絲冰冷的疼痛。我喘著氣，擠開人群，空隙中看到的零碎剪影終于拼湊成了全景。

槍響，運動員就位。再次槍響，尖銳的聲音劃破冰冷的空氣和脆藍的天空。銳箭離弦，駿馬脫韁。我一時分辨不出黎景，只聽到身邊所有的人都嘶著嗓子喊“加油”。笑鬧聲、尖叫聲震得我耳膜隱隱作痛。連一向嫻靜的安冉也扯著聲音用一種近乎尖叫的音調(diào)喊著黎景的名字。

眼見他們已近拐彎處，我努力傾前身子，終于看見了第四位的黎景。風鼓起他單薄寬大的運動服，鳥翼一般。不同于其他參賽者凝重甚至有些猙獰的表情，他看上去和平時一樣清爽，神色淡定，還帶著做數(shù)學題時認真的模樣——或許這樣的感覺只是臆想，或許其他參賽者的表情一樣認真，但偏偏，我只記住了他的模樣，在蕓蕓眾生當中。

他們漸漸接近我所處的位置，黎景的臉也越來越清晰?！凹佑汀钡慕泻皬纳眢w的每一個細胞中冒出來，匯聚在舌尖，幾乎就要溢出。我及時剎住車，將這聲“加油”咽了回去。風一樣，他們掠過。裹挾著沙塵的寒風撲面而來。我低頭避過。身邊所有人比原先更加起勁，幾乎是在嘶吼，有的人甚至隨著他們一起跑了起來。

我想我和這些人不一樣。

帶著這樣的細小心思，我將安冉從人群中扯出來，她踉蹌著，埋怨我：“怎么不看完？”我說：“已沒有什么好看的了?！保ùm(xù)）